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飛來的足球
唐頌又陸陸續續發了幾篇文章,缺點欄和優點欄中已經寫到了第五點,包括“學醫二把手永遠被一把手壓一頭,商科就業只需要往死裏卷”、“谷超華跳槽去給醫鬧當律師和原同事連朋友都沒得做,商科跳槽原同事都是人脈人脈資源都是金錢”等等。
公衆號的閱讀量寥寥無幾,除了唐頌自己,應該就只有“隼”了。“隼”依然會每篇都點贊,但是并不規律,比如《缺點2》與《缺點3》在發出後都未被點贊,但是第四篇發出後,這三篇又收到了贊。唐頌猜想,這個人或許是對《心術》和自己那不尋常的公衆號自動回複有一點印象,但是也并沒有時刻記在心上。在不經意間看到新發布的文章後,“隼”應該會翻找以前的文章,所以才有了4、3、2這三篇幾乎同時收到贊的情況。
唐頌對這個“隼”産生了些許好奇,或者說,他沒能料到竟然有人會在搜索一部十年前的電視劇。
可是好奇歸好奇,唐頌也并沒有沖動到發信息給“隼”表達疑惑以達到一探究竟的地步。
今年上海的秋來得很及時,早晚已經漸漸能感受到涼意了。天黑得越來越早,此時不到八點,天就已經黑透了。學生們的進進出出為宿舍園區帶來了一陣陣喧嚣,偶爾有一些學生會忍不住逗弄那只永遠懶懶散散趴在宿舍樓下花壇邊的大橘。
大橘是一只已經十三歲的公公,據說他們家世代都生活在這所學校,因此大橘從不懼怕這裏的學生,畢竟他會被好吃好喝招待着。有時他被摸得太久,還會一皺眉頭擺出一臉的嫌棄,唐頌更是在有一次喂他貓條時被脾氣火爆的大橘狠狠抓了一指甲,唐頌也因此換來了三針狂犬疫苗。久而久之,學生們都叫他“太爺”。
今天的太爺有些過于溫柔,唐頌在陽臺看着三四個人又是腦袋又是肚子地撓了半天,太爺依然沒有皺眉頭。
在陽臺呆的這幾分鐘,唐頌察覺到晚風似乎有些涼,因此他披了一件長袖薄襯衣下樓,繼續去操場開始他的每日一萬五。
唐頌喜歡一個人散步,并且喜歡在散步時滿腦子跑火車,進行一些一人分飾多角的精分表演。
今晚操場上很熱鬧,可能是因為今天是個周六,籃球場、足球場和器材區人都挺滿。足球場外圈的跑道上還有田徑隊的擺着一些障礙物練跨欄。
于是唐頌開始瞎想,如果此時發生大地震,器材區那裏一定會最先遭殃,因為器材室旁邊就是一棟給體育老師臨時休息用的二層小樓。在角落的草坪活動區也會遭殃,那裏的護欄之外就是人文學院九、十層高的學院樓。至于他自己的話……目前他正在經過籃球區,相對來說比較安全,跑到操場正中間也會很快……
正想着,唐頌順便就往操場正中間轉頭看了一眼。
今夜的風在這一瞬間好像突然變大了,大到空氣中仿佛有尖銳的呼鳴。
風确實變大了,只不過是飛馳而來的足球帶來的。
不只是有呼鳴聲,緊接着,足球巨大的沖擊力和唐頌左眼眼鏡的碰撞也發出了沉悶的低音。
唐頌突然感到難以忍受的疼痛感,他想,自己不應該在操場上幻想災難片,這不,自己就遭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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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眼受到的巨大沖擊讓唐頌瞬間蹲了下去捂着眼,他睜不開左眼,右眼費力地看到樹脂的眼鏡片沒有碎掉——這應該是個好消息。
周遭變得更加嘈雜了起來,他聽到周圍有人詢問“怎麽了還好嗎”這樣的話,可是他疼得不想回答。
耳邊又傳來跑步減速的腳步聲和喘氣聲,是臨門一腳剛巧砸中唐頌的男生。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還好嗎?”
“我去,周洋,你這準頭可以啊!”
“趕緊問問人家怎麽樣啊,看這樣子眼睛肯定受傷了啊!”
眼睛是确實受傷了。
唐頌緩緩站起,努力睜着左眼。他确定自己已經睜開了,可是眼前一片霧蒙蒙的白色,他什麽也看不清。
那個叫周洋的足球男生一看唐頌眼神迷茫的樣子,也有點慌了:“你還能看到嗎?我看你眼鏡沒壞,問題應該不大吧?”這句話的聲音越說越輕。
唐頌又使勁兒看了看,他确定自己的左眼只有光感,但是看不到任何東西了。“可能還是有點問題,我現在左眼什麽都看不見。可能得你們扶我去下醫務室。”
周洋比唐頌更上心:“好好好!那個你們幫我拿一下我的書包,我先送他去醫務室。”
周圍幾個男生馬上答應了周洋,唐頌靠着右眼,跟着周洋慢慢向醫務室走。
沒戴眼鏡,且一只眼睛看不到的感覺真的很糟糕。在往醫務室短短不到五百米的路上,唐頌腦海中閃過了無數個可能性。他想自己是不是真的要瞎一只眼,他想自己才21歲就成了獨眼龍,那只獨眼還是高度近視。但他又想,眼鏡都沒碎,這一定只是暫時的失明。
校醫的聲音将唐頌拉回了現實:“哎呀,同學,你這個眼鏡我們這裏看不好的,眼睛是非常精密的部位,你快打車去新華醫院,那裏的急診有眼科,快去吧!”
吧嗒——唐頌好不容易調節好的樂觀情緒被校醫一句話又堵了回去。
周洋看上去比唐頌緊張多了,一直在打車、給室友通知讓他們拿充電寶、身份證等等。
坐車去新華醫院的路上,唐頌用僅剩的一點點視力微信通知了他的室友,他的兩個室友速速從圖書館考研大軍中出來回宿舍給唐頌收拾東西。
晚上九點半的新華醫院依舊人來人往。可是唐頌卻沒精力好好看一看。左眼仍然只有微弱的光感,唐頌突然就能有一點點體會到海倫凱勒的感受了。
周洋很積極地包攬了挂號、帶路等所有他能做到的服務。從交談中,唐頌得知,周洋是今年入學的新生,剛加了足球協會,在周六晚上和同學們踢比賽時很湊巧地砸到了唐頌。
唐頌覺得自己應該感到委屈和生氣,可是聽到周洋更加委屈和抱歉的聲音,他又心軟了,只能在等號的過程中和周洋不尴不尬地聊着天,偶爾讓他幫忙去買個水什麽的。
眼科急診人來人往,小孩子哭鬧的聲音斷斷續續,唐頌還是沒忍住,使勁睜着右眼,登錄了手機公衆號。
“《缺點六與優點六》
醫生值夜班太慘了,要是碰上我這麽一個被足球砸了之後眼眶周圍腫成包子一只眼睛還瞎了的就更慘了。商科的話,只有無休無止的加班,但貌似真的沒有值夜班這個說法。”
剛點了發送,唐頌的兩個室友,李銘瑄和王舒凱就到了。他們帶着一件厚外套和唐頌的身份證、充電寶。
“我去,你這個樣子看上去回頭率有點高啊。”口直心大的李銘瑄的開場白總是讓人哭笑不得。
“滾,唐頌你別聽他胡說,你這過幾天休息休息就好了,剛好還能正大光明請假了。”
……王舒凱的安慰好像也沒好到哪裏去。
但他們到底比較熟,唐頌笑了笑,“應該沒事,等我好了請你們吃飯啊。”
正說着,就叫到了他的號。
唐頌憑着直覺往門裏走,聽到一個很硬朗,很溫柔,但是又有些許疲憊的聲音:“唐頌是嗎?先坐這個儀器前吧,說說怎麽了。”這是個年輕的醫生,坐在儀器後,戴着口罩,唐頌用僅剩的視力打量了一下醫生,只感覺他挺白,眼睛挺大。
唐頌摸索到凳子坐下後,苦笑一下,“在操場上被足球砸到左眼了,現在左眼什麽都看不見了。”
“嗯?被足球砸了?”年輕醫生好像有那麽一瞬間的愣神。
唐頌将這愣神會錯了意,還以為自己的情況非常嚴重:“對啊,很嚴重嗎.......會留下什麽後遺症嗎?或者說還能治好嗎?”
這一堆問題倒是把醫生問笑了,“你別擔心,你把下巴放在儀器托上,左眼對着儀器,我先看一下。”
檢查的過程很像視力驗光,而唐頌因為高度近視的原因,讨厭一切驗光過程。
當年輕醫生說:“你的左眼眼底有出血,所以應該有視網膜震蕩傷,還好你有眼鏡擋了一下。不過還是要做一些眼底檢查。明天是周天,醫院儀器不開,我給你開周一的單子,你挂一個周一的號來檢查,記住這幾天減少用眼,卧床休息。”
醫生話中安慰的成分更多,唐頌懸着的心終于放了下來,“謝謝,瞎不了就好……”
這話也将醫生逗笑了,“你怎麽還盼着自己瞎?先回去吧,太晚了。”
醫生的笑聲很輕,卻讓唐頌感到很舒服。
在回校的出租車上,唐頌沒有謹遵醫囑,而是再一次登錄了“心術”。
“《缺點七和優點七》
檢查令我害怕,一切看上去像驗光的檢查更令我害怕。我要是眼科醫生,天天給病人像驗光一樣做檢查,應該也挺難受的……商科就業的話,除了同事可能會讓人心煩,其他可能倒還好?
(不過碰上一個溫柔聲音好聽的醫生會讓人舒服很多。可能我骨子裏,還是對所有醫生都有先入為主的好感吧。可惜,瞎了一只眼睛,又有高度近視,看不太清那位小哥醫生的模樣。”)
發送出後,過了幾分鐘,唐頌發現《七》和《六》,都被“隼”點了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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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衆號點贊是看不到具體是誰的哈,但是“心術”的其他關注人只有一個,所以點贊的肯定也是“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