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老虎

在山頂吃了些東西之後, 祁梧被暖烘烘的陽光曬着,更加昏昏欲睡起來。

商扶珩将剩下的吃食放回竹籃裏,回頭瞧見祁梧一副打算就地長眠的架勢, 輕啧了聲:“失策了, 當初就該在這兒放一副棺材待你這樣的特殊客人才對,眼下瞧着又是我府上待客不周了。”

“你是該在府上為你自己備一副好棺材,免得哪天出門便叫人弄死了,擡着回來只能用草席子裹上。”祁梧阖着眼, 靠在邊上的大石頭上勉強撐着,語調懶散得很,卻還不忘損人。

“這就不勞你費心了, 我若是哪日被人給弄死了, 多半是要挫骨揚灰的, 沒法被人擡回來, 也用上草席和棺材。”

商扶珩拎上竹籃站起身, 理了理身上沾到的草葉灰塵, 垂眼看着又有些嫌棄的說了句:“還真是有些失策, 不該學你這席地而坐的陋習, 衣袍都給弄髒了。”

聞言,祁梧饒有興致睜開眼看了看, 果不其然在商扶珩外袍上看到了些塵土的痕跡。

“誰讓你整日穿着一身白,裝得是仙風道骨不食人間煙火得很, 你瞧我挑這身深顏色的, 弄髒了也不大容易被瞧出來。”笑完了, 祁梧又埋汰道。

聞言, 商扶珩輕笑了聲:“你這會兒穿的可是我去歲嫌棄不要的衣裳, 還這般高高興興顯擺。”

“新做的衣裳都不要了, 放在庫房裏空置一整年,這般奢靡你都好意思說出來,我怎就不好意思顯擺了。”祁梧挑了下眉,又閉上眼靠回了石頭上。

商扶珩看了看他現在這個有些別扭的姿勢,都不知道該不該說祁梧嬌生慣養了。原先趕路的時候非要睡得軟和,現在好好的屋子不睡,到這山上來靠着個奇形怪狀的石頭休息。

“你走不走?”商扶珩道,“我是要下山了。”

“不走,你先下去吧,把水壺給我留下就成。”祁梧慢悠悠道,“對了,謝謝琅王殿下特意來給我送吃的。”

“不客氣,你且安心在此處住下,明日我還帶綠豆糕來看望你。”商扶珩說完,便真的帶着竹籃騎着馬又下山去了。

至于祁梧,他當真靠在石頭上睡了一覺,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反正醒過來的時候覺得胳膊有些疼……畢竟石頭太硬,直接靠在上面他也受不了,只能委屈胳膊擱在中間。

揉了揉又酸又麻還疼的右胳膊,剛睡醒的祁梧在原地又坐了會兒,覺得胳膊舒服點了,才拎上水壺慢騰騰往山下走。

商扶珩早就不在山下的馬廄邊了,祁梧沒瞧着他人,也懶得去問去找,自己又溜溜達達回到了倚蘭軒。他又不是不認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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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霧公子回來啦,林伯剛剛差人來問阿霧公子晚膳有沒有什麽特別想吃的呢。”

見祁梧回來了,瑤竹他們都湊上來,接水壺的接水壺,遞帕子的遞帕子,宜植還拿着個祁梧也不知道是什麽的東西往他衣擺上輕輕拍了會兒,掃去了路上難免沾染的灰塵。

晚膳是祁梧自己在倚蘭軒吃的。

瑤竹他們一邊幫忙布菜一邊解釋說,老太君和琅王殿下也是各在各自的院子裏吃,偶爾才會同桌一塊兒用膳。

丈夫、獨女和女婿都走得早,老太君這些年習慣了獨自用膳。早先商扶珩常駐邊境軍營,也沒那個條件陪着老太君。兩年前閑下來了,祖孫二人起初還是午膳和晚膳都一塊兒吃的,畢竟王府雖大,但也沒大到連頓飯的功夫都懶得走動。

只是同桌吃了半個月後,老太君覺得不行,和小輩吃飯她總忍不住去關心些別的,商扶珩也不愛聽,老太君也覺得總關心小輩去了,她自己飯都吃不好,偶爾還會叫商扶珩那吊兒郎當的态度給氣着,索性平常日子都各吃各的。

“咱們老太君甚是開明,素來都不拘着人到跟前聽訓伺候。要說執着些的,也就是催着殿下早日成婚了,還開玩笑說過若是殿下能帶個人回來,她老人家能把那人當小祖宗供着……雖是玩笑話,但老太君當真很是疼人的,平日裏待奴婢們這些下人都十分關切和善。”瑤竹之外的另一個丫頭名叫瑤錦,眼下她語氣靈動的對祁梧說道。

祁梧笑眯眯的哦了一聲,只當不知道瑤錦的意思。誤會的人多了,解釋了沒用,那他就不管了,左右之後搬走了,時間長了再多誤會也消解淡化了。

眼下他比較愁這一桌子菜,這晚膳的份例着實豐盛得過頭了,據廚房送膳食過來的人說還是老太君特意吩咐的,說是覺着他身子骨太瘦弱了,得好好補補,所以往這倚蘭軒擺了一桌子補人的吃食。

“下回少做些吧。”實在吃不下了,祁梧放下筷子,看着剩下的菜只能道。

瑤竹他們收拾着桌子,聞言回道:“不妨事的,阿霧公子,大廚房後面的院子裏養着只老虎呢,剩下這些還不夠它打牙祭的。”

祁梧眨了眨眼:“……老虎?為什麽養在廚房後面?”

“這……”瑤竹愣了愣,還是如實說道,“殿下去歲冬天出城狩獵,那老虎是自己跟着殿下的,趕不走,殿下便把它帶了回來說是要……給九爺打牙祭……九爺是殿下那匹戰馬。老太君自是不讓,想來殿下本也是說笑,只是那老虎在府上也有些麻煩,殿下便讓人養在了廚房後頭的院子裏,說是叫它日日聽着廚房磨刀燒火的聲響能安分些……”

這般說完,瑤竹總覺得自己好像毀了殿下的名聲,只能接着找補道:“殿下只是嘴硬心軟,雖不喜那老虎纏上他,但也未曾傷那老虎半分,帶回來好生養在院子裏呢,那老虎剛來府上時瘦得只剩皮包骨、身上還髒得很,這小一年下來養得可威風了。”

“倒沒聽他說過。”祁梧有些感興趣,他上輩子只在動物園裏隔着厚厚的防彈玻璃見過老虎,沒成想商扶珩府上居然能直接養着一只!

等三年後,在這宓城待夠了,他一定要去川蜀那塊兒看看能不能尋只熊貓,誘拐回家養着,想來定然很棒。

“我能去看看那老虎嗎?它……吃人嗎?”祁梧本想說“它咬人嗎”,但話出口前又想了想,覺得畢竟人家是只老虎,他不能用咬人這樣普通的字眼。

瑤竹他們被逗笑了:“阿霧公子想看,小的們給您帶路便是。吃人該是不吃的吧……”

于是祁梧便敲定了明日一早的行程,去廚房後面的院子裏瞧老虎。

再于是,第二日一早來找祁梧的商扶珩跑了個空。

留守倚蘭軒的宜植禀道:“瑤竹她們帶阿霧公子去廚房後頭瞧老虎了。”

聞言,商扶珩微微一怔,然後忍不住嘆道:“今日府上的加菜是老虎?他這是越吃越厲害了。”

宜植也愣了愣,然後才遲疑着說:“阿霧公子沒說要吃……只是聽小的們說起府上養了老虎,便想去看看……”應該不會像兔子那樣,看着看着就說想吃吧……

“咱們府上何時養了老虎了?”商扶珩一時忘記了,問出聲後略微思索,才想起來,“是那只腆着臉硬跟回來的老虎啊,還沒死呢?”

宜植:“……沒呢,殿下。”

商扶珩便道:“在廚房後頭的姜園裏是吧,本王也去瞧瞧。”

姜園本是府上廚子們用來培植蔬果的,雖然食材都能出門采買,但府上自己種一點也不妨事。不過那老虎跟着回府後,姜園便成了老虎窩,廚房裏沒人再敢去裏頭種菜了。

商扶珩到姜園時,被瑤竹他們簇擁圍着的祁梧就站在院門前。原先的木門早就換成了特制的生鐵圍欄,防止老虎跑出來,圍欄間的縫隙也方便其他人喂食。

這鐵栅欄尋常不會打開,只有每月例行幾次清掃這老虎窩時才會臨時開一開。

“看着不怎麽兇啊,還挺乖順的。”祁梧盯着裏頭趴在樹下的老虎瞧。

商扶珩正好走近了,随口回了他句:“把你丢進去便曉得它乖不乖順了。”

瑤竹他們幾個連忙回身行禮,商扶珩擡了擡手,行完禮的瑤竹幾人就很是行方便一般退開了些距離。

“真貼心啊。”祁梧看着他們的舉動,搖了搖頭,又看了眼院子裏的老虎。

然後祁梧就聽見商扶珩問:“想吃?”

“……”祁梧被問懵了,甚至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聽。

吃老虎?開什麽玩笑呢!

商扶珩很是悠哉:“我方才想起來了,帶它回來時本就想炖成湯給我的馬拌草料的,只是那時外祖母不許,它又瘦得沒二兩肉,便勉強養着了。眼下膘肥體壯,正好炖了,你若是想吃,我跟老馬商量商量,也可以勻一碗給你。”

祁梧:“……不用了,謝謝。”

“怎麽這般客氣?”商扶珩故作驚訝,随即笑起來。

祁梧聽着他這笑,有點懷疑這人真想把老虎炖了……雖說現在這年頭吃老虎顯然是不犯法的,但祁梧實在沒辦法不把老虎當成保護動物來看。

“養着吧,看着多威風啊。”祁梧忍不住說,“老虎有什麽好吃的。”

“你吃兔子時可不是這樣說的。”商扶珩輕輕一挑眉,“怎麽還這般區別對待呢,真是叫兔子聞之落淚思之冤枉。”

祁梧被商扶珩這邏輯堵了堵,不大好反駁,便轉身朝廚房冒着炊煙的方向瞎拜了拜:“殿下說得對,我這就為被我吃掉的兔子哀悼一番。”

商扶珩被他逗樂了,失笑道:“你既這般喜歡這老虎,不如養到你倚蘭軒去?”

“……”祁梧臉木了木,敬謝不敏道,“不必了,我不想吃它,卻也不想它吃了我。”

“它若是吃了你,我會盡地主之誼為你收屍的,上好的棺木配上臨山靠水的地方如何?”

“不如何,殿下自己體驗一番了再來與我推薦吧。”祁梧臉色更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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