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日落之城

可能是許濯的語氣過于冷淡，衆人移開了目光。

錢程手裏拿着繩子和綁帶，看了許濯好幾秒，暗自心說不可能。隔了會兒又自己“嗯”了聲，像是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芯片故障。

如果這樣的話，大概率就會進排查室。

這樣想着，他又悄悄瞄了眼許濯，眼底帶着惋惜和同情搖了搖頭。

“那什麽……你沒事吧。”林成側了側身子，悄聲靠在許濯耳邊說，“這次如果再收集不到數據，就又得進排查室了。”

許濯神情依舊：“那就進。”

林成：“……”

他摸了摸手臂上的芯片，看上去心有餘悸。

“如果要排查，就是進相應區域的排查室。”林成像是又想到了什麽，思考着慢慢說道，“我記得二區是總部的直屬區域，也歸最高部門管理……”

許濯瞥了他一眼。

隔了幾秒，林成訝然出聲：“那就是顧呈晔的部門？！”

“所以呢？”

許濯的臉色明顯冷了不少。

“沒，沒什麽。”林成被吓得小聲說，“只是擔心你的安全而已。”

就在這時，李讓和孫亮從二樓下來，他們的手裏拿着兩把生鏽的菜刀，還有幾把小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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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我在樓上發現了什麽。”李讓把鑰匙扔在收銀臺上，“監控室的。”

就和超市一層一樣，監控室裏空無一人。

黑咖啡和三明治正放在桌上，咖啡早已冷卻，在杯沿的地方有齒痕，密密麻麻地圍了一圈——而同樣細小的齒痕布滿了三明治的邊緣，像被啃食了一半。

巨大的監控屏被分成了5x5均等的小屏，重複切換着畫面，地點不僅有超市內，還有城市裏的很多地方。

“奇怪了。”陳爽說，“為什麽監控裏的場景在下雨？”

林成湊近一看：“還真是，你看街道那裏都起霧了……”

“不是實時的。”

許濯清冷的聲音忽然從衆人背後傳來，沒再看衆人，他徑直走進監控室，把手上的鐘表在一邊，開始操作起監控。

依舊有坐标輸入的密碼。

這一回甚至加上了副本芯片的48位參數。

看着許濯快速輸入的動作，衆人依舊怔愣了會兒。

似乎這麽一個蒼白脆弱的青年，就不該有這樣的操作。

輕輕的啓動音。

查看監控的權限開啓。

二十五塊分屏霎時成了黑屏，倒映出衆人的面容，靜靜等待着指令。

許濯只是擡眸看了一秒，就利落地按下了啓動鍵。

即刻，一塊塊的屏幕亮起，接二連三出現在衆人眼中。

果不其然，所有場景都下着雨，每一處角落漫着白霧，在有些畫面中，依舊能看到夕陽垂挂在天際，從雲層間微弱地透進光亮。

而這些顯示出景象的25塊屏幕，同時間一齊出現，15秒被許濯切換一次。

城市的景象倒映在的灰眸中，他快速查閱着，臉上沒什麽表情。在第十次切換後，他的動作突然停下來，安靜地看着面前的監控。

衆人的目光一同聚焦在屏幕上。

只見監控裏顯示的是城市中央，狼藉一片的廣場，寫着日落之城的鐵牌，被吊起的屍體……一切都是熟悉的。

就在這時，有人突然“诶”了一聲。

“怎麽了？”

“我總感覺不太對勁，你看日落之城這幾個字什麽時候變這麽清晰了。”

“還真是。”林成眯着眼睛看了會兒，“那具屍體是不是和之前的不太一樣？”

的确和之前不同。

沒有骷髅和白骨，或者說，根本沒有風化，屍體看上去像是剛挂上去不久，皮肉新鮮，脖子被折起到一個詭異的弧度，搖晃垂挂在架子上。

他的眼窩裏布滿了污濁的液體，凸起的白色眼珠正死死瞪着某一處，而往下，從顴骨的位置開始，結滿了很多透明詭異的小珠子，像是哭泣之後，眼淚成串滴落的模樣，陰森可怖。

“他看着的地方，好像有什麽東西在燃燒……”

“這不是之前經過的那輛車？”

“難道說，車子裏有什麽他在意的東西嗎？”

衆人讨論聲四起。

也的确，現在的疑點在于監控所拍攝的時間，以及那個階段任務。

——克萊因的眼淚，這個究竟是什麽？

幾乎所有人，都想到了列車上怪物的哭泣聲。

而現在這個屍體，又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哭泣姿态，因此他緊盯着的那個地方，應該可以找出一點線索。

只不過光是這麽想，衆人就知道根本不可能，就算挨個找出男人所看到的地點，起碼要花上好幾個小時。

林成看着密密麻麻的監控地點和場景，內心嘆了一口氣。

這時有人提議：“要不我們分工合作？或者……”

他沒說下去，但衆人都懂了。

陸陸續續有人把視線落在許濯身上。

許濯看着屏幕上百的地點，沒怎麽猶豫，直接點擊進入了監控的地點選擇。

根據屍體的方位，以及這一場景下所能看見的監控攝像頭，迅速切換不同的視角，最終鎖定了東西南北四周的标志物。

住宅區随風搖晃的秋千。

嶄新的餐廳立牌。

正在熊熊燃燒的汽車。

老式大廈的入口。

其中，燃燒的汽車在他們來這裏時，就已燒成焦黑的空殼。

許濯盯着看了幾秒，快速全屏切換到文字版面，憑着記憶對近百個地點進行篩選，整理，最終剩下十個。

衆人都看愣了。

不僅僅是因為許濯的操作，還有他面前的那十塊幾乎一模一樣的屏幕。

燃燒的汽車和相似的街道。

乍一看，毫無區別。

“都一模一樣……”錢程把眼鏡往上推了推，“根本沒差啊。”

“有。”許濯說道。

錢程微微一怔：“你說什麽？”

“第二分屏，地上有樹葉。”許濯說，“我們經過這輛車的時候，一旁就有梧桐樹。”

林成往前靠了靠，幾乎要把臉貼在屏幕上，然後指着細小的一片東西喊道：“的确有！在汽油桶旁邊。”

李讓在這時嗤了一聲：“荒謬。”

“所以第二分屏就是我們現在呆的地方？”孫亮忍不住開口問道，看到李讓的眼神掃過來，他舔了下嘴唇，沒再問下去。

許濯沒有回答他，自顧自點開了第二分屏。

接下來的操作和之前一樣，從燃燒的汽車開始，依次定位了西邊街道、加油站和超市。許濯的目光直視着屏幕，說：“時間。”

林成馬上“哦”了一聲，看了手表：“現在是4:17。”

話音剛落，一旁就響起了清脆的按鍵聲音。

按照次序，監控的畫面依次出現在屏幕上，而最早刻查閱時間：3：50PM——這也是他們到達西邊街道的時間。

見車子已經開始燃燒，背後的屍體像剛被挂上去，鮮血還沒完全被雨水沖刷。

4:05分，雨下大了，車子升起滾滾黑煙，超市那裏玻璃上逐漸起了霧氣，看不清裏面的情況。

4:10分，車子猛烈燃燒，幾乎燒成了空殼，雨勢逐漸減弱。

4:12分，屍體上憑空出現一串串的淚珠。

“等一下。”陳爽突然開口，“你們看這裏，是不是有什麽東西在角落？”

監控畫面被放大。

就見在距離車子不遠的地方，有一個黑影正靠在轉角的位置，似乎拿着什麽東西。

“這在監控範圍外了吧。”林成很仔細地辨別着，“沒法兒看清啊——诶？”

在短短的幾句話時間，許濯又迅速從近百個場景中篩選了一遍，鎖定了男人的位置。

只見男人一身黑衣，低着頭，黑帽掩蓋了他大部分的面容，僅僅露出了下巴，上面布滿扭曲的青藍色神經。猩紅色的嘴巴像是剛用完大餐，正微勾起到一個詭異的弧度。

男人的手上拿着斧頭，雨水沖刷下，還沾着黏糊的軟體組織——這很難不讓人想象是剛才屍體上的。

“這個笑容，我總感覺有點熟悉。”陳爽說，“好像在哪裏看見過似的。”

話音剛落，張雅兒不知為何就哭了起來，像是莫名的驚恐，或者說想起了什麽事。她滿臉驚恐，一連後退好幾步，到了最後——砰得一聲撞在門上，緊接着開始嚎啕大哭。

陳爽見狀，連忙趕過去安慰她。

此時監控已經到了4:16分。

黑帽男人開始移動，慢慢地、速度均勻地朝燃燒的車子那裏走去。

風刮起了他的寬大的衣袖，露出了小臂。

“你們看那個！”有人驚呼，“看他手臂！！！”

衆人循聲望去。

就見紅藍色的花紋爬滿了男人整一條手臂，它牢牢紮根在皮肉裏，正在勻速蠕動。

在花紋的邊緣處，翻起了幾根黑色的觸手，不停鼓脹、收縮、再鼓脹，像是在通過觸手饑渴的吮吸營養。

可能是畫面過于沖擊，有人開始幹嘔。

“這也太惡心了！！”

“這花紋的顏色，我覺得有些熟悉？”

“等等……這難道不是套娃的顏色！”

林成看了幾眼也頂不住了，低頭開始幹嘔。

許濯平靜地看着監控裏的男人，面無表情地快速拖動進度條，不停切換畫面。

4:18分。

雨徹底停了，男人慢慢地朝超市走去，斧頭拖在地面上，劃出了暗紅色的痕跡。

“現在幾點？”許濯突然問。

林成疑惑了幾秒，看了眼手表：“現在是4點23分……”

話音剛落，忽然一陣急促的“滴滴滴”響起！

這時之前未能啓動的電子時鐘，在此刻閃爍了一下，屏幕上立刻出現了時間。

[4:23PM]

同時間，監控屏幕突然閃起了雪花屏，一旁的時間自動加速，迅速疊加，然後猛地停在了4:23分——

男人進超市的扭曲背影。

衆人一下意識到了什麽。

他們的呼吸不約而同變得急促起來，無數芯片安靜地亮起，像是預見什麽即将要發生的事。

李讓緊緊抓住了手上的菜刀。

孫亮撲過去鎖門。

林成往旁邊連退好幾步，撞到了錢冠一他們，碰灑了桌上的咖啡。

張雅兒還在哭泣，被陳爽拉着從門口躲到了監控室的角落。

而許濯也依舊背對着門，一動未動。

他抿唇看着監控出現的男人背影，視線落在4:23分上，似乎對着數字在思考什麽。

門口突然傳來了巨響。

“咔——”

是斧頭劈砍門板的聲音。

他們驚恐地回頭——

門外的白熾燈光透進來，定格在衆人駭然扭曲的面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