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不臣心

韓風臨在李倏病榻前蹲下去,看着他面無血色,心裏就如同刀割般,恨不能替他受病痛折磨。

李倏看着連朝服都還沒來得及換下的韓風臨,問他:“臨兒可也覺得朕錯了?”

“沒有。”

在韓風臨眼中,李倏不僅僅是陛下,也是他想要守護一生之人。即時此刻韓風臨未能理解,但李倏不惜得罪滿朝臣子,也要一意孤行以戰止戰,就一定有他的理由。

若有朝一日所有人都站在與李倏相對的陣營,他也一定會毫不猶豫站在李倏身邊。

雖千萬人,吾往矣。

李倏淡淡一笑,總算他還沒有真的成為孤家寡人。

李長衍整日在二人眼皮子底下晃悠,于韓風臨是個多餘。韓風臨對李倏的關懷親近是不自覺的,這使得李長衍時不時會陷入尴尬,一天裏不曉得有幾次突然仰天看房梁。

未央殿裏且不論有個韓風臨,更有滿殿宮人可供他使喚,李長衍就不是個能伺候人的,他在跟前無異常于擺設,待了一天李倏便讓他回去了。

相府書房裏,幾名下屬官員正陪着蔚弘方飲茶、談論早朝上所發生的事情。

有人滿臉谄媚,像是要急着表忠心,盡揀着說些阿谀奉承之詞,來讨蔚弘方歡心,“皇帝小兒終究是年輕氣盛,不過是死了一個主将,被朝臣們罵上一罵,便就撐不住了。丞相大人攝政之時,哪裏這般慌亂過?”

這馬屁拍得蔚弘方頗為舒暢,他笑着假意與李倏推脫,“陛下他畢竟年輕,小孩子心性,你我身為人臣理應多加規勸。雖說現下不理解,相信日後陛下會明白諸位的苦心,也能改一改他身上的過錯。”

有人很是憤慨,帶着想要匡扶正義的英雄姿态,“可大沅江山不能任由陛下折騰,這可不是兒戲!”

蔚弘方擺擺手,示意那人稍安勿躁,“随他鬧騰去,他不聽本相所谏獨斷專行。若是有損大沅江山,老夫手中有先帝所賜的尚方寶劍,屆時便要替先帝清理門戶。”

雙雙滿意,“相爺聖明。”

蔚弘方眯着眼睛,細細啜着茶水,就似乎皇位于他便如同探囊取物。下屬臣子也在幻想自己會成為開國功臣,青雲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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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醫囑咐李倏要靜養,可朝中盤踞着幾只猛虎,他哪裏敢放松丁點警惕。他每日殚精竭慮,甚至想要借着生病這個由頭,以己之身引蛇出洞。

以往李倏整日點燈熬油,身體底子本就薄弱,那場籌謀幾乎耗盡了他最後的心神,每日裏都須得用參湯吊住精神,一連幾日都沒能上朝。

李倏罷朝的第五天,徐彰就來了。

徐彰手中寶貝似的捧着一本藍皮舊書,笑得燦若蓮花。

若說起來,徐彰不過二十幾歲的年紀,模樣生得也還不錯,可偏偏一雙狐貍眼裏滿是精明算計,對上誰都一副笑臉,在李倏跟前更是有谄媚之嫌,饒是一張多好看的臉,也容易叫人忽略了本來顏色。

徐彰将那本舊冊子奉上來,“臣偶然間得了一本《南湘棋譜》,特來進獻陛下。”

他本對圍棋頗為感興趣,況且他如今病着,連房門都很少出去,最多只能在未央未央殿的四方院裏走一走。整日對着那幾張熟悉面孔,漸漸也覺得無趣,有個棋譜供他打發打發時間也是好的。

只是依着徐彰的性子,在平時到李倏跟前讨嫌倒也沒什麽,他斷不會冒冒失失,故意在戰事吃緊時還來刻意讨君王歡心。

徐彰沒那麽不着調。

棋譜的确是好棋譜,且不論是先和人絕跡,單就記錄在冊的棋局而言,其多精巧構思,李倏輕撫着紙張上所遺留的歲月痕跡,“徐愛卿,如此珍貴孤本給了朕,舍得嗎?”

徐彰自嘲一笑,“臣是個粗俗之人,哪裏懂得下棋,再珍貴的棋譜讓臣拿着也是暴殄天物。陛下棋技堪稱國手,與此棋譜方是相得益彰,若來日有機會臣能向陛下讨教一二,不叫人再笑臣是個不懂風雅之人,臣便心滿意足了。”

徐彰此人說話堪稱典範,抄錄在本子上拿出去散布,那些在官場上郁郁不得志的一衆官員,都得争相傳抄。

棋譜李倏收下了,徐彰卻沒有要走的意思,看來還有其他事情。李倏今日精神還算不錯,很是體恤地叫人擺上棋盤,同徐彰下起棋來。

毫無疑問,徐彰輸了。可李倏看得出他于圍棋之上并非全然不通,将他自己說成個臭棋簍子,徐彰是過分謙遜了。

“今日與陛下手談一局,令臣受益匪淺,現下也算個入門了。”

李倏剛叫人将棋盤撤下去,便聽見門外有婦人啼哭,頗有聲嘶力竭之态。禦書房重地,何人敢在此失儀?

葉容知曉李倏最是聽不得這些喧鬧聲,忙對着門外問道:“是誰在外面?”

有宮人急匆匆跑進來,“啓禀陛下,是紀侯夫人來了?”

侯夫人是內眷诰命,即便有事也該是攪擾中宮皇後,哭到天子跟前,這讓李倏很是意外。

“她為何而來?”

那宮人答道:“回陛下,是……寧王殿下把紀小侯爺給打了。”

李倏手頓了一頓,緩緩閉上雙眼,吐出一口氣。

紀侯府嫡子紀觀複天資聰穎,剛及弱冠就高中進士,他與其父不同,是個清正廉明之人,曾言要做帝王之鏡,糾社稷之錯,在京都中頗受贊譽。

這位紀侯夫人,也就是小侯爺的親娘,在京都之中是出了名的潑辣。老侯爺與她二人夫妻不和睦,紀侯夫人便将自己滿腹希冀都寄托在這個唯一的兒子身上,心頭肉似的捧着。此番罔顧禮法來告禦狀,定是要為紀觀複讨公道。

李倏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詢問道:“為了什麽?”

堂下無一人敢言說。

李倏眉頭皺起,“支支吾吾作甚,講!”

宮人這才顫顫巍巍道:“好像是……是為了教坊司的一名女子。”

聲音越到後面越是微弱,說到這兒重重叩首,再不敢多說一個字。但見滿屋宮人各個低眉順眼,大氣都不敢出,生怕受寧王殿下牽累,惹得龍顏震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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