第78章 最甜
第76章 最甜
自那日後, 顏書沒再接到厲時嶼的召喚。
也許那天她的态度決絕,而他是有自尊心的人,所以不會再以公務為由來糾纏她。何況, 她不是他的秘書,他有黛西。
他是說一不二的人,說到做到。她知道的。除了松一口氣之外, 更多的時候, 她的心是空的。
為工作忙碌, 她感到充實,但有多充實?她自己都不清楚,好像用工作填滿那顆心就可以, 無須計較多餘的。
命運如何?她從不搭理。因為命運從來不可掌控。
她每天忙忙碌碌, 好像只有如此,自己才能短暫地忘掉關于他的一切。
同在一家酒店, 他高高在上, 每天在寬闊的辦公室內掌控全局,他是中樞一般的存在, 而她只是個部門內的小主管,可她不會去仰視他。
職位不同罷了,她從不認為自己每天重複單調的工作毫無意義。
對她而言,任何工作只要做到極致便是成功,不偷不搶地賺好每一分錢,沒什麽好糾結的,這是件太棒的事情, 她不計較得失。
記得剛加入酒店那會兒, 她什麽也不會, 可以說是一竅不通, 酒店行業門檻低,這裏不分學歷,所以當初分部門的時候就像去會所,一群人排排站,部門經理看中誰就要誰,長相有優勢的總是被提前預訂,她與林菲被選到前廳部做前臺。
前臺那會兒是十二小時倒班制,上夜班就通宵,天天彎腰看電腦屏幕,一天下來腰酸背痛,她差點腰間椎盤突出。
後來她通過轉崗去了市場營銷部,通過之前做前臺時積累的人脈和資源,做得還算不錯,很快混到小主管,後來遇上前東家的太子爺“大力提拔”,她被許多人當做眼中釘,成功當了一回炮灰,随後被艾米姐收到客房部,從頭開始。
去了客房部之後工作量不減,一周休一天,偶爾被拉去頂班,通宵後回到宿舍只想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仿佛被掏空,然後蒼白着臉色等清晨的太陽升起,有時候她看着光鮮靓麗的酒店客人在餐廳裏吃早餐,心裏想的是自己的早餐到底能不能填不飽肚子。
客房部統共三名主管,林菲去度假,艾米和顏書差點忙不過來,好在另一位主管童心曼修完年假便立刻回國投身工作。
童心曼談吐不凡,人資那兒的人透露,童心曼家世極好,香港中文大學畢業,而且專業是金融,大三那會兒就開始在外資銀行實習,成績不錯,但她喜歡玩兒,一直定不下心,來酒店做個小主管,無非是家裏人安排下來磨磨性子,以後方便回去繼承家業。
Advertisement
“童主管好時尚啊,那個包是真的吧?”韓玲玲羨慕至極。
幾人在茶水間閑聊,童心曼已換好制服。她給衆人分發紀念禮物,每人都有份,淺粉色pvc材質的禮品袋,裏邊裝了各種伴手禮。
童心曼找到角落休息的顏書,叫醒她。顏書睜開眼睛,見到童心曼,先是詫異,随即笑着問:“度假回來了嗎?這是什麽?”
童心曼說:“給你的伴手禮啊。”
“啊,謝謝。”
顏書打開禮品袋,裏邊裝着幾管口紅,都是市面上的奢侈品牌,一管大幾百,有一支上千。
她平時舍不得買這麽貴的,最貴的一支也才兩百多。
“啊,都給我的嗎?”
“當然啊,誰不知道顏主管最喜歡買口紅了,但是又總喜歡扔,東一支西一支,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故意的。我告訴你,這些你要是扔了,以後再也不送你。”童心曼恐吓道。
顏書點點頭,說:“再也不敢了。以後童主管有什麽吩咐盡管找我,我不敢推辭。”
童心曼拿上對講機,連咖啡都來不及喝便要去查房。
現在十二點半,剛好是退房高峰區,為了防止房務系統出現混亂,艾米姐也都不打算吃午飯了。
顏書同樣不敢怠慢,把伴手禮收進自己的儲物櫃裏便去巡視。
她與童心曼很合得來,雖然不是室友,但常常混在一起瘋,顏書太漂亮,而童心曼總一身名牌,她倆一同被林菲視為眼中釘。
二人走進電梯裏。
顏書說:“先是我再是你,現在是林主管,輪番休年假,艾米姐頭都要炸了吧?”
童心曼笑得彎下腰,道:“下次我們頂上,讓艾米姐休年假好了?”
“行啊,三個臭皮匠頂一個諸葛亮呢。”
童心曼白她一眼,說:“滾蛋,你才是臭皮匠。”
顏書只笑笑。又問:“你去哪裏度假?”
童心曼回答:“去了許多地方,首站捷克布拉格,那裏四通八達,飛機飛兩小時,德國奧地利波蘭西班牙北歐随便飛,機票也便宜,我還懷疑是廉價航班不敢坐呢,這些歐洲國家都免簽,很方便的,下次你休年假可以去試試看。你這次去的哪兒?”
“去了日本,朋友給的旅游券,自己不用就給我。”顏書道。
童心曼說:“聽艾米姐說你住雅集酒店的總統房?你那朋友夠牛逼啊,哪兒來的旅游券這麽大方提供總統房住?雅集可是亞元集團的王牌業務,總統房貴到死,我都不敢輕易住。”
顏書不信,說:“你還不敢住啊?人資那邊的人都揭了你的底了,別再裝普通人。”
童心曼做一個投降的姿勢,說:“好吧,我不裝了,不過我家也沒人資部傳的那麽邪乎,家裏的公司最近要上市,小豪門吧,和亞元這樣的大集團比不了,低調低調啊。”
“……”
太凡爾賽了。
顏書搖搖頭,走出電梯。
二人分開巡視自己管轄的樓層和區域,忙完回到員工休息室,童心曼已經煮好咖啡,她遞一杯給顏書,加了太多糖和奶,甜到掉牙。
童心曼坐到沙發上,端咖啡的姿态像極了那些歐洲貴婦。
她說:“我度假回來酒店就換新東家了,還是大名鼎鼎的亞元集團,怎麽沒人通知我啊?”
艾米姐說:“誰敢打擾您大小姐度假呢。”
衆人笑。童心曼并不計較,又說:“聽說空降下來的總裁很帥啊。”
艾米:“那可确實,林菲上趕着去辦公室巴結,結果聽說被厲總的秘書帶保安趕出來。”
童心曼笑得彎腰,看着顏書道:“我還聽說我們顏主管是厲總的私人管家呢,妖精,你又作妖了?”
顏書一口咖啡差點噴出來,用紙巾擦幹淨嘴,說:“你才妖精。說話注意分寸ok?”
“ok。待會兒我去會會厲總。他幾點下班啊?”
艾米說:“五六點吧。怎麽,你要學林菲?”
童心曼整理自己的頭發,傲嬌地說:“才不呢。我是去敘舊。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厲總是我高中時代的同班同學,如假包換,他那時還做過班長呢,後來和人打架被撤職了,真有個性,這麽帥,幸好不是書呆子。”
話落,休息室裏的人炸開了鍋,圍着童心曼叽叽喳喳問來問去,好像她忽然成了了不得的人物。
顏書忘記喝咖啡,嘴角邊沾着咖啡沫兒,目光空洞地盯着一個方向,頭頂光線刺眼,她不禁眯了眯眼睛。
有誰叫她一句,她不知道是誰,目光來回在每個人身上飄,像迷茫的小鹿東張西望。
“又發呆嗎?”
是童心曼。
童心曼已将頭發散下來,微卷的發尾剛剛過肩,很淺的粟色,她皮膚同樣很白,粉底塗得薄,腮紅也暈染得淺,妝容自然清透。
她說:“我剛倒時差,有些累,和艾米姐請了晚上的假,接下來的工作交給你了,辛苦你。”
顏書抿了抿唇,笑:“沒事兒,你好好休息,畢竟我拿人手短。”
她指的是收了童心曼送她的伴手禮,幾管口紅不便宜。
忙到晚上八點,顏書與同事去員工餐廳用餐,她沒什麽食欲,所以只要了份清淡口味的餐,水煮蛋加一碗面條。
韓玲玲和艾米姐又在八卦。
艾米:“世界還真小,咱客房部一個兩個都藏龍卧虎的,先不說你顏書姐和那位到底什麽關系,沒想到童主管和那位還是高中同學呢?”
韓玲玲一臉不可思議,說:“童主管心很大呀,她下班換了衣服真的就去找厲總了,不知道他們聊了什麽,畢竟老同學,敘舊很開心呀,總之我是看到童主管上了厲總的車。”
話落,顏書手裏的湯匙掉在桌上。
韓玲玲扯一張紙巾遞給她,說:“擦一下好了。”
顏書用紙巾擦幹淨湯匙。
晚上十一點下班,她一個人做了童心曼加林菲的工作,累到快散架,換好衣服去等酒店接送班車,等了許久,才發現車子早走了,她只好去路邊攔車。
夜間不好攔車,游客太多,幾乎每輛都是滿客的,她在路邊堅持了二十分鐘,打算走一段路去搭公車。
夜風微涼,濕鹹海風溫柔地打在臉上,擡頭就是漫天星辰。
顏書蹲在路邊歇了會兒,後方一束車燈照在她身上,她愣了愣,回頭,是輛黑色轎車。
那車緩慢開過來,停頓,接着,車主按一聲喇叭。
她吓一跳,以為是自己擋路了,讓到一邊。
又一聲喇叭。
她覺得這車主找茬,心裏有些惱火,蹬着高跟鞋走到車邊,正要敲車門,駕駛位的車玻璃緩緩下降。
她愣了半秒,随即迎上厲時嶼冷然的視線。
“上車。”他挑眉說。
顏書回頭看看前方站牌,還要走大約五分鐘才會有公車站,但她的腳現在酸死了,可是……她說過不會再與他有牽扯,總不能說過的話當做空氣放了?
她吐了口氣,說:“不用了,我到前邊坐公車。”
她往前走,車子跟在她身旁緩慢地往前開。她默不作聲地堅持了三十秒,還是破功了。
“為什麽要跟着我?”
“這條路寫了你的名字?”厲時嶼反問。
顏書啞口無言,盯着他看了兩秒,又繼續往前走。
車子依舊跟着她。
一輛車超車,司機很暴躁地探顆腦袋出來問候二人:“你他媽有病啊開這麽慢?!”
顏書:“……”
好像她也有點責任。
厲時嶼卻一副雲淡風輕的神色,眉眼微擡,甚至還抽了根煙咬上,猩紅火苗映襯下,他的目光帶幾分冷。
顏書看得有些呆愣。他其實一直如此啊,冷清決然,并不在意他人目光。
只是在她面前,他願意抛下那份冷陪她笑。
一時間,她懷念過去,懷念他。
那超車的司機罵罵咧咧說了幾句髒話後開走了。
顏書站在風裏,頭發被吹得淩亂,卻別有風情。
厲時嶼眯了眯眼睛,又移開,視線劃過她茫然的面孔,最終落在她好看的眼睛上。
他最喜歡她的眼睛,星辰般美麗,世上再無比她更美的眼睛。
顏書趴在窗邊說:“你快走吧,我去前邊坐公車就好。”
因為趴在窗邊,她的頭發有幾縷垂下擦過他的手腕,癢癢的,刺得他肌膚拂過一陣酥麻的異感,他咬着煙,朝她吐一口白霧,嗆得她連連退後。
她瞪他,“你幹嘛嗆我?”
厲時嶼指尖夾了香煙,好笑地凝視她,說:“你靠得太近了,那是警告。”
“……”
顏書先是不明白,後來又知道他的意思,她垂下眼睑,臉頰發起燙來。
厲時嶼打開車門。聽到動靜,她擡頭,他已近在咫尺,逼得她又後退,心慌意亂起來。
“上車。”
“……我不。”
“不上麽?好。”
厲時嶼攔腰抱起她,她掙紮,亂蹬雙腿,兩只手拍打他的肩,對他而言卻根本不痛不癢,反而更受用,淺淡甜橙香氣沒過鼻尖,他微微恍神,垂眼看她,問:“讓我送你麽?”
“……”
這分明就是威脅!
她扭頭,“我自己上車,放我下去。”
厲時嶼放下她。雙腳落地的感覺太好,她來不及控訴他的霸道行徑,直接拉開後座車門坐上去。
厲時嶼沒意見,待她系好安全帶便踩油門,車子開得又平又穩。
顏書彎腰低頭揉酸痛的腳踝,厲時嶼開着車,看後視鏡沒發現人,出聲問:“你怎麽不見了?”
“……?”
顏書擡起腦袋,說:“我還在啊。”
“……”
厲時嶼繼續開車。漫天星辰灑在天際,顏書降下車窗。
“我聽同事說,你很早就下班了。”她幽幽地說。
“回來拿點東西。”厲時嶼随口道。
“哦。你和童主管順路嗎?”
厲時嶼品了品她這話的意思,良久才說:“不順。”
“……”
不順你還……?
顏書不自覺咬了咬牙關,瞪了幾次他的後腦勺,後來想到自己的情緒不對,強壓了心緒假裝不在意,低頭看手機。
厲時嶼遞了一瓶水給她。她接過後擰開瓶蓋正要喝,他說:“我開車不方便,你替我擰開瓶蓋。”
“……?”
顏書把礦泉水遞過去。厲時嶼喝了小半瓶,随手遞給她,說:“擰上。”
“……”
她擰好瓶蓋。雖然自己超級渴,但她不喝他喝剩下的。
她将礦泉水放到身邊的座上,安靜下來後感覺困,她閉上眼睛小憩。
厲時嶼問:“很困?”
她沒睜眼,“嗯”一聲。
“很快就到了,你還是不要睡比較好。”
“……”
顏書只好強忍了困意睜開眼睛,腦袋探向前,說:“放首音樂吧?”
厲時嶼打開車載,說:“自己弄。”
顏書用手機連上車載,播了一首英文歌,曲調舒緩,讓她更困了。
她換了一首搖滾樂,聲音調到最大,音樂聲震耳欲聾。
槍炮與玫瑰樂隊的《Don't cry》。
“Don't you cry tonight
I still love you baby
Don't you cry tonight
Don't you cry tonight
There's a heaven above you baby
……
Give me a kiss before you
Tell me goodbye
Don't you take it so hard now
And please don't take it so bad
I'll still be thinkin' of you
……
Don't you cry tonight
Don't you cry tonight……”
厲時嶼蹙起眉,随手将音樂關掉。
顏書睜開眼睛,“怎麽關了?嫌吵的話……你早點說啊。”
厲時嶼不說話,目光沉下去。
他想起來那時在紐約,她與周同甫出去淩晨歸來的場景,那時周同甫的車上播放的正是這首《Don't cry》。
她與周同甫都喜歡這首音樂?
他感到煩躁,只好關掉音樂。
車內空間寂靜,只聽得見呼呼風聲。顏書還是睡着了。
厲時嶼将車停在路邊,漫天星辰明朗,他什麽也不做,只安靜地停靠。
他随手打開電臺,主持人正在讀《知堂文集》,音調平和,但夾雜電流聲,他側耳去聽,電臺說——
信仰與夢,戀愛與死,都是上好的麻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