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風月
瞧了會兒祁梧滿臉無語的模樣, 商扶珩才笑着拿出了一個精致小巧的瓷瓶,和原先在荔城給祁梧的那個裝藥脂的瓷瓶相差無二。
“今早剛制好的。”商扶珩道。
祁梧有點意外,接過瓷瓶瞧了瞧:“不是說要今天下午才能做好嗎?”
商扶珩糾正道:“我說的是最遲今日下午。”
“無所謂, 早點拿到手安心的是我。”有了藥脂, 姜園的這老虎便失去了吸引力,祁梧準備回倚蘭軒了。
見他要走,商扶珩不忘說他:“瞧你這喜新厭舊的模樣。”
祁梧聞言挑了下眉:“我厭誰了,這只老虎?它本就不是我的, 再且說了,非要說先來後到那我也是先識得這藥脂的……”
說完了,祁梧頓了頓, 忍不住開始反思:“我只怕是被你傳染了, 竟這般有病, 與你讨論這麽無聊的事。”
祁梧悠悠哉哉往倚蘭軒的方向回去, 商扶珩卻還跟着他, 問:“配方和藥脂都拿到了, 你接下來是個什麽盤算?”
“原先與你說啊, 當務之急買處宅子吧, 總得有個遮風避雨的地方……做這當務之急的事之前,我還得先去買幾身合身的衣裳, 你這衣裳穿着四處拖灰,拎着衣擺顯得我矯情, 不拎着顯得我邋遢, 半點都不方便。”
不過暖和還是很暖和的, 衣服材質也很舒服。
“林伯都與我說了, 他本叫了柳師傅去幫你裁衣, 是你自己還真客氣起來推拒了的, 這會兒還嫌棄起來了。再說,硬要怪也怪不到我這衣袍上,但凡你自己再往上長一長……”
祁梧面無表情的扭頭看着商扶珩:“我都沒嫌你長了嘴,你還嫌我矮?而且我不矮。”
商扶珩輕笑了聲,把這個話題略了過去:“買穿的,買住的,然後呢?”
祁梧回過頭,繼續慢騰騰往前走:“吃穿住行……定下宅子後,我得聘幾個丫鬟小厮護院看門的,還得找個會做飯的,不然我這日子過不舒坦。”
商扶珩點點頭:“這些都拾掇好了,然後就該找男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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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祁梧服了這人,“你這記性真是很好,比我自己都還惦記這檔子事,與其口頭惦記,你不如做點事實、給我推幾個人選來。”
“我這可是好心提醒你。”商扶珩莞爾道。
說着便到了倚蘭軒門口,祁梧瞅瞅商扶珩:“我到了,你還要跟?”
商扶珩聞言輕輕一挑眉:“你是要回院子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不成,我怎麽就跟不得了?”
“倒也不是見不得人,只是我要塗這藥脂罷了。”祁梧信口胡謅道,“我們族裏有個規矩,說是不能讓旁人瞧見自己的印記,不然會給旁人帶去厄運,輕則叫人吐血身亡,重則累及水土一方,可厲害了。”
商扶珩便失笑道:“我還以為你們族裏的規矩是不能叫人瞧見印記,不然就得賴纏上那人叫對方負責,這可比你說的厄運要吓人得多。”
祁梧嘁了一聲,進了院子,也沒搭理商扶珩的行動,徑直回屋關門抹藥脂去了。
叫祁梧比較意外的是,這回的藥脂更加貼合他皮膚的顏色了。之前商扶珩在荔城給他的那瓶效果雖也很好,但若是離得近了盯着細看,還是能瞧出頸後有一小片地方膚色要稍微深一點。但現在這瓶,連這個問題都沒有了。
祁梧借着兩面鏡子之間的反射仔細瞧了好一會兒,然後十分滿意的放下了鏡子。
商扶珩府上做這藥脂的人才,祁梧肯定沒辦法撬牆角了,他眼下便有點操心之後能否再順利制出這藥脂。手裏雖然有配方和詳細的炮制流程,但光是配方裏的藥材他瞧着都頭大。
“不急。”祁梧拿着小瓷瓶看了會兒,心想好歹還能用三個月呢,這藥脂的事甚至不如找男寵的事來的着急。
還有十天就又要到他每個月低燒難受的時候了,這回便是第四回 了。第五回低燒之後,再來的就不是乏力昏沉食欲不振這般“輕松”的症狀了。
确認印記已經被藥脂遮掩好了,祁梧便自己束起發來。長發麻煩,祁梧只能按捺住自己的不耐煩,弄了好一陣兒才束得能出門見人了。
重新出了屋子,讓祁梧意外的是商扶珩居然還在倚蘭軒的院子裏。
“梳妝打扮好了?”見祁梧出來,坐在石桌邊的商扶珩便道。
祁梧白了他一眼。
“我要出門了,你府上馬車能借我用一用吧?”翻完白眼,祁梧又笑眯眯道。
“為何要借你,你又不是沒錢,自己買去呗,左右你這趟出門都是花錢去的。”商扶珩卻不大友善。
祁梧本就是走個流程,見他這模樣也懶得再說,叫了聲宜植:“幫我備輛馬車吧。”
宜植下意識瞧了瞧府上正經的主子,見商扶珩剛剛雖損得很,眼下卻又沒有不允,便樂呵呵應下來。
“你瞧,他們還是得看我的臉色行事。”商扶珩還不忘與祁梧說。
這話說得,叫還沒走出院子的宜植一個戰戰兢兢。
祁梧不理解商扶珩這有點……怎麽說呢,炫耀?就當是炫耀吧!祁梧左右是不能理解商扶珩這炫耀的姿态的。他奇怪道:“本就是你府上的人,不看你臉色看誰?又不是我給他們發月錢!”
商扶珩輕嘆了聲:“你這性子……”
“知道知道,我嬌生慣養脾性差,比不得琅王殿下慈祥和藹脾性溫和。”祁梧随口接過話茬。
商扶珩低笑了會兒,然後徑直離開了倚蘭軒。
見他沒打算和自己一塊兒出門,祁梧樂得自在,等宜植回來說馬車已經備好了,他便帶着銀錢興致沖沖出了門。
來這宓城也有三兩日了,這還是他頭一回在大街上走。
手裏有錢,眼下在宓城也不大擔心露富被劫財,祁梧直接讓車夫停在了據說是宓城制衣最精細的鋪子前。鋪子裏可以現成量體裁衣單獨定做,也有那制作上佳的成衣售賣。
祁梧選擇性挑剔,在穿上正好是不那麽挑的,幹淨舒服就成,也不在意什麽定做不定做。他挑了幾身看着順眼摸着舒服的裏外衣裳便付了錢,打算晚些回了琅王府後讓人幫忙洗淨晾好……趁着還在琅王府上,省點事兒。
把買好的衣裳放到了馬車上,祁梧沒有上馬車,也沒讓車夫跟着,他想在這街上自己走走。
“至多半個時辰,我便回來。”祁梧對車夫道。
相比荔城,宓城卻是沒那麽人滿為患,但街上還是熱鬧得很的,而且相較于荔城的人員複雜,宓城這兒走在街上的行人基本上至少看着就很良善。
……還有一處很重要的事就是,宓城的物價比荔城便宜許多,且更為物美價廉。祁梧只花了五文錢,便吃到了很實在的二兩鮮湯馄饨。
馄饨攤對面是家肉鋪,祁梧聽着那鋪子夥計吆喝,一斤瘦的才十文錢……雖然吧,祁梧也不大了解這些東西的價錢,對幾文幾錢幾兩也沒什麽很清晰的概念,但他原先在荔城街上溜達時瞧見過,反正擱荔城一斤豬肉得是宓城四五倍的價格。
就是不知道宅地的價格如何了。
吃完馄饨,祁梧打算再逛逛消消食。不過沒走出多遠,便聽到了人叫他。
叫的不是“祁梧”這名兒,而是“阿霧”,聲音還從斜上邊來。祁梧擡頭看過去,發現竟是闵君潤這厮。
“果真是你,我就說我沒瞧錯。”
闵君潤說着,已經翻過二樓外圍的木欄直接跳了下來,輕松落地,很省時間……雖然也借助了下邊上的柱子,但這一行徑顯然讓祁梧有些意外。
闵君潤似是沒覺得自己走的這條路有多特別,笑眯眯還朝祁梧作了個揖,然後才問:“你一個人?琅王沒一塊兒?”
祁梧微微颔首:“我出來逛逛。”
“那你在琅王府吃到兔子沒?我曉得一家酒樓,做的麻辣兔甚是可口,正巧遇上了,不如我們去嘗嘗?”闵君潤還惦記着兔子。
祁梧聞言笑道:“吃是吃上了的,不過不妨礙我嘗嘗酒樓裏的菜色。只是今天不行,我剛吃過馄饨有些撐,且待會兒還有點事要做。”
“成,那咱們再改天。”闵君潤便道,“你一個人在這宓城人生地不熟,有何事要辦?我可幫得上忙?”
“就是人生地不熟,連個住的地方都還沒定下,所以待會兒想找家牙行看有沒有合适的宅子。不過這事兒倒不勞……”
祁梧還沒客套完,就被闵君潤一臉震驚的打斷:“你沒處住?”那琅王府算什麽!
祁梧還是客客氣氣的:“我頭回來宓城,沒地方住才是正常的吧?”
“我不是這意思……你想相看宅院,琅王可知道?”闵君潤難以置信,商扶珩都把人哄進琅王府住下了,還能讓人搬出來?!
祁梧微微蹙眉:“自是知道的,我本就是在他府上暫住而已。”
“哦……”闵君潤點了點頭,又點點頭,“那祝你相看宅院順利……只是可惜這忙我就幫不了了……不過長西街街尾那家壹拾牙行是宓城最大的牙行,素來很會做生意,他們牙行接管的宅院也多,阿霧你興許可去瞧瞧。”
“好,我會去瞧瞧,多謝闵公子。”祁梧便應下來。
闵君潤擺擺手:“叫我名字便是,你若是叫君潤叫着不習慣,連名帶姓叫也無所謂,琅王素來也是直呼闵君潤這名兒的。”
和祁梧分開後,闵君潤便急急沖到了琅王府上。
叫他意外的是,商扶珩這會兒也沒忙正事兒,就坐在琅王府裏的湖心亭中,拿着釣竿落在湖裏,釣那根本就不存在的魚。
“你既沒事兒,怎麽沒陪阿霧一塊兒出去,就讓他一個人在外面逛?”闵君潤問。
商扶珩盯着釣竿,也沒瞧他:“他手腳俱全,怎就一個人逛不得了,你遇着他了?”
“可不嗎,那麽俊俏好看的少年郎走在街上,好些人都瞧呢。”闵君潤大喇喇道,“那什麽……他說他要買宅子,你可知道?”
商扶珩這才看了他一眼:“你沒給他介紹幾處好宅子?”
闵君潤擺擺手:“你這話說的,我又不是做那牙行生意的。再說這生意我怕是做不得……不過未免他跑冤枉路,我倒給他薦了城中最大的牙行……你都不攔攔?”
“攔他作甚,他買宅子又不是花我府上的銀錢。”商扶珩道。
來宓城之前,祁梧要他保證不幹涉他的衣食住行,商扶珩那時既應了,這會兒便不會暗地裏反悔……至于剛到宓城就直接把人帶進了琅王府、住了這幾日,商扶珩半點不心虛,并不覺得算違背承諾。
至于怎麽算守諾,怎麽不算……琅王殿下心裏自有杆秤,雖說這杆秤的标準興許只能說服他自己。
“不是,你……”闵君潤還想說。
商扶珩慢悠悠打斷道:“我說了,我與他沒什麽風月關系,叫你們不要胡思亂想,怎的一個個都不聽呢。”
闵君潤:“……”
您瞧瞧您自己做的這些個事,是叫人不要胡思亂想的嗎!分明就差把“我與阿霧之間隔了層只差捅破的紙”寫在琅王府裏了!
闵君潤盯着商扶珩這自在釣魚的姿态看了看,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真的想多了……商扶珩這人脾氣是不大好辨別。
“不對,我還是覺得不是我胡思亂想。”闵君潤思索之後篤定道,“你且反駁着吧,左右來日阿霧搬出了這琅王府,急的也不是我。”
“瞧出來你不急了。”商扶珩輕淡道,“既不着急,不如去陪老太君說說話?”
“陪老太君說話”是個殺手锏,闵君潤聞之便打算撤離,只是這回商扶珩似是沒與他說笑……闵君潤還沒走出琅王府的大門呢,就被林伯客客氣氣不容推辭的請去了老太君院裏。
林伯笑得和藹:“老太君當真攢了許多話,想與闵公子您說呢。”
闵君潤:“……”他錯了,他不該來這琅王府,就該陪着阿霧去看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