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夜裏睡得早, 第二天嚴銳之的生物鐘終于幸存下來,在一片晨光裏睜開眼。

剛一睜眼就覺得不對勁,身旁埋着個毛茸茸的腦袋, 自己的肩膀也被摟住,兩人的皮膚都貼在一起,身上蓋着薄被。

他回憶了一下昨晚,的确是自己沒開口說話, 這人就把無言當默認。

嚴銳之動了動, 叫了一聲:“賀年。”

那顆腦袋沒反應。

嚴銳之今天沒有起床氣, 甚至還又叫了一聲:“你早上沒課?”

賀年的睫毛好像不經意地動了動。

這個場景讓嚴銳之想起那些被叫到名字會動耳朵的小貓小狗,但……

很明顯賀年不是小貓小狗, 嚴銳之面無表情地把肩上的手拿開,踹了一腳應該是在裝睡的人。

對方吃痛地哼了一聲,然後委委屈屈地開了口:“怎麽了……”

“讓你清醒一下。”

前夜的殷紅未消又添新咬痕, 嚴銳之不為所動地披上睡袍, 把一身印跡遮了個嚴實。

賀年不是沒領教過這副模樣, 但還在犯懶, 在嚴銳之的床上蹭:“我今天早上是沒課……”

“那你睡。”嚴銳之打開浴室的門走進去,“走的時候別折騰廚房。”

賀年把自己蒙在被子裏,響亮亮地“噢”了一聲。

盡管賀年在這裏睡了兩個晚上, 但嚴銳之還是沒完全習慣家裏多了個人的感覺。

餐桌上放了牛奶和吐司,面包是吐司機烤的牛奶是微波爐熱的,除卻中間的煎蛋賣相欠佳,總歸還算一頓不出錯的早餐。

然而準備這一切的人已經又昏昏沉沉倒回去睡回籠覺了, 嚴銳之沒管他, 有魚科技沒那麽注重打卡, 他坐下來吃完了才起身。

站在門口整理了一下領帶, 他剛要出門,就聽見房間的門又被擰開了。

賀年看上去明顯還是很困,眼皮還耷拉着,遮住了一點原本明亮的眸光。

但對方還是朝他走近了一步,明明半小時前還在同一張床上醒來,現在嚴銳之卻覺出一點不自在,想避開:“你怎麽不弄自己的那份。”

“困,還要再躺會兒。”

“那你出來幹什麽?”嚴銳之微蹙着眉問。

“出來看你一眼。”

賀年這句話聲音實在太小,輕若呓語。

“什麽?”傳到嚴銳之耳朵裏就只有一兩個字了,他沒聽清,又問了一遍。

然而原本還困得不行的賀年努力睜開眼睛,叫他:“嚴總。”

“嗯。”

“嚴總,”賀年聲音終于大了一點,“我能抱您一下麽?”

嚴銳之怔了一秒,古怪地問:“你又怎麽了?”

又有什麽新的招數?

然而他沒等來賀年的下一輪花招,就驚愕地後退了一步——

他先斬後奏,沒等嚴銳之答應就伸出手臂,沒把身體的力量壓上來,只是很輕地抱了一下。

“哎呀,”因為還帶着困意,賀年的聲音比以往低沉一些,“我好像有點低血糖。”

只是這個擁抱沒多留一秒。

對方推開的力氣并不大,但拒絕的意圖很明顯。

懷抱驟然空了,嚴銳之的臉冷了下來。

“嚴總……”

“你是不是有點得寸進尺。”嚴銳之沒看他,背脊挺得筆直,打開門頭也不回地出了門,後半句話回蕩在玄關,“沒睡醒就繼續回去睡。”

經歷了兩天連軸相親的郝帥推開辦公室的門,正打算跟自己的至交好友狠狠倒一波苦水。

只是剛進去他就覺得有哪裏不對。

他敏銳地察覺到屋內的低氣壓:“我早上就聽說你斃了不少修改方案,怎麽了?”

“那是他們确實沒做好。”嚴銳之冷靜地說。

“我當然沒說這個,你本來就公私分明,肯定不會拿工作撒氣。”郝帥拉開椅子,“但問題是,你這個氣是從哪裏來的?”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生氣了?”

郝帥戳穿:“我現在問你你這麽說,就說明生氣了。”

“……”嚴銳之不想理。

郝帥見好就收:“行行行,我不問你這個。”

“那換一個問,”機制的郝公子覺得自己實在是通情達理,“那天你跟小賀怎麽樣了?”

他笑眯眯地:“多好一孩子啊。”

“……”

哪壺不開提哪壺,嚴銳之這次直接把椅子轉到了背面去。

“哎,那你到底是哪兒不爽了啊?”郝帥嚷嚷着,“能給卑職一個明示嗎?”

“真沒事。”嚴銳之看着窗外,沉聲說,“你就當周一上班倦怠。”

“誰說有上班倦怠都行,你我是不相信的。”郝帥聽出來嚴銳之也只是有那麽一點不快,還沒到多恐怖的地步,嘀咕着。

“行了,我剛才就是開玩笑,”郝帥主動認錯,“我就是覺得那孩子好像是對你挺有好感的,你不要不信我的直覺。”

“雖然我是個直男,但我現在的身份是旁觀者,”郝帥說得有理有據,“我怎麽看都不覺得他只是單純把你當老師。”

“所以呢?”

嚴銳之手指摩挲着座椅的扶手,說得輕描淡寫。

我想起出門前那個擁抱,或者再往前推一點,那個不小心碰到的吻,觀察室裏蹲在一旁等他醒過來的眼神……

他手上的動作停下了:“就算他不單純,那又怎麽樣呢?”

“哎你……”郝帥說到一半聽見他這句話,又無奈又感慨地長嘆了一口氣,“你看,你又來了。”

“我……雖然我現在像站着說話不腰疼,”郝帥收了那點打趣的心思,“可你也別總把自己裹成這樣啊。”

“我沒有。”嚴銳之短促地否認道。

他确實沒有,能迅速接受一次意外的一夜情,且沒多少心理包袱地因為這個意外,維持起新的一段單純的身體關系。

畢竟性是最直白的事,來去如潮的短暫快丨感能讓人忽略掉煩擾的各種可能,只要提前做好了約定,那就不需要承諾,不需要或矯情或虛僞的告白,頃刻的雲雨好過糾纏不休的思緒。

他早就接受了自己,絲毫不覺得羞恥。

“我只是覺得沒有必要。”

“可是你試都沒試過怎麽知道?”郝帥恨鐵不成鋼,“我就不說遠的了,光是我就記得好多次,比如一年前業內游戲展,當時飛機上好像空乘給你遞過紙條,說頭等艙的誰誰誰給的,哦還有,前段時間不是還有人送過你一捧玫瑰?”

嚴銳之都不記得這些陳年往事:“忘了。”

“我說的就是你這個态度,态度!”郝帥又道,“有一次你記得吧,我跟你一起吃飯,當時有大學生過來做問卷,你本來好好的說着要做,筆都拿起來了,結果一見跟情感有關的立刻就看都不看了……”

他總結陳詞:“我……哎,算了。”

郝帥擺擺手:“再說這個,我感覺我就跟我媽一樣了。”

“我不是催你,只是覺得你每次都這樣,實在是……過分排斥,才說你的。”

“我知道。”嚴銳之望向窗外,“我沒往心裏去。”

“行,那我不說了。”郝帥安靜了,開始去一旁搗鼓咖啡機。

嚴銳之還在發呆,忽然聽見郝帥叫他:“哎,你手機響。”

聽見這聲他才回神,把閃了好幾下的手機拿起來。

他這副模樣倒是讓郝帥有些擔憂了:“你是不是沒休息好?要不躺會兒?”

“沒事。”嚴銳之淡聲道,滑開屏幕。

所有的消息都來自一個人。

“那行,我以後少在你面前說小賀。”郝帥從善如流地說。

哪還用郝帥在自己面前說,人已經又貼上來了。

【講道理:嚴總,對不起啊。】

【講道理:您別生氣了,我當時真的是沒睡醒!】

【講道理: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講道理:我剛剛在您游戲房玩了一會兒。】

【講道理:我走啦!已經全部收拾幹淨了,絕對沒有糟蹋廚房。】

【講道理:我下午去京行實習,我在這邊項目快結束了,打算找下一個。】

【講道理:嚴總等着,等我修煉完廚藝一定再來邀請你。】

【講道理:還好您把我設置成免打擾了,這樣我說這些就不會吵到您了。】

【講道理:我真的錯了,下次手抄十遍《金主服務細則》交給您。】

嚴銳之兩根手指屈起抵在下巴上,面無表情看完了所有消息。

清晨的擁抱的确讓人措手不及,他雖然現在已經不生氣了,但想了想還是沒有回複。

賀年這種人,順杆爬冠軍,得寸進尺和見好就收兩個詞放上去也絲毫不沖突。

那這次就不給他這根杆了。

郝帥見他表情似乎恢複了,給他遞了一杯咖啡:“哎,我剛才進來是看你臉色不好,差點忘了跟你說新的八卦。”

嚴銳之興致缺缺:“哦。”

“這次真的很勁爆!”郝帥不滿他這個語氣,“京行的老大不是趙靖麽?我今天聽到一點小道消息,說其實風錦集團早就把自己兒子放到這裏面歷練了,所以趙靖是不是一把手都不清楚,要是真是那個什麽集團太子插手,估計有些決策趙靖都不一定能做主……”

嚴銳之皺着眉,一時間還沒想起來:“什麽太子?”

“就是賀睿陽的兒子啊!”郝帥提醒,“之前我不是還編排小賀隐姓埋名實則是巨富之子接近你麽……”

一想到這個假設嚴銳之就覺得無語。

如果賀年真是那樣,也不至于因為十萬塊錢跟自己躺在一張床上。

“不過這麽大一個集團的少爺不去做金融,怎麽做起游戲發行來了,”郝帥奇怪道,“總不可能是真喜歡這一行。”

“嗯。”嚴銳之終于回應了他,還同意了他的觀點。

他對這則消息不感興趣。

畢竟郝帥口中只有一個代稱、名字也沒有的人過于虛無缥缈,跟自己也毫無關聯。

手機振動,頭像還是熟悉的薩摩。

【講道理:別生氣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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