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日落之城

當周身被烈焰包裹的時候，許濯緩慢地睜開了眼。

眼前是無數被燒得焦黑的套娃，正噼啪往下落着殘屑，而在遠處，好像有誰正在大聲呼喚着他。

每一寸皮膚都在燃燒，尖銳的疼痛占據了所有感官。但不知為何，這種感覺卻隐隐喚醒了許濯記憶中的什麽。

似乎在很久以前，也有這樣一片的烈火。

當時濃煙四起，目及之處皆為火海，好像有一個人背着他，從烈焰中逃出生天。

“铛——”

遠處的鐘聲響起。

眼前掠下光影。

“什麽玩意兒，怎麽還有這麽多娃娃！”

“李哥！這些套娃根本砍不死！每次就砸下去，它們就瞬間複原了！”

嘈雜的人聲逐漸在耳邊清晰。

等許濯徹底反應過來的時候，就發現他已身處在教堂。

面前的神父雕像正捧着燃燒的燭油，夕陽穿過花紋窗灑進來，照在主教的臉上。此時的他抿着唇，居高臨下地俯視着許濯，像是要審判什麽。

不知為何，許濯又想到了那句話。

時間的威力在于結束帝王的戰争，把真理帶到陽光下——如果說，時間的威力定義為循環，那麽結束帝王的戰争，這個指的是什麽？

還有，要帶什麽真理到陽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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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設時間可以回溯到原來的位置，像現在這樣，相當于再給他們一次機會的話，那麽是不是只要打破循環，就等于結束戰争了？

看來——這一次的循環至關重要。

但不知為何，許濯總是覺得隐隐不對勁。

從教堂出去的路很熟悉，等許濯到廢墟時，無數的哭臉套娃正圍着衆人。

不知為何，它們的體型都大了一倍，像是多套了層殼子，或者說，更像是飽餐了一頓。

許濯掃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年輕人，此時他雙目緊閉，早就沒了氣息。笑臉套娃正埋頭啃食他的腿骨，隔了半晌，像是注意到了許濯，它這才擡頭。

然後，對着許濯抿了抿唇——神情就和神父一樣。

就在這時，無數的哭臉套娃頂起了廢墟上的泥板，無數的肉塊臂膀掉落下來，黏膩的肉沫中混了手鏈珠子，稀稀拉拉地掉落在地上。

衆人驚呼。

“我們怎麽辦？”

“根本走不了，這裏沒路！”

“要不去教堂那邊，旁邊有鐵路和列車！”

混亂中，許濯拿着蠟燭油，利落踢了幾個套娃後，把火點上。

就和上次一樣，伴着“滋啦”的熟悉聲響，手上的燭油瞬間點燃。火焰沿着牆根迅速蔓延，瞬間就到了廢墟——

無數的哭臉套娃瞬間發出嘯叫！！

它們慌亂地從石板上跳下來，卻碰見了更多的套娃，眨眼功夫，廢墟處連成了一片火海。

在火光中，他看到了林成。

見他仍呆愣地站在廢墟原地，許濯皺了眉，伸手抓了他的衣領。

“……許濯？”林成的語氣明顯帶了激動，就聽許濯淡淡地說：“繞到教堂後門，去鐵路。”

林成一愣，立刻點頭。

衆人悄悄從廢墟繞到了教堂。

此時鐘樓咯嗒一聲，指向了三點十五分。

一輛空蕩的列車停在那裏。

沒有任何乘客，也沒有駕駛員，看起來空無一人。

“快！！！！”

所有人快速上了車。

許濯看着車門打開，正要跟上時，就見一個黑影倏然消失在七號車廂。他眉心稍蹙，沒有過多猶豫，直接朝餐車奔去。

此時李讓正靠在車門邊，氣喘籲籲地問：“還有誰沒上來？”

“應該都到齊了！“錢冠一喊了一句。

他的話音剛落，李讓的神色中帶上了恐懼，他又急喘兩聲，咬牙要拉上列車的車門時，林成撲過來。

“許濯！還沒有看到他過來——”

“你……還敢給我提他？！”李讓的眼底瞬間帶了怒意，他把車門重重一拉，用力拍下啓動鍵：“都給我抓穩了！！”

列車啓動。

齒輪轉動發出咯噔的聲響，朝遠處的城市駛去。

許濯上的七號車廂空無一人。

——似乎剛才的黑影只是錯覺。

但不知為何，整個車廂都散發着一股難以言說的惡臭，像是什麽發爛的東西被長時間浸泡那樣，積累、發酵、再最終散發出來。

就在這時，一個淡色的痕跡引起了許濯的注意。

他上次李讓倒地的地方走了幾步，蹲下身觀察了一會兒，伸手摸了摸。

暗紅色血跡的很淡，但這樣細微的變化從來逃不過許濯的眼睛。

這個痕跡似乎早融進了列車地板，成為了一體，就像……這裏無數次發生過什麽，然後被血液不停浸染。

隔了半晌，一旁的餐櫃發出了細微的痕跡。

許濯忽然眼睫一顫，像是注意到了什麽，他擡頭往餐櫃的方向看去——

十多把懸挂着的、一模一樣的菜刀正懸挂在那裏。

***

車廂內，衆人沒有說話。

張雅兒摸着失而複得的鏈子，開始小聲哭泣。

錢程看了一眼錢帥和錢冠一身上的血跡，像是條件反射那樣，眼底瞬間驚恐。

隔了半晌，嘆了一口氣：“你們別去盥洗室了。”

“啊，哥你在說什麽？”

錢冠一和錢帥同時撓了撓頭，看上去聽不懂錢程話裏的意思，就好像他們上次的記憶只停留在這刻一樣。

于是錢程簡單說了幾句，把之後一些在超市和住宅發生的事告訴他們。但不知為何，說到最後，錢程避開了他被感染的那個結局，并沒有告訴錢冠一和錢帥。

說完後，車廂又陷入了靜默。

他們對上一次記憶的停留點不同，但仔細想來，可能真的身處在一個循環上。

在衆人看來，是預見未來前所做的準備，在知道了結局和之後會發生的事後，再往前推，是不是能避免出現和原來一樣的結局？

所以錢帥和錢冠一這次沒有去盥洗室。

陳爽讓張雅兒不要哭，看着鏈子振作起來。

而李讓和孫亮這次也沒直接回到車廂內部，他們在車門處抽了煙，大聲交談着什麽。

但怎麽說，這種根植于神經的恐懼感依舊不會消失。等孫亮跟着李讓回去，見到錢程他們的那刻，面容瞬間變得扭曲驚恐。

他不斷地往後退，最後“砰”得一聲撞上了後側的移門。

“你們離我遠一點，遠點！！”孫亮痛苦地抱着頭，慢慢順着門板下滑。

就在這個時候，前方的移門被拉開。

“你去哪裏了？”林成看到許濯再次出現在面前，松了口氣，，“剛才沒見你，可急死我了……對了，我們現在是不是在走一個循環？就是莫比烏斯環？”

沒等到許濯開口，他搖了搖頭，語氣裏帶了點無奈：“你看我，循環了還這樣，老毛病又犯了……”

衆人又陷入了沉默。

伴着車廂搖晃，窗外開始下雨了。

雨聲敲打洗刷着外沿，急速地沖刷起來，叢林在此時慢慢消失了。

就在這時，許濯忽然開口：“最後記憶點都畫一下。”

他平時很少說話，就算開口也都是冷着聲，就和他手上的芯片一樣，冰冷，沒有任何生氣。

于是衆人一愣，紛紛側目。

就見許濯拿了一個紙條，扭曲了一面，成了烏比莫斯的環狀。

連接處——也就是終點和起點重合的位置，被他用膠水粘貼在一起，然後每隔四分之一的位置都劃上了紅點，同時寫了地點。

“什麽意思？”陳爽問，“是指我們最後有意識的時間？”

許濯點了點頭。

“可我們不知道這些點具體代表的地方……”陳爽說，”幾分之幾實在是太抽象了。”

話音未落，許濯面無表情地說了五個地點。

——廢墟，超市，住宅區，車廂，廢墟。

這是跟着坐标來的，不算完全精确，但可以作為一個參考。

而畫這個的意思也清晰明了，如果真的是循環，那麽他們各自的終點可能都不會改變，提早做準備能夠避免一些突發情況。

“那我先來吧。”

林成第一個上前，在最後的紅點處寫上了自己的名字。

然後是同樣在最後的張雅兒和陳爽。

就在孫亮把記號筆遞給李讓時，忽然啪的一聲，筆被重重打落在地上。

“你他媽在賣什麽關子？”他猛地伸手就把許濯推到牆上，似乎仍對他保持懷疑，“說！上一次在廢墟的是不是你！”

許濯擡眼看他：“畫。”

“你！！”李讓揪着他的衣領，一路撕扯到七號車廂。

衆人互相對視一眼，跟了上去。

就在最後一個人進了車廂後，移門咯嗒一聲，冷不丁直接關上了。

甜美的播報員聲音響起：

[親愛的乘客朋友們，歡迎乘坐G5113次動車，我是負責本次旅途的乘務長小美。]

[本次始發站（2-S, N46, S62）]

[終點站（2-QS, N57.5, S7.52.5）]

[車程約為二十分鐘，中途無停靠，餐車為七號車廂。]

[祝您旅途愉快~]

伴着列車的播報，李讓依舊置若未聞，他緊緊地抓着許濯的衣領，神情激動。

許濯依舊冷着張臉，面無表情地說：“松手。”

“你再說一句試試！”李讓又抓緊了幾分，許濯白皙的脖頸立刻泛了紅。

推搡間，一旁餐櫃的菜刀哐哐作響。

陳爽和張雅兒的臉色驟變。

就在這時，錢程轉頭看向一起跟上的錢帥和錢冠一，不放心地問了句：“你們沒有去盥洗室吧？”

“哥放心，咱倆都沒去。”

錢帥說着笑了笑，和之前上一輪的沉默不語相比，顯得更為真實，也更讓錢程放心。

“那成，我就放心了。”錢程說着，把掉落地上的記號筆和莫比烏斯環給他們，“那洗手間裏估計有什麽東西，不是很安全。先不說這個了，你們先把最後的時間點寫上吧。”

“冠一哥，你還記得嗎？”

“我想想……”

錢冠一摸着腦袋想了下，然後說道：“好像是在這裏……”

他趴在地上把一側紙條平整鋪開，似乎想在線條前四分之一處落筆，而錢帥就在他身側，看着錢冠一把時間點畫上。

他們的身後就是餐櫃，以及不停搖晃的菜刀。而在不遠的地方，李讓仍緊緊抓着許濯的領子，林成在一旁勸了很久，沒起任何效果。

相反地，看着許濯垂眸冷恹的樣子，李讓愈發激動，他瞪圓着雙眼，猛地揮起右手——

“啪！”

列車在此時忽然劇烈晃動。

所有燈光頃刻熄滅，像在吞噬什麽，黑暗瞬間侵蝕了周圍一切。

一陣若有若無的哭聲飄入了車廂。

就和上次一樣，伴着無助的嘶吼聲，不停敲擊着車門。

“那是……上一次的那個人？”

“他又過來了！！”

“怎麽辦，我們怎麽辦——”

孫亮看着門外勾勒出來的身形，臉色驟變。

他看着仍舊激動的李讓，破天荒跟着林成一起勸起來：“李哥，你先別打了，門外那個是不是——”

話音未落，他就被李讓狠推了一把。

一個踉跄，孫亮沒站穩，直接摔在了餐櫃上。

緊接着，就是重物狠狠砸落的聲音，以及幾聲悶哼。

就像是觸發了什麽，系統字體立刻發出詭谲的紅光，熟悉的字體亮起。

[下一階段任務內容已更新]

[任務名：克萊因的眼淚]

[祝您好運。]

在最後一個字眼落下的時候，不遠處的移門開始猛烈撞擊！

張雅兒和陳爽立刻後退了幾步。

而聲音卻和之前一樣，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相反的愈發激烈，像是能撞開門随時沖進來。

李讓這才稍微冷靜下來。

微弱的紅光中，他松開了許濯，看向靠在餐櫃旁默不作聲的孫亮。

“我們先去看一眼吧。”李讓說着推了一把孫亮，“看看到底是不是之前的那個你。”

并沒有任何回應。

“……孫亮？”李讓先是略微疑惑，緊接着意識到了什麽。他的瞳孔驟縮，又連忙喊了幾聲孫亮，用力推了一把。

噗嗤。

粘稠的液體濺了李讓一手。

就在這時，錢程的驚呼聲響起：“錢帥你們怎麽了！！”

許濯打開了手電。

蒼白的臉上還留着略微紅印，他的視線越過怔愣在原地的李讓，往餐臺那裏看去——

大片的血漿。

白色粘稠類似于腦漿的液體。

一條左斷臂。

以及，三具新鮮的、還溫熱的屍體。

作者有話要說： 來晚了，這一章給大家發紅包吧~

感謝在2021-11-29 21:41:15~2021-11-30 23:16:3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晏尤 1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