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客棧【一更】
大周文都, 宮牆之內,身着玄色厚重帝袍的商文琎神色疲憊,靠在寝殿內的軟塌之上。
貼身随侍的大太監雙手捧着一封奏呈, 恭敬小心的來到商文琎身邊:“皇上, 柳律大人從荔城送了封奏呈回來,請您過目。”
商文琎沒什麽精神的看了眼大太監手裏的東西,又阖上了眼:“念。”
大太監應了一聲,對此不甚意外。他将奏呈打開, 先仔細看了一遍,然後對商文琎道:“柳大人說,他帶領使臣隊伍經過荔城, 才聞皇後娘娘溘然長逝之噩耗, 鑒于禮法, 已帶使臣隊伍暫留荔城國寺, 為皇後娘娘祈福做法。至于那兩位随行的祁族人, 因不便前往國寺, 所以柳大人安排妥當後, 将那二位留置在了荔城驿站內。柳大人還說, 他們回到文都的時間怕是要延後十天半月,還望皇上恕罪。”
聞此, 商文琎無甚興趣的擡手一揮:“無妨,告訴柳律, 讓他們好生為皇後祈福, 回程路上無需着急, 平安歸來即可。”
至于那兩個祁族人, 商文琎懶得搭理, 提都沒提。
柳律算是商文琎一手提拔上來的。不少朝臣都知道, 商文琎對柳律很是親近看重。
此番派出柳律去祁族,商文琎是想做戲做全套,給那些人看看他到底有多重視宋婉清這個皇後。除此之外,也是想給個名正言順的機會,就等柳律此次出使祁族回來,商文琎便打算給他賞賜升官。
眼下不用再做戲,但商文琎給柳律升官的念頭卻沒有散去,只等柳律回文都了。
荔城,皇家驿站內。
午飯時間過後,驿站內再次安靜下來。廚子回了房間待着,祁梧和祁姜門口聽吩咐的幾個人也輪值着各自去午睡一會兒,反正祁梧和祁姜他們倆在一個屋子裏待着一起看書,有事的話門口有兩個人一般也夠用了。
在房間裏待了一會兒後,祁梧如法炮制上午的行動,順順利利再次溜出了驿站。溜得很得心應手,只是雙手手掌上的磨痕更加明顯了。
祁梧站在驿站牆外,看了看自己的雙手,輕輕嘶了聲氣……算了,不嚴重,很快就能好了。
這次出門,他一樣帶了五百兩的銀票。沒轍,這是他手裏面額最小的了。不過吸取了上午的教訓,在走到岔路的時候,祁梧選了條不一樣的道。
荔城有一點做得很好——路牌多。除了很偏僻和比較私人的地方之外,木質的簡易路牌就放在各個岔路口,很方便外來人行走。
荔南大街上,午後的時間行人不算多,但也不冷清,總歸比上午去的那條大街熱鬧多了,兩邊道上的攤販也熱情得很。尤其是祁梧這張臉又格外顯眼,盛夏的天裏簡直自帶讓人神清氣爽的濾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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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祁梧為了低調和遮陽,走的是大街一側靠裏的那部分路,但不妨礙攤販們瞅着他問:“公子,要不要買點什麽?我家的貨很好的。”
祁梧目不斜視往前走,走了一會兒後,視線裏終于出現了錢莊的标志。
來到錢莊,祁梧對迎上來的夥計表示自己要兌換銀票。見是有五百兩銀票的大客戶,夥計連忙叫來管事。原本兌換銀票這種事,是櫃臺裏的夥計辦的,但畢竟是五百兩,管事請祁梧穿過錢莊前面的大堂,一起來到了簾後的待客區。
鑒定了銀票真僞後,管事詢問了祁梧想怎麽兌換,然後就讓人去稱銀子拿銀票了。
前後一刻鐘時間,祁梧便帶着四百兩的銀票和剩下一百兩的銀子銅錢從錢莊出來了。
銅錢只換了一串,太多了拿着不方便,但是到路邊小攤上買東西,銅錢又要方便許多。揣着有些重的錢袋,祁梧表示給這家錢莊的服務打個五星,果然是遍及全國大城市的錢莊,做事很利落、态度也很好。
出了錢莊後,祁梧往前走了一程,然後在附近的攤販那裏買了一個帷帽。
“承惠三文錢。”攤販樂呵呵遞過帷帽,又看看祁梧的臉,心想也難怪這位公子想遮着,畢竟确實太招眼了,萬一惹了不懷好意的人就麻煩了。
像那個孫家大小姐新納進門的男妾,不就是長得太好看了,還叫孫家那前女婿強搶回來當了外室……不過這荔城裏也說,那男妾要不是長得好看,孫家大小姐可能也瞧不上。
一個祁族的男人,還是跟人當過外室的,在這荔城裏要不是被孫家大小姐護住了,日子可不好過。
做了祁梧這單生意後,這攤販便興致勃勃和邊上的攤主聊起八卦來:“哎,我聽說啊,昨兒個有大夫進了孫家,那大夫還是專門給懷了孕的女子看診的……”
“我也聽說了!”隔壁攤主激動起來,“他們都說,是那個祁族的男妾懷了孩子!算算時間,只怕那孩子是孫家那個入贅的前女婿的……也不知道孫家大小姐這會兒怎麽想了!”
“要我是孫家大小姐,我非休了那個男妾不可!”
祁梧戴上帷帽,又到一家成衣店換了身衣裳,多買了兩身打包成包袱,然後來到一家客棧內,說要住店。客棧大堂內,有三三兩兩的客人正在喝酒說閑話,其中一桌一個男的突然一拍桌子,大聲說了如上的話。
客棧內一個安靜,随即笑聲此起彼伏來。
“你們笑什麽!”那男人滿不高興的坐下去,接着說,“我這話又沒說錯,要那男妾真揣着前面那贅婿的崽子進了孫家的門,孫家這臉反正是丢定了,繼續養着那男妾不是更丢臉,還是趕出去了好。”
“不是,沒笑話你,就是你突然這麽大動靜,吓人一跳。”有人嘻嘻哈哈回道,“孫家這會兒也沒傳出什麽消息來,不過既然昨天那大夫就到孫府去了,若真是那男妾懷了前面那個的孩子,要趕出來的話今天也該有動靜了。”
有人跟着點頭:“本來也不知道是誰在傳,說得懸乎,實際着是不是那祁族的男妾懷了孩子,孫家之外也沒人知道了。哎……祁族男人的身子有趣得緊,有沒有可能也能跟女人那個什麽懷個孩子?”
“那是不能的,這祁族人雖然人少,但整族也傳承了百年多了,以前沒歸順咱們大周的時候,那邊番的女王女将軍什麽的,也搶過他們族人,沒聽說過懷孩子的……倒是聽說過,熬不過那什麽發熱還是發燒,反正就是每個月發情的日子,自尋了死的……”
客棧大堂內越發熱鬧起來,給祁梧辦入住的夥計忍不住老往那邊聽,還是祁梧咳了一聲催促後,夥計才手腳麻利很快遞過了門牌:“您的上房,上了三樓左轉第三間屋子。我叫人來帶您上去,瞧瞧屋子裏有沒有什麽需要動的……”
祁梧收好木牌,聞言微微搖頭:“不用了,我自己上去便是,有事我會叫人。”
“好嘞,那您慢點。”夥計便應道。
祁梧順着樓梯上樓,來到木牌對應的房號前,推門進入。
荔城的客棧,除了官家親辦的兩間之外,入住都是不查路引的。反正你都能進荔城城門了,商人們也不想多個流程,給客人添堵添麻煩,還給店裏擋了生意。
祁梧在屋子裏看了一圈,雖然這家客棧的上房不能和皇家驿站的屋子相比較,但整體還是不錯的。祁梧将只裝了兩身衣裳的包袱随手放進衣櫥,然後還是戴着帷帽,徑直下了樓。
再次回到客棧大堂,客人們八卦的話題已經換了一個。祁梧挑了張空桌子坐下,叫了壺茶,靜靜聽着周圍人交流。
有人盯着祁梧的帷帽看了看,又沒什麽興趣的扭過頭,繼續和其他人喝酒說話。
祁梧慢悠悠喝了半壺茶,正想着是不是該回驿站了的時候,客棧大堂內突然又進來了個人。
是個穿着打扮有些髒破的中年男人,一進門就叫夥計:“上兩壺酒,竹葉青!最好的那種,別給老子來摻了水的!”
夥計面不改色,笑盈盈的說:“賈爺說笑了,咱們店裏的酒從不摻水。”
這姓賈的中年男人顯然是常客,客棧裏的其他客人也有認出來他的,見狀便笑着揚聲問:“喲,賈爺這是找到寶發財了?要不請我們大家夥都喝頓酒?”
賈爺便揮揮手:“去去去,平日裏老子飯都吃不上住馬棚,沒見着你小子來叫賈爺,這會兒子倒好意思要老子請你們喝酒!”
那人也不惱,只又喲了聲:“聽着賈爺這意思,是真發財了?”
“不是大財,一點小錢。”賈爺喜滋滋的,也不繼續賣關子藏着掖着,“瞧着了個新人大老爺,身上的衣裳布料老好了,從裏到外齊全得很,當鋪瞧了,你們猜給開價多少?”
“多少?能讓賈爺這麽大方,張口就是最好的竹葉青,起碼能掙上五兩銀子吧?”
賈爺不屑一顧:“呸!五兩銀子也叫掙錢?你們這些個沒見過世面的……整整一百兩!”
有人吸了一口長氣:“真的假的?”
“還能有假的?你們去東市問,看我老賈今兒個是不是去當過衣裳!”
竹葉青上來了,賈爺迫不及待便捧着酒壺仰頭灌,一氣兒灌了一整壺,他才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的酒漬。
“這沒摻水的就是好!再給我來兩壺!”說完,他又嘆了聲氣,“可惜叫人認出來老子是誰,硬是說我那衣裳不幹淨,給壓了兩成,平白虧了二十兩銀子!”
“賈爺你這可是無本的生意,哪來虧錢的說法……你別說,還真是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啊,一天就掙了八十兩!那賈爺你這回可以不住馬棚了吧哈哈哈!”
賈爺啐了一口:“你可別咒老子,屁的三年不開張!再說這八十兩,三個月都夠嗆,還吃三年吶!”
說着,賈爺也覺得自己不能再住馬棚了,便叫夥計給開了二樓的一間屋子,再把竹葉青都送到他屋子裏去,自個兒上樓去了。
祁梧手上拿着茶杯,垂眸好半晌,聽着其他人接着談論剛剛那個賈爺。
正主不在了,這些人說話比剛才還不客氣,有人還帶着點酸意說:“做死人的生意,天天亂葬崗裏翻來找去的,瞧着就晦氣,花那起子死人的錢,也不怕挨了天打雷劈。”
“一天八十兩,你有人家那本事?”邊上的便嘁了一聲,“再說又不是他一個人天天擱亂葬崗裏蹲着,別人可沒他那眼光,能認出件衣裳值不值錢。”
茶杯輕輕擱回桌上,祁梧起身上樓。
作者有話要說:
來晚了嗚嗚嗚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