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觀其變

徐彰從袖中掏出一摞厚厚的紙張,雙手奉上,“這是來人給臣留下的供狀,還請陛下替無辜之人做主。”

蔚弘方一臉不虞,“陛下可莫要信錯了人,斷錯了案。”他從來都是不敬君上的,可如今李倏不再是當初的小孩子了。

草菅人命于京都權貴之中,算不上多麽稀罕,只是皇帝陛下與丞相不睦已久,相府公子如今鬧出人命,又被徐彰破釜沉舟般于早朝之上宣之于衆,殿上百官無人敢言語,都沉默颔首,不去做出頭之鳥。

李倏只好勉為其難,答允徐彰之請,徹查舊案。

“京兆尹?”

“臣在。”

若論內情,蔚弘方是當事人,比旁人要清楚得多,他深知事實經不住查問,自然不肯。可如今這小皇帝早就不是那人人拿捏的黃口小兒,于是換上新的伎倆,垂淚悲泣,“陛下,老臣冤枉啊!”

李倏假意惋惜,“朕也覺得此事匪夷所思,若是不查,怎麽還三公子清白呢?”轉而看向京兆尹,“相府既惹了官司,你便去幫幫丞相大人,讓那起子鬧事的都付出應有的代價,若有半分摻假,委屈了丞相大人,朕拿你是問。”

京兆尹持笏下拜,“臣遵旨。”

審案之事原本應該交由大理寺,若查不出也該移交刑部主審,李倏選了京兆尹來查案,是因為京兆尹同蔚弘方有過節,一直苦于對方權勢忍氣吞聲,今次得了這樣的機會,即使他無權辦案,也斷不會裝聾作啞。何況結果如何并不重要,只要這樁案子被抖拉出來,就夠蔚弘方頭疼了。

事成定局,蔚弘方臉上閃過一抹狠厲,但他畢竟只是臣子,即便心裏有一萬個不滿,也不敢當庭駁斥君王聖旨。

散朝以後,李倏心情頗好,午膳時連飯都多吃了小半碗。可謂有人歡喜有人愁,往後接連三日蔚弘方都告假未上朝,李倏心裏如何暗笑,也要做出一副體恤臣下的賢君模樣。

朝堂之上自有言官參蔚弘方不敬君主、不畏律法、嚣張跋扈。當然也有人替他辯白。這個時候打眼一瞧李倏就知道,哪個是忠君愛國,哪個在渾水摸魚,哪個又露出狐貍尾巴還不自知。

吏部尚書來宮中請安時,為蔚弘方開解:“陛下,丞相大人身感風寒,須得在府上靜養。”

李倏自然知道他是無病裝病,臉上仍舊做出訝然模樣,“蔚愛卿病了?可找禦醫瞧過了?”

吏部尚書颔首道:“回陛下,禦醫已經去瞧過了,丞相大人并無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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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倏意有所指,“無礙便好,相府三公子惹了禍事,蔚愛卿心憂,想必一時半刻也不能好了。”

刑部尚書賠笑道:“原是小少爺頑皮不懂事。”

當街打死人,被蔚弘方随手抹平,他卻只用了不懂事三個字來評價。既如此,也該查查這樁案子和吏部尚書是否有所關聯。他二人雖說有利益牽扯,但此時蔚弘方救自己的兒子尚顧不暇,怕是沒空會管一個下屬。

果不其然,又過幾日,李倏再次收到李長衍來信,他在信中吹噓自己如何如何能力超群,将差事辦得很是順利。

李倏滿意而笑,此番圍困蔚弘方,目的已然達到,餘下的他大可不必操心了。

李倏收好書信,問葉容,“蔚家的小兒子現在怎麽樣了?”

葉容早就料到李倏會問,早提前打聽清楚了,“蔚三公子身負人命官司,被關在京兆衙門大牢裏,只是有人替蔚丞相運作,京兆尹大人他快招架不住了。”

這個結果在李倏意料之中,“事關親子性命,蔚弘方必然不會藏拙,且讓他們鬥去罷。”

何況還有個徐彰從旁添油加醋呢。

李倏不插手,便是給蔚弘方留了一條活路,若當真要了他小兒子的命,逼得這只老虎亮出獠牙大殺四方,才是真的會傷及無辜。

“對了,讓他們這段時間做事謹慎些。”

想要用這樁事鏟除蔚弘方幾乎不可能,而蔚弘方一旦擺平此事,必然會反擊報複,首當其沖就是徐彰,京兆尹自然也讨不了好。但只要沒有把柄被對方抓住,李倏就能保他們無虞。

沒有蔚弘方整日給他添堵,李倏連處理政務的效率都高了,左右沒什麽要緊事,便召了個擅彈琵琶的樂人到禦前陪侍。李倏一邊批閱奏折,又能聽着天籁之音,覺得很是惬意。

一曲罷,宮人來報說韓風臨來了。

李倏蹙眉,近來戶部在忙着新年糧田賦稅事宜,很少是有什麽事需要來找他請示,這個節骨眼上韓風臨入宮來,莫不是他剛給蔚弘方找點麻煩,蔚弘方就差人來給他送枕頭風了?

“宣。”韓風臨此來是打着公事的幌子,李倏沒有理由不接見。

韓風臨得了宣召進來,他眼睛掃過屋中半抱琵琶的年輕男兒,只見他模樣生得粉雕玉砌,纖細白嫩的手指靈活的在弦上翻飛,一看就是狐媚子。

李倏瞧見韓風臨臉上的不快,曉得他大概是心存危機,恐自己寵了別人去,李倏沒有生氣,有人為自己争風吃醋是件令人愉悅的事情,只要不鬧得太過,無傷大雅。

韓風臨行完禮,便一言不發跪在地上,将手中的奏折雙手敬呈。

李倏揮揮手,葉容應答一聲,起身上前去接韓風臨手中的奏折,交到李倏手上。

打開一看,上面空空如也,李倏将奏折合上,吧嗒一聲松手落在桌案上,不悅擰眉,“韓卿這是何意?”

韓風臨擡頭,一雙滿含倔強的眼睛對上李倏,“臣聽聞陛下身邊常常有佳人相伴,想來瞧瞧真假。”

這話着實有些逾矩了,吃醋可以,胡鬧卻不行。

“放肆。”李倏赫然而怒,語氣也寡淡薄情。

他用力将奏折扔出去,摔在韓風臨臉上,趕巧奏折一角磕在韓風臨額頭上,韓風臨悶哼一聲,竟滲出血來。

李倏沒再看他一眼,批閱奏折也好,朝見官員也罷,直到葉容提醒陛下用晚膳,都沒叫韓風臨起身。

韓風臨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竟也是擰上了,一動不動跪到原處,既不認錯,也不讨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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