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日落之城

從這個收尾的筆鋒來看，這的确是他的字跡。

許濯的視線落在滿眼的黑叉上，除了電梯頂部有一大灘血跡外，剩下的所有地方幾乎都被這類觸目驚心的記號覆蓋了。

就像是冥冥中被什麽推動了一樣，許濯走進了電梯。

左側位置的記號筆痕跡全部幹了，但是在右側——距離樓層按鍵的不遠處，似乎還未幹。

沒有任何猶豫，許濯朝那一側伸出了手，就在修長指尖碰觸到的那刻，電梯忽然猛烈抖動了幾下。緊接着，随着一聲巨響，電梯驟然開始下降！

“咯噔——”

從十一樓開始，電梯落到十層半，十層，九層半，速度随着落下的樓層，愈發加快。

這個時候，芯片罕見地亮了一下。

并不是芯片數據采集的急促信號，而是長長的一聲滴。

這是異能者設置的緊急調整程序，如果長時間沒有收集到數據，那麽收集系數會被往極值方向提高——任何極其細微的波動都被放大無數倍，以及，會被要求無限制地陳述原因，後續方便組織排查。

猛烈搖晃中，許濯緊緊靠在電梯內側，表情十分冷靜。随着逐漸明顯的失重感，他快速地把所有樓層按鍵按上。

就在最下方的一層按上的瞬間，速度突然減緩。

電梯剎那間發出轟鳴的運轉聲。

看着不斷跌落的樓層數字，許濯咬着筆蓋，用記號筆飛快地計算時間和加速度。

根據不完全計算，一分二十秒，電梯就會完全摔落至一層。

到時根據重力所帶的加速度，不僅是電梯，連他也會徹底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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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現在沒任何能讓電梯停下的方法。

沒有額外的出口，也沒有任何可以徹底停止運行的按鍵。

除了……

許濯的目光落在按鍵最上方的緊急響鈴。

他的右手撐着扶手的側邊，在短暫保持平衡後，毫不猶豫地按下了按鍵——

瞬間，面前出現了幾行熟悉的字體。

[此為電梯的緊急制動裝置]

[請根據之前坐标，輸入未來坐标中的第一個序列點（1-__，xxx，xxx）]

[正确輸入後，将會自動停止運行]

[注意，機會只有一次]

在猛烈的晃動和死亡威脅下，許濯冷眼看着面前的提示。手上記錄驚恐行為的芯片仍沒有任何聲響，安靜得像沒存在過。

還有四十秒時間。

此時的燈光突然變得忽明忽暗，頂端掉落下無數的粉塵，把四周蒙上了層沙霧，緊接着，滴滴滴的預警聲響起！

之前的坐标迅速浮現在許濯的腦海中。

第一次出現的是1-F，然後變成1-QF。

數字則從23變成2.53.75。

31變成3.751.25。

如果說，把每個數字帶着小數點當成一個整體，的确沒有任何規律。

但若把這些數字拆分成單獨的兩個部分——

2.54.5變成了2.5和4.5。

而3.751.25就是3.75和1.25。

這個時候再把數字換回去，就十分清晰明了。

每一個，都增加了四分之一。

所以Q這個數字，代表着的意思是……

許濯的眼睫微顫了下，像是撥開了一層迷霧，需要填寫的字母在腦海中迅速出現。

此時樓層已經掉落至三層，晃動在此時猛地加劇。

急促的燈光閃爍中，他擡手填進了三個字母：TQF。

“叮——”

熟悉的系統音。

[請問是否确定答案]

[如果輸錯，電梯将自動啓動爆——]

這一次，連着系統字體都沒完全出現，許濯就按下了“是。”

伴着啓動音，電梯又猛地晃動了兩下。

然後，戛然而止。

電梯停在了一樓和二樓之間的夾縫層。

明亮的走廊燈光投進來，和正确的坐标答案一起落在許濯的灰色眼眸中。

1-TQF。

Third-Quarter，四分之三。

這麽看來，之前在列車上顯示的坐标1-QF中的Q代表了Quarter，在住宅區出現的1-HF中的H代表了Half。每一次的坐标，都往上累加了1/4。

盡管F代表的意思還不清楚，但坐标出現的時間節點現在想來，都十分詭異。似乎都在他們的地點轉換之後出現，緊接着就會觸發許多的突發事件。

而這一次的坐标，只是出現了個開頭。

是因為他們還沒有轉移地點？

還是現在還沒到相應時間？

思考間，電梯就像是在測試他的行為那樣，在短暫的暫停後，又急促地往下落了落。

許濯冷眼看了看手上的芯片。

似乎感受到他的冰冷目光，系統并沒有停止，等到電梯到了一樓，機械冰冷的聲音在此時響起：

[請受驗者陳述理由]

[在剛才的行為中，請問為什麽逐一按下電梯按鍵。]

“……”

白癡問題。

許濯眸子都沒擡：“摔下去太醜。”

系統：這不符合我們回答的邏輯機制，請再次回答。

許濯沒再理睬它。

他瞥了一眼還在閃爍着的數字，正想要走出電梯門，忽然腳步略微停滞。就像是突然意識到什麽，他轉身看向記號筆記錄的位置——

全部是黑叉的記號。

***

下午6:10分。

電力在住宅區慢慢恢複。

監控室的屏幕在此時發出了微弱的光芒，顯示出密碼欄，而在下方的鍵盤處，放着兩本帶了血跡的筆記本，而在邊緣處則有被尖銳的齒印，像是被啃食的痕跡。

錢程他們直接跨過成堆的套娃，走進了監控室。

林成這才發現隊伍裏少了一人。

他左右張望着問：“許濯呢？”

“奇怪了。”陳爽順着他的視線往走廊另一端望去，“我記得剛才他還在。”

“先別管他了。”李讓在這個時候蹲下身，伸手觸碰了一下地上散落的淚珠，見沒有任何突發的情況發生，于是放心地呼了一口氣：“我先把這個裝進去，看看是不是那個什麽眼淚。”

說着，他一瘸一拐地朝錢程他們那裏走去。

可能是看上去太過費力的緣故，孫亮喊了聲李哥。

可能是因為之前看到水滴的緣故，孫亮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說他拿瓶，淚珠就不碰了。

李讓點點頭。

就在他的目光跟随孫亮往監控室走去時，像是看到了什麽，突然臉色突變。

“你先等等——”

話音未落，突然猛地一聲敲擊，監控室中沖出一條黑色的觸手！

幾乎是瞬間，面前散落的套娃像是有了生命，劇烈地抖動起來，殘破的木板在此時迅速拼接，合成，修複——

無數的哭臉套娃頃刻之間出現在面前！

衆人還沒反應過來，噗嗤一聲，這些套娃的眼球驟然凸起。

無數紫紅色的神經裸露出來，跟着白色眼球轉動，發出啧啧的液體聲。

孫亮見狀，往後退了幾步。

“快，快跑！！”他吼了一聲，然後就在往李讓那裏奔去的那刻，又有一根黑色的觸手驟然沖出，猛地抓住了他的腳踝。

一個身形巨大的怪物出現在衆人視野中。

盡管還穿着人類的衣服，但在脖子以上，已經分離成了三個黑色的頭顱，可怖的紅藍色花紋在上面瘋狂游動。

同時間，無數的黏膩觸手正從他體內不斷伸出——上面長滿了細密的尖牙，像是黑鈎子，或者說更像是一種吞咽的口器，正在急促地張開，再合上。

它們瘋狂在地上蠕動，就像是在搜尋獵物那樣，尖端微擡。

隔了幾秒，觸手猛地一頓，然後倏然朝所有人沖去。

衆人驚呼聲四起。

瞬間，在場所有記錄芯片猛地全部亮紅！！

“剛才錢程他們做了什麽？！”

“先別說這個！後面的哭臉又跟過來了！”

“難道這個怪物是——”

還沒等衆人逃離，伴着格拉一聲，頭顱就慢慢平移了一百八十度——錢程、錢冠一和錢帥的三張臉出現在衆人面前！

“啊！！！！！”

張雅兒尖叫出聲。

此時無數的哭臉套娃聚集在監控室前，瘋狂地轉動，像是簇擁面前的怪物，慶祝一場巨大的狂歡。

孫亮的腳踝依舊被緊緊抓着。

他看了一眼李讓，眼神無措且焦急。

就在觸手稍稍被他拉開的那瞬，又有一根觸手從肩胛骨處破開皮膚，直勾勾地紮入孫亮的腳踝。

孫亮的哭喊猛地響起。

“救我，救我！李哥救我！！！”

他的雙手因為拔觸手而變得血肉模糊，撕心裂肺地吼着：“它要把我拖過去了——”

李讓這才反應過來。

他撲過去，用力拉扯起纏繞在孫亮腳踝上的觸手。

可能是因為沒有進化完全，這一根觸手并不算深入，伴着皮肉翻開的聲響，一個帶着尖幹鈎的觸手被拉出。

正要逃跑時，李讓的視線停在不遠處的地上。

克萊因瓶。

此時正安靜地放置在地上，流淌着微金色的光芒。

李讓看了一眼還在進化的怪物，往那裏撲過去。

夕陽在此時透進來。

不知何時，走廊裏的所有人都被套娃沖散了，只剩下了哭喊和打擊聲。

“滋啦——”黏膩的水聲下，觸手愈來愈多。

趁着身後的怪物還未動，孫亮和李讓撞開面前哭泣的套娃，立刻向電梯奔去。

就在這時，電梯處出現了一個修長的身影。

“快，快跑——”孫亮沖着許濯大喊，“錢程他們變成怪物了！！”

就見面前的人影未動。

不知何時，他的手上拿着一把手/槍。

相比正常槍支來說，這把槍看上去十分小巧，似乎沒有多大威力。但在無數哭臉套娃沖過來的那刻，槍聲猛然響起。

“砰砰砰！！！”

無數套娃倒在許濯的腳下。

緊接着，更多的套娃沖上去，又猛得被擊穿倒地。

槍槍精準。

而他的芯片自始至終，都沒記錄過一次。

李讓和孫亮愣了一下，像是最終意識到什麽，他們瞪大了雙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許濯。等身後的巨大陰影近了，才驚覺過來。

“快，快走！！”李讓推了一把孫亮，連人帶瓶一起摔進了電梯。

伴着清脆的一聲叮，電梯門迅速關上。

李讓靠在電梯按鍵那裏，滿頭大汗，劇烈地喘着粗氣。

“這他媽……”他低聲咒罵了一句，沒管手上閃紅的芯片，就直接按了六層——似乎在潛意識中，寬廣平臺是一個安全的選擇。

“李哥，許濯他……”

李讓皺了下眉，盡管看上去依舊不情願，但最後說：“他不是拿了一把槍，我們也去找一把，到時候再去看看要不要幫忙。”

孫亮“嗯”了一聲，仍心有餘悸。

此時的他跌坐在地板上，身上全是哭臉套娃的淚珠，就聽李讓在此時說了一句：“不過好在，我們有瓶子了。”

感受到李讓的視線，孫亮意識到了什麽。

“不行！”孫亮幾乎是喊着出聲，“不能動我身上的這些珠子！”

“你之前那些都是憑空臆想！！”李讓打斷他，揮了一下手裏的克萊因瓶，幾乎勸導着說，“我們有瓶子了，等到把你身上這些東西弄到瓶子裏，這一切就結束了。到時候我們換了傭金就去喝酒……”

孫亮依舊瘋狂搖頭，面對李讓的逼近，他脫下身上的衣服，緊緊抱在懷中。

李讓見狀，撲過去搶奪起他的衣服：“你他媽把這個給我！”

就在這時，又是一聲叮。

電梯到達了。

電梯移門慢慢拉開——投進了明亮的走廊燈光。

同時，也照映在了孫亮驚恐的眼底。

“李，李哥。”他灰白的嘴唇開合了幾下，神情瞬間變得恐懼扭曲，“你先別——”

話音還未落下，電梯劇烈晃動了一下。

緊接着，又是一次激烈的搖晃。

李讓驀地回頭。

不知何時，電梯門外側憑空出現了黑色觸手，正源源不斷貼着邊緣進來。還沒回神，他就被兩只觸手猛地甩到了電梯外。

南座入口的玻璃轟然碎裂。

這時這兩人才反應過來，這裏根本就不是平臺層，而是在一樓。

就在李讓龇牙咧嘴起身時，孫亮的尖叫再次響起。

“啊！！！！！”

就見這一只怪物正趴在電梯的頂端，十分輕松地拆開了頂板，那雙原本屬于錢程的眼睛變得黝黑發亮，就像是在暗夜中觊觎獵物的野獸，正直勾勾看着孫亮。

孫亮動彈不得。

此時的他已經無法再思考什麽，外套和小刀已經和李讓一起被扔出電梯外，現在根本無法自救。

身邊無數的觸手就從腳踝開始、逐漸攀上他的小腿，再慢慢往上游動。

下一秒，它們倏然收緊，抓着孫亮直接沖出了電梯。

“李哥！！救我——”

李讓這才回神，他的手上還抱着瓶子和淚珠，跟着怪物一起出了南座。

刺眼的夕陽。

怪物仍在快速移動，孫亮的哭喊也愈發響亮。

“孫亮！”李讓拼勁全力喊了一聲，“你先撐住，馬上就可以結束了！！”

他腳下的步子沒停，粗喘着從衣服上抓了淚珠。

之前許濯他們的分析忽然在耳側響起。

李讓把瓶子翻轉過來，喃喃說：“瓶口在底部，在底部……”

此時怪物的觸手已經緊緊纏繞上孫亮的左手臂。

“馬上就好了，就快要結束了……”李讓說着，卻怎麽也捏不住淚珠。

兩人的芯片在此時徹底亮紅，急促的滴滴聲。

就在這時，伴着清脆的骨骼分離聲，觸手把孫亮的左手臂硬生生扯了下來！

“孫亮！！！”

李讓咆哮了一聲，在此時終于捏緊了一顆淚珠，送入了瓶底——

啪嗒。

一聲類似于水滴的聲音。

怪物在那條鐵路前停了下來。

緊緊綁着孫亮的觸手跟着一下垂落，在地上倏然靜止。

看上去似乎起了效果。

李讓扯了扯嘴角，像是久經恐懼後的驚喜，他猛地擡頭看向了孫亮。然而成功兩字還沒說出口，就一下卡在了喉嚨。

記憶中，似乎有什麽東西逐漸重合了。

不久之前，有一個這樣的怪物，就這樣斷了手臂，隔着磨砂玻璃在他們面前出現過。

孫亮看着就正在發呆的李讓，撲騰了兩下，他掙脫開身上的觸手，一點點朝李讓那裏爬去。

此時他只剩下一只右手可以行動，滿身血跡，後腦勺像是被磕破了口子，白色的粘稠液體跟着動作流出，混在猩紅之中。

此時他已經說不出任何語句了。

那只缺了胳膊的左手臂不斷敲打着地面，嗚咽聲變成了怪物的嘶吼。

李讓後退了一步。

砰得一聲。

玻璃瓶掉落在地上。

連接瓶口的底部在此時轉了轉，折射出微弱的光芒——

空空如也。

根本就沒有裝進眼淚。

就在這時，“轟”的一聲巨響，一輛嶄新的列車從林間沖出！

伴着猛烈而起的風聲，怪物過轉頭，三顆頭顱的嘴巴同時勾起，咧嘴對着李讓笑了笑。

下一秒，它猛然抓起了孫亮。

觸手蠕動，在七號車廂的車門經過的一瞬間，徹底消失在了李讓面前。

作者有話要說： 寫得慢了一點，久等抱歉~感謝在2021-11-26 21:27:39~2021-11-27 21:38:2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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