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趕路

八月初三, 盛夏暑氣難消,商扶珩辭別韓家人并婉拒了對方要送他一程的意思。

出了韓府後,一直以來藏在暗處一身黑衣的十五已然換了平常人外出的衣裳, 架着馬車在等商扶珩。

商扶珩牽着那陪他南征北戰多年過的老馬, 讓十五單獨去往迎來客棧接祁梧,他則先行一步到城外等。

畢竟……他好歹也得有個排場吧。給了祁梧那麽大便宜,就只是讓他去宓城而已,完了他堂堂琅王還要親自去接人, 鬧什麽笑話呢。

老馬雖然年紀不小了,但精氣神很足,早先習慣了馳騁沙場的馬這兩年卻是難得遠途放個風, 勁頭好得很, 很快便帶着商扶珩離遠了。

十五看看自己的主子, 再看看自己這馬車, 只得故作老成的嘆了聲氣, 架着馬慢悠悠朝客棧去。

祁梧已經把東西都收拾好了, 和客棧的款項也都理清, 這會兒就點了盤零嘴坐在大堂就着喝茶, 順便等商扶珩來接。

不過沒等來商扶珩本尊,祁梧倒也不是很意外, 打量了下這個自稱“琅王殿下府上護衛”的十五,便拿上包袱和商扶珩那把折扇上了馬車。

十五見狀嘿嘿一笑:“公子就這麽容易信了, 倒也不怕我是別有居心。”

祁梧看了他一眼, 突然問道:“之前就是你一直跟蹤我吧?”

十五毫不心虛的點頭, 并且仗着商扶珩不在就大膽甩鍋:“都是聽主子的吩咐……公子之前難不成發現過我?我這跟蹤的能耐應該沒那麽差勁兒吧?”

“只是有次偶然回頭看到過你, 不過當時沒多想, 也沒覺得你是在盯着我。”祁梧道, 又問,“你家主子呢?”

“我家主子是個講究人,前兩日主動邀公子去我們那兒,主子覺得出格不好意思,這會兒便又講究起來了,非不肯親自來接,先去城外了。”十五大喇喇的不給商扶珩留面子。

祁梧聞言一樂:“你這樣說,也不怕回頭我就轉述給他聽?”

十五擺擺手:“無妨,只要沒在主子面前說,叫他親耳給聽到,主子就算聽了轉述也只當不知道的……公子,我們主子這人三五不時是怪了點,但他可是實打實的和善,公子你莫要被主子那表象給吓唬住了……”

違心的誇贊自家主子,十五笑得格外真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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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梧聽着卻覺得這話有些別扭,便對十五道:“你別說了,好生趕車吧……我這聽着總覺得你像是做媒的,你們府上的人都這般奇怪?”

十五:“……”

到了城外,商扶珩正坐在樹下乘涼。他原先習慣了手裏拿把折扇,用不用得上是兩說,但手裏習慣了拿東西,這會兒閑着等人兩手空空倒着實有幾分不習慣。

十五趕着馬車和商扶珩會和,一行三人兩馬便正式啓程了。

但在馬車裏坐了還不到一刻鐘,祁梧就有點受不了了,撩起簾子問能不能慢一點、平緩點走。

商扶珩來到車窗邊瞧他,然後頗為哀其不争的一聲輕啧:“你原先在祁族也是這般嬌生慣養的?”

本來顧念着祁梧可能吃不消,所以商扶珩騎馬、十五趕車的速度都放緩了些了,誰知道這才走出沒多遠呢,祁梧就一副吃盡了苦頭的模樣。

祁梧覺得商扶珩就是在睜眼說瞎話,雖然他确實有些嬌生慣養,但就眼下這事兒顯然不會是他的問題。

“從出了城門起,我在這馬車裏就沒坐穩過,還得抓着車壁才能勉強不被颠起來撞到腦袋……這算我嬌生慣養?我覺得你得講點道理。”祁梧盯着商扶珩道,“我跟着柳律他們趕路的時候,一路上可半點苦都沒喊,所以顯然是你的問題。”

商扶珩笑了下:“怎麽就是我的問題了,要有問題你也得去怪十五,我單獨騎着馬可沒把你怎麽着。”

趕車的十五:“……”

“至于柳律那邊,你若是懷念此前趕路的體驗,我送你去追追柳大人的隊伍,想來還是追得上的。”商扶珩又道。

祁梧撇了下嘴角:“反正就按着剛剛的速度這樣走下去,要不了半天我這人就能死在這馬車裏了……又不是趕着去打仗,走慢點到底哪裏不行了?”

“沒見過你這般麻煩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才是那養尊處優宮裏長大的琅王殿下。”商扶珩說罷,随手将祁梧這邊的車簾給放下了。

祁梧挑了下眉。

不過好在,商扶珩說歸說,後頭趕路的速度确實勻緩了不少,至少祁梧能睡一會兒不擔心被撞滿腦袋包了。

後頭幾天,祁梧總算見識了商扶珩這人到底有多……皮實。

祁梧琢磨了下,然後點點頭,雖然這詞兒放到商扶珩身上有點奇怪,但他一時間想不到其他更貼切的形容了。

反正商扶珩這人吧,幕天席地連樹上都能睡一晚,一日三餐正好能找到吃飯的地方就吃,找不到那就略過這一餐,反正少吃一頓飯也餓不死。

但祁梧不行,既然商扶珩不講究,那他只有自己講究起來。餓了就要吃,還要吃得豐盛舒坦,困了就要睡,還要睡得安穩軟和。拉慢了行程他也不管,本就不是奔着什麽要緊的事在趕路,祁梧壓根不想理解商扶珩這逃命一般的陣仗。

若是有什麽急切的事就算了,可這分明就沒有,再說他們又不是沒有那吃飽睡暖的條件,祁梧反正不樂意趕路到天黑然後停在何處就睡在何處。

說實話,看到商扶珩躺在樹幹上,祁梧都擔心樹上來條蛇和商扶珩共眠……光是想想就吓人。

商扶珩老說他嬌氣,祁梧理直氣壯:“我逃了大周皇帝的婚,答應和你去宓城,可不是為了吃一路苦頭的,要是都一樣過得不舒坦,那我冒那麽大風險逃出來做什麽?你樂意吃苦可別拉着我,也別跟我說什麽我這樣的去了戰場活不了兩天,我告訴你,我這樣的去了戰場一天都活不了!”

商扶珩:“……”

有些無奈,商扶珩也是服了祁梧這性子。

“你剛剛這話說得有歧義,不曉得的聽了還以為你逃婚和跟我去宓城是前因後果的幹系。”過了會兒,商扶珩只悠悠道。

“你別老挑我說話的刺兒。”祁梧拿着商扶珩的折扇扇風,過了會兒氣性緩過來了,才一變臉笑眯眯的說,“殿下,眼下南境北境太平安穩得很,大周少說百年無人敢犯,就是外族來犯也是你死後看不到的事了,左右幹涉不了,管那麽多做什麽。你奔波勞累那麽多年,就閑下來瞧瞧這大好河山呗?”

聞言,商扶珩盯着祁梧瞧了好一會兒,才笑起來:“你慣是會見人說人話。”

祁梧很順嘴的接過話茬:“可不是嗎,我也就這點見鬼說鬼話的能耐了。”

“你罵我是鬼?”商扶珩挑眉。

祁梧輕嘆:“沒,我只是說你不是人。”

商扶珩便又笑了起來,随手抽過祁梧手裏的折扇,往他腦袋上一敲,然後又把折扇丢回了祁梧懷裏,自顧自走了。

祁梧拿起扇子又扇了扇,覺得商扶珩這之後應該不會趕命一樣趕路了。

之後趕路果然就輕松了些,沿途經過城池都能停留看看,好好吃飯好好休息,早晨趕路、夜幕降臨前找到客棧住下。

如此十日便過去了。

清晨在客棧裏醒過來的時候,祁梧躺在床上琢磨着待會兒要吃什麽早飯……昨晚那道焦酥糕味道很是不錯,就是不知道早晨能不能吃到。

想好了早上的吃食,祁梧便想起身洗漱。也是這會兒他才慢慢回過味兒來,覺得腦子還有些暈、四肢也有些發沉。

“睡得太多了?”祁梧揉了揉太陽穴,昨晚他睡得可早,而且近日趕路無聊了就睡,都快像個有渴睡症的人了。

直到穿上了外袍,祁梧下意識摸了下自己的額頭……有點微燙。

他皺了下眉,再次想起來自己這個祁族人的身份了。成年燒熱期到來前半年,祁族人都會經歷每月一次、一次幾天的低熱,到荔城之前、在藜江船上,他就犯了頭一回。

算算時間,确實有一個月了。

好在這次有了上回的經驗,祁梧雖然郁悶,但也不太焦心。

只是因為低熱的症狀,到了飯桌上他便沒了胃口,草草吃了碗粥便不吃了。

見狀,商扶珩微微蹙眉:“病了?”

雖然是生病的症狀,但也不算生病,祁梧搖了搖頭:“不是,沒睡好,我待會兒在馬車上睡會兒就行了。”

同桌吃得正開心的十五聽了這話,差點一個失态不小心噎住……祁梧還能沒睡好!就他睡得最多了!不用自己騎馬也不用自己趕車,閑得只能睡覺。

商扶珩蹙着的眉頭還是沒有松下,突然伸出沒拿筷子的那只手碰了碰祁梧的額頭。

祁梧下意識往後躲了下。

商扶珩撚撚指尖,幹脆放下了筷子,對祁梧說:“過來,我摸摸。”

十五:“……”他這會兒可能不方便長耳朵,主子這話着實有點奇怪了,跟個登徒子似的。

祁梧懶洋洋的睨了商扶珩一樣:“男男有別,亂摸什麽呢。趕緊吃你的飯,吃飽了好上路。”

說得跟斷頭飯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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