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生機【四更】
“很好。”祁梧莞爾, “說實話,比我預期得要好很多。”
祁姜便松了口氣,将水盆随手放到架子上, 然後問祁梧:“……你……你到底打算怎麽做呢?現在……可以跟我說一點點嗎?”
祁梧整理好包袱, 打開了這幾天都沒有開過的衣櫃,看着裏面的麻袋。
他回過頭對祁姜輕輕笑了笑:“待會兒你回自己房間,把要緊的東西帶好,銀票什麽的, 然後也下樓,去廚房。你出門後,我會在這個屋子裏點一把火。”
看着祁姜霎時瞪圓的眼睛, 祁梧繼續道:“你盡量轉移廚房裏的人的注意力, 不要讓他們太早發現起火了, 也不要太晚, 免得火蔓延到樓下你們來不及跑……半刻鐘, 足夠這間屋子完全燒起來, 二樓也燒到一部分, 一樓影響不大, 而且頂多半刻鐘,前後院門的人應該也會注意到不對勁了。不要慌, 好嗎?”
祁姜愣愣的:“你……之前說的意外,就是……起火嗎?”
祁梧點了點頭。
天時地利人和, 除了這處驿站會被燒毀至少一部分、柳律這個主要負責人可能會被問責之外, 沒有人會因為這場意外的火災收到懲罰。
這些日子同行下來, 祁梧多少還是清楚柳律這個人的性格, 外冷內熱的一個人, 不會讓丫鬟小厮廚子衙役這種“小人物”為這麽一場意外負責, 讓他們負責了更顯得像是自己想要推卸責任,而且柳律不會忍心。
謝景行說過,柳律生父是兵部尚書,柳律本人深受皇帝愛護。問責頂多是這次出使祁族的升官沒有了,所謂“功過相抵”,但商文琎會想方設法為自己這個愛将謀劃的。
不過,總歸是要柳律為這件事善後負責了。
祁梧站在衣櫃前,突然轉過身對着窗外拜了一拜……對不住了柳大人,反正我是要跑的,我這麽心狠的人不進宮,也是為你盡心效忠的皇帝好嘛,互相諒解互相諒解,活着都不容易。
看着祁梧突然的舉動,祁姜有點摸不着頭腦,不過他回過神,默不作聲摸了摸袖中的布包,又問祁梧:“可是……就算起了大火,他們以為你燒死了……燒死的人,也會有屍骨吧,他們找不到屍骨……”
“會有的。”祁梧看向祁姜道。
祁姜又是一愣。
他突然想起來了……那天晚上,祁梧晚歸,那個麻袋……他當時幫忙把麻袋拉上二樓,隔着麻袋碰到過裏面的東西,觸感硬硬的……現在想起來,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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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骨頭。
人的骨頭嗎……
祁梧做事謹慎,肯定不會用動物骨頭充數,可人的骨頭……祁梧從哪裏找來的?
咬了咬唇,祁姜伸手将袖中的布包拿出來,放到了桌上。
“好,你自己安排好了就好……你別擔心,我不會露餡,不會害你計劃失敗的……這個布包裏,有三萬兩銀票,你拿上吧。正好待會兒會起火,我手裏的銀票燒沒了也很正常,他們不會懷疑嫁妝裏的銀票少了的。我也給自己留了錢……”
族裏給他們倆各準備了三萬九千兩的銀票,拿出這三萬兩,祁姜手裏大半的錢都沒了。
“九千兩夠你在宮裏做什麽?”祁梧翻了個白眼,“你非要給我錢,我沒有不收的道理。給我一萬兩,我綽綽有餘了,其他的收回去放好,你自己到了皇宮省着點吧。”
聞言,祁姜眨了下眼睛,然後語氣更輕更弱了:“你那裏是三萬九千兩嗎……族長爺爺給了我整的四萬兩……所以我還剩一萬兩,很多了。”
祁梧:“……”
算了,祁姜畢竟是族裏的貼心小棉襖,才多給了一千兩湊了個整而已,已經很努力的公平了。
“族長給了你多少不關我的事,反正我只要你的一萬兩,多了我不要,少了我不幹,你拿了錢趕緊走人,別耽擱時間了。”祁梧兇巴巴的。
祁姜本來還想推拒。他平常是不敢推拒祁梧的話的,但和銀錢有關,所以祁姜還想再堅持一下自己的想法。可聽到祁梧最後一句話,祁姜又怕真耽誤了時間,畢竟……祁梧要做的這件事,萬一出了意外,會死的。
“好。”祁姜抿了抿唇,将布包裏的銀票拿了出來,剩下一萬兩遞給祁梧。
祁梧收下了,當着他的面放到了自己的包袱裏。
祁姜這才松了口氣,匆匆理好自己手裏的錢貼身放好,然後對祁梧說:“你……保重啊。”
祁梧點了點頭:“你也是,長點心吧。”
祁姜笑起來:“好。”
“我房間裏沒什麽要緊的了,我就直接下樓了。你小心一點。”
說完,祁姜又看了看祁梧,然後扣上帷帽下樓去了。
祁姜出門後,祁梧看向了火光搖曳的蠟燭。現在天還亮,本來不用點蠟燭的,但屋子比較大,就那麽一扇窗戶,總有光線不好的角落,所以牆上安置了燭火的燈架,蠟燭白日裏都燃着,也不會讓人覺得奇怪。
從鐵架上取下一只燃燒着的蠟燭,祁梧拿着它放到了帷幔下方。
火光若隐若現,祁梧則回到衣櫃前,将麻袋搬出來放到了床上,然後解開系帶打開。
麻袋裏,赫然是一具燒得發黑的屍骨。
這具屍骨,就是那天老賈所說的那個因過敏而死的年輕人的。那天老賈帶着他去了亂葬崗,很貼心的走客棧後門,到了亂葬崗時時間不早了,還蹲守的“生意人”本來就不多,老賈又刻意避開了。
老賈雖然滿不在意別人對他職業的态度,但心裏清楚得很這行不光鮮。祁梧對他态度好,說話做事都懂事得很,又是從外地來找生死未蔔的堂弟的,瞧着也可憐,老賈便想着別讓人瞧見了祁梧和他走在一起,免得給祁梧添麻煩。
等見到了那具年輕人的屍首,祁梧發揮了滿分演技,成功讓老賈相信了那就是他堂弟。老賈問祁梧要怎麽辦,祁梧說天熱路遠,不能帶堂弟的全屍回鄉了,但想趁着堂弟屍身腐爛之前給他做個法事下葬。
于是老賈幫着忙,将“堂弟”的屍首送到了附近的靈莊,也算仁至義盡了。祁梧付了他一百兩銀票,又為堂弟傷心又感謝老賈幫忙的把老賈送走了之後,祁梧請靈莊看靈的瞎眼老人幫忙,有些簡陋的給年輕人的屍身辦了場法事,然後将屍身火化了,最後用麻袋帶回了燒黑的屍骨。
要說這個過程中有什麽感受……
七分緊張,三分害怕,還有十分的毛骨悚然。
祁梧前世再怎麽吊兒郎當不務正業,也沒幹過半分違法亂紀的事情,那天去了亂葬崗、靈莊,給陌生人做了法事,還帶着一麻袋屍骨趁着夜色回到驿站……整個心路歷程絕對比拍恐怖片驚悚。
眼下将這副屍骸拿出來擺到床上,祁梧都佩服自己這心理素質。
……這樣一想,祁梧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很有做殺人兇手的潛質……這潛質有點可怕了。
擺好屍骨的位置,帷幔已經燒去了小半,還在不斷往上燒着。祁梧拿起地上的蠟燭,丢到了被子上。
床鋪上火光漸盛,一切準備就緒。
祁梧将麻繩也丢到了床上,看着它被燒起來,然後轉身走出門。
屋外沒人,樓下的人要麽在廚房,要麽在守院門,比起用麻繩下去,祁梧這次可以小心點直接走下樓。
用了麻繩,這次可沒人會幫他把繩子收回二樓房間了,萬一燒斷一截落到外面的地上,祁梧可不想給到這麽大的疑點。小心翼翼打開門,祁梧輕手輕腳下樓,順利來到了信鴿鴿籠處,他小心翼翼,蹲到了鴿籠後面。先前在樓上往下看,他就發現了,這個地方的遮蔽性很好。
尤其是火勢起來後,要救火救人,打水也是在另一邊的水井或水缸,沒人會有閑心來注意這個養鴿子的角落。
這處驿站占地大且偏僻,眼下驿站內人少且各司其職,大白天起了火也沒那麽引人注目……這是祁梧能湊出來的,最好的天時地利人和。
再出意外,他也沒轍。
最壞就是假死變真死而已,總比進皇宮不死不活來得好。
祁梧不知道時間,只能看着二樓,火光越來越大,他房間的木質窗戶也爬上了火焰。腿蹲得有些發麻時,他突然聽到了廚子驚恐的聲音:“火……起火了!起火了!祁梧公子還在樓上!快打水!水!”
接着是丫鬟小厮的叫聲,然後是祁姜的聲音:“祁梧!祁梧!快,去叫前後門的衙役,都來幫忙打水!快一點!”
火勢越來越大,驿站內慌亂至極,沒過一會兒,祁梧又聽到祁姜刻意放大的聲音:“太好了大家都過來了,快都去打水啊……怎麽辦,火都燒到樓梯扶手上了怎麽辦,祁梧!祁梧!”
祁姜慌起來挺像那回事的,蹲在鴿籠後面的祁梧笑了笑,然後站起身朝最近的後院院門走去。繞過一道牆,便能看到那處院門。
沒什麽特別的兩扇大門,眼下沒有一個人看守,門甚至都是敞開着的。平時衙役守門,都是開着門各自站在一邊,現在其中一個衙役去了國寺,另一個衙役聽到起火了匆匆趕到前面去,根本沒時間去特意關好門。
祁梧松了口氣。
如果這門是關好了的,祁梧也不可能出去後再逗留想辦法把門從裏面給關上,只能賭一把那衙役事後沒發現不對勁、或是發現了但不敢說。
順利從後門走了出來,祁梧帶着包袱又無比順暢的遠離了驿站,漸漸走到了人多的主道上。身邊越來越熱鬧,心裏的不真實感倒是漸漸泛上來。
就這樣,逃出來了。
祁梧彎了彎唇角。
祁族人的帷帽留在了驿站大火裏,先前出來那次買的帷帽因為行動不方便,讓他回程路上随手丢了。眼下他沒有戴帷帽,一張臉帶笑的臉更加惹人注意。
不過,沒過多久,就沒人注意他了。
因為皇家驿站起火了,消息傳了過來。有不少樂于助人的跑過去幫忙,也有單純好事者跑過去圍觀。不過據說驿站裏沒什麽人,應該影響不大。
祁梧随大流的往驿站方向看了看,其實在他們這個地方根本就瞧不見驿站的大火,所以看過之後,祁梧很自然的收回目光。找到一個賣帷帽的攤子後,祁梧随意挑了一個戴上,然後來到先前他辦了入住的往迎來客棧,回到了三樓房間。
之前他定了整整一個月的房,保證自己出來有地方能直接住。
作者有話要說:
還差一更,我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