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立太子
沈令儀最先到禦書房,見李倏仍是一臉病容,便道了一聲,“陛下保重。”
言官上奏了上百道奏折,方才讓李倏松口鸩殺韓風臨。皇帝陛下從來視人命如草芥,怎偏對着一個逆臣遲遲未曾下手。繞是她再不關心李倏私事,這段時間也多少老出些門道,
“多謝梓潼關懷,朕無礙。”
随後到來的是李長衍及三省尚書,李倏為韓風臨賜下鸩酒那日,一早便用一件差事将李長衍支了出去,這人剛回王府就被李倏派去傳旨的人叫來宮中,見到李倏一副心如死灰的破敗模樣,一時愣住了。
“皇叔,你……”
李倏一擡手打斷李長衍未出口的話,坐到椅子上,開門見山道:“今日叫諸位過來,是朕有件大事要宣布,月升。”
肖月升手持一卷密旨侍立一旁,聽到李倏喚她,應答一聲,“陛下。”
“念。”
肖月升當庭所讀的正是李倏曾寫下的冊立李長衍為太子的傳位诏書。
“此密诏是朕兩年前便寫下的,待來日朕歸天後,由寧王繼承大統,奉沈氏皇後為皇太後。”
衆人驚懼跪拜,“陛下正值春秋鼎盛,何怪乎出此悲言?”
李長衍勸道,“皇叔還年輕,将來定會有自己的子嗣,侄兒是個沒出息的,只想得皇叔庇佑,一輩子貪圖享樂。”
李倏哪裏還會有自己的子嗣,若放在以前或許還有一線希望,如今他再也不會同別的什麽人生下孩子了。
經過這段時日的磨砺,李長衍實則大有長進,他雖志不在此,但卻絕非草莽之輩,将江山交到他手上,絕非李倏沖動之舉。
李倏沒理李長衍的哀求,“自今日起,長衍移居東宮,入禦書房監國理政,太子冊封大典就定在三個月後罷,個中細則章程交由禮部拟定。”
“皇叔!”
李長衍知道李倏眼下正心如槁木,将皇權視作枷鎖,想攔下他,緩一緩再行定奪,聖旨若真在天下廣而告之,便就再無轉圜的餘地了。
“聽清楚了嗎?”
李倏是鐵了心,李長衍只好叩首道一聲,“是。”
迫得李長衍點頭,李倏轉而将目光落在沈令儀身上,托付道:“來日長衍登基後,沈家要向對朕一般效忠新君。”
沈令儀神色微動,她提起長裙擺,曲膝跪拜,行得是一個臣子該有的禮節,“陛下放心,沈家世代忠勇,沈氏滿門皆願為大沅守國門,死社稷。”
有沈家的支持,李長衍的位子便能做得穩妥,李倏有一半的擔憂因而煙消雲散。
李倏目光微動,看向三省主事官員,問道:“衆卿可還有異議?”
這事板上釘釘,他們怎麽好有意見,“臣等謹遵陛下之命。”
今日召他們過來只為着這一件事,該将交代的也都交代清楚了,該說的話都說盡了,李倏尚在病中,神思倦怠,體力不支,便揮揮手讓他們散了。衆人走後,李唯李長衍還留在李倏身邊,随着李倏步辇跟到了未央殿。
他們從禦書房出來時,外面就已經起了風雪,誰曉得才這一會兒功夫地上積雪已有三指厚。李倏站在未央殿的廊前駐足,伸手去接了幾朵雪花在掌心。
李長衍忙回屋子裏為李倏拿了一件大氅出來,“皇叔,你還病着,小心身子。”
李倏擺擺手沒穿那件大氅,而是走過去折了一枝帶雪的紅梅,“朕不過站在雪中一刻,便覺得徹骨寒冷。”
他從前罰過一個人,在雪地裏跪足了五個時辰,不知道那個人冷不冷,竟沒聽得他抱怨半個字。
李長衍知小皇叔睹物思人,對此他也毫無辦法,只能盡量勸着些,“皇叔,冬雪嚴寒最是傷身,回屋罷。”
李倏點點頭,沒再展露出那樣的表情,聽了李長衍的勸回到暖閣裏。
從來世人對他唯有敬與怕,再則滿心都是算計,對他說出的話都是再三思慮過。他耳目受此蒙蔽,便越來越沒有人情味,像是一具冷冰冰雕像,端坐朝堂之上,指點萬裏江山。
從前他不懂世間情愛,宮中儲着幾個寵兒,也僅僅是貪圖感官上的愉悅,可茫茫二十幾載,到頭來竟是無人伴他左右同看世間繁華。從前也是有那麽一個人疼他愛他,願意每時每刻陪在他身邊的。
到如今,李倏忽然覺得,他身為一國之君,坐擁萬裏河山,卻沒有一樣是他真心想要的,皇位真是沒意思得很。沒了韓風臨在身旁,他覺得自己突然就不習慣了。他其實只是氣他,氣他的利用,氣他的背叛,從沒想過真的舍棄他。
兩位主子冷得嘴唇發白,宮人挪了火爐到他們腳下,又奉上兩盞熱茶,悄聲退下出門外。
李長衍也不在乎旁人目光,大剌剌坐臨窗軟榻下面腳踏板上,帶着委屈與不舍,問道:“皇叔,連你也要舍了侄兒去,是嗎?”
他果然什麽都知道。
既然瞞不住,索性不再瞞着,李倏揉揉李長衍頭頂,哄道:“皇叔為着一己之私,擅自決定将你困在那張冷冰冰的龍椅上,恨不恨皇叔?”
李長衍緩緩搖頭,“不恨。”
“當真不恨?”
李長衍擡起頭仔細看着他的小皇叔,他不過才二十六歲,正值盛年,怎得就如同行将就木的老者,眼角眉梢滿是風霜,這江山還能吃人不成?
他面上不自覺帶了些心疼,“我有時候就在想,自己少時失怙,尚有皇叔護我周全,可當年皇叔你與我身處相似的境地,又是如何度過深宮裏的種種艱辛?皇叔,這麽多年你獨自撐起大沅江山,一定很苦罷?”
“……”
李長衍像孩子撒嬌般将腦袋枕在李倏膝上,繼續絮叨,“皇叔,你為保大沅江山殚精竭慮,為着我能平安将我趕出京都,若是我誤會了你的用意,又該怎麽辦?你一番好意被辜負,就不怕自己會傷心?你當真半點不在意?你趕緊心神,獨自承擔所有,一定很累罷?如今又為了……”
“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