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守株待兔
良久，南寧王瞪着眼睛看了唐無影一眼，複又看向喜笑顏開的蠻王，從牙縫裏逼出一句話來：“蠻王這是何意？”
“這話該我問王爺才是，王爺難道不知本王正打算迎娶明珠公主嗎？”蠻王問道。
南寧王沉默良久，忽地笑了出來：“原來如此……”他的笑聲很是幹澀而難聽：“原來如此！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蠻王撫掌而笑：“皇上近衛帶來的喜訊，本王傾慕公主卻有些日子了。”
西域蠻王絲毫沒有掩飾自己的喜悅與滿足，南寧王卻只覺心死如灰，他的心思全然不在此處，只好看向顧惜朝：“你也知情？”
顧惜朝的手指在座椅的扶手上輕輕一扶，片刻方才淡淡笑了一聲：“不知道。”
皇上的心思，哪裏有那麽好猜奪？
顧惜朝心底想着，原來如此，讓唐無影來這裏掠奪了自己和南寧王全部的注意力，然後私下底再和蠻王談論起聯姻的事宜，有了這麽好的籌碼，蠻王自然不願意再铤而走險。
原來如此……
所謂對唐無影的信任，不過是一種掩人耳目的方式罷了。
顧惜朝忽然有點想笑，但是他沒有，他的臉上依舊是雲淡風輕的模樣。
自始至終，陸小鳳都沒有開口，他沉眸坐在一旁，像是一個徹徹底底的旁觀者。
唐無影表現地極為泰然自若，仿佛這發展早就在他的把握之中，他的臉上挂着讓人如沐春風的笑意，與前陣子那生疏冷冰的模樣全然不同。
陸小鳳忍不住在心底嘆了一聲，看來皇上的事情對于這一位也是影響極大啊，只是相較于皇上的情緒外露，唐無影的表現更為淡定自如，卻透露着從骨子裏的欣然。
他開始認真，開始全力以赴，而這一切盡然是為了皇上。
陸小鳳為自己的腦補驚呆了一下，默默正襟危坐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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蠻王和唐無影讨論了一陣子婚宴大事，敲定了幾項重要日程，這才看向南寧王：“之前王爺說要和本王說的事……”
南寧王心底煩躁：“已經沒事了。”
“嗯，本王也覺得不妥，”蠻王的語氣非常沒心沒肺：“畢竟是親兄弟麽，中原有句話叫做什麽來的，兄弟閻牆？”
唐無影默默扶額，倒是陸小鳳好脾氣地補充道：“兄弟阋牆。”
“沒錯，”蠻王似乎絲毫沒覺得自己說了一個多麽驚悚的事實，他依舊笑道：“畢竟是不好的。”
顧惜朝：……
南寧王：……
唐無影唇角微彎，露出一個有些嘲諷的笑。
此時此刻的南寧王幾乎覺得唐無影就是故意聯合蠻王來嘲諷自己的了，顧惜朝沒打算開口，他只能冷着臉強迫自己鎮定下來：“這又是誰和蠻王說的混賬話？”
蠻王有些詫異：“混賬話？這不是王爺那日與本王商議的麽？”
“兄弟阋牆……”南寧王低咳一聲，眉梢微垂露出一絲冷笑：“本王與皇兄情深如海，怎可做出這等大逆不道之事？”
他這番話言之鑿鑿，倒是把蠻王唬得一怔一怔的。
“你的死士，有幾位還在本王這裏，”蠻王沉默片刻道：“本王現下就可以還與南寧王。”
顧惜朝唇角溢出一絲笑意，他的手指始終輕輕叩着紅木椅子的把手，似乎絲毫不在意蠻王的威脅。
唐無影臉色卻驀地一凝：“蠻王所言的死士，現在何處？”
蠻王此時也一肚子氣，轉身對侍衛吩咐上幾句，片刻後，侍衛臉色陰郁地回來了，在蠻王耳側輕輕說了幾句話。
“死了？”唐無影面無表情地問道，目光定在顧惜朝平靜的臉上。
蠻王臉色不愉地點點頭：“誰搞的把戲？！”
當時留下這幾個南寧王的死士在自己府上，其中有不少也是南寧王的主意，說得好聽叫做讓自己放心，現在蠻王仔細想想，這下真是摘也摘不清楚。
蠻王本就是個暴脾氣，此時恨不能拔劍而起，然而他只是定了定神看向一旁沉默不語的唐無影：“幾位都是遠道來客，”他恨恨道：“本王卻不曾想過有這樣的事！”
“在到達皇宮之前，卻是也遇到一樁差不多的事，”唐無影的語氣很沉着，沒來由地有一種安撫的力道：“陸兄？”
陸小鳳微微蹙眉，萬沒想到此時此刻被唐無影拉了進來，只好在心底慨嘆一萬次“交友不慎”，默然開口道：“沒錯，當時同樣是死士，意在行刺唐大人。”
“行刺唐大人……”蠻王冷冷地看了南寧王一眼：“果然是王爺的詭計。”
南寧王還沒開口，蠻王已經轉向了唐無影：“本王願與皇上作證說明。”
“在下代表中原皇室，感謝蠻王申明正義。”唐無影将禮數做的周全，蠻王感覺氣稍微順了順。
南寧王始終冷着一張臉，表情極為難看。
唐無影則是看了顧惜朝一眼，唇角微微彎起：“不知顧兄有何高見？”
蠻王沒說話，表情始終冷漠至極，顧惜朝與南寧王是夥同起來的，想要将自己拉下水，現下想到這一點蠻王就覺得深惡痛絕。
中原人工于心計，卻沒想到一出來就被自己碰上了。
老實說，現下他也在懷疑中原皇上可是利用自己來除去南寧王這個異己，但是自己現在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
唐無影代表皇上始終恭謹而客氣，讓蠻王心底微微踏實了一點。
顧惜朝眉眼微垂，如若排除現下箭在弦上的緊張氣氛，不得不說這個角度看過去顧惜朝真是極好看。
不同于女子的娟秀，顧惜朝的氣質更傾向于書生的溫雅，又帶幾分文人的傲然。
他垂眸算計的時候，眼底光波流轉，讓人更覺賞心悅目起來。
唐無影心思卻全然不在此處，他只是定睛看着顧惜朝，期許着他的投降。
想要替皇上拉攏顧惜朝，卻又不能靠的太近，就像是在逗弄一只貓兒，靠的太近，貓就會逃跑。
只有讓他感覺到你的毫無敵意，他才會心甘情願地靠近，靠近，最後被捕入掌心。
顧惜朝乃是大才，他所有的陰毒手段更多是因為他的不得志，倘若能夠為曲霂祁所用……
唐無影被自己心底的念頭猛地一震，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已經這樣在意曲霂祁，為曲霂祁打算了？
從前對于朝堂的厭惡，對江湖的向往，現下全部變成了為曲霂祁而留下的沖動。
想要為他盡心盡力地做好每一件事，想要讓他無憂無慮地坐在九五至尊的位置上，即使錦衣衛這個角色并不是那麽見得光，也沒有江湖人那樣逍遙自在也沒所謂。
所以……
果然是自己上一世欠了他良多麽？
唐無影在心底嘆了口氣，明明闖進自己世界的人是曲霂祁才對啊。
回去的路上，南寧王被皇上派來的近衛嚴密監管起來，顧惜朝自然也不能幸免。
他卻始終處之泰然，反而在和南寧王同處一室時覺得不自在起來。
南寧王開始視他如空氣，他再也不像從前一樣誇贊顧惜朝的計謀，更加沒有了秉燭夜談的佳話。
如果說從前習慣了冷遇，那麽現在的顧惜朝卻忽然覺得這樣的沉默讓他有點無所适從起來：“王爺。”
南寧王擡眼，眼底神色如灰。
這樣的神情讓顧惜朝心底猛地一震，他忽然意識到不是每個人都是自己，不是每個人都會在絕境之中逆向而上，也有的人，他們自幼錦衣玉食，他們習慣了被高高在上地捧着，一旦有了落差，他們就再也不能攀上枝頭。
南寧王則是這樣的人。
他甚至将所有失敗的原因推向了外界，比如顧惜朝。
“顧惜朝，”南寧王終于開口，聲線有些沙啞：“你是皇上派來的？”
……
良久的沉默，顧惜朝的手在身側攥緊成拳，語氣是說不出的諷刺：“王爺什麽時候開始這樣想的？”
“是因為唐無影來了，所以你不需要僞裝了？”南寧王苦笑：“我早該知道的，早該知道的。”
顧惜朝只覺心底猛地一陣刺痛，他倏地站起身來：“王爺此言，對于顧某而言卻是最大的侮辱。”
南寧王手微微一顫：“侮辱？”他聲音有些詭異地笑了出來：“侮辱……顧惜朝，你的母親出身青樓，若不是本王，你何以站在今天的位置上？”
顧惜朝微微垂眸，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低聲笑了出來：“顧某感念王爺知遇之恩，只是……”
只是這番話，就連傅宗書都不曾說過，晚晴也不曾說過。
甚至是不可避免成為死敵的戚少商——
也不曾說過。
原來心冷不過是一瞬間的事。
顧惜朝恭謹地給南寧王最後行了個禮，推門轉身而去。
陸小鳳倒吊在窗子上，啧啧嘆了兩聲：“不追麽？”
唐無影舒舒服服地隐身看着，搖搖頭：“還不是時候。”
顧惜朝這樣的人，在他最落魄的時候找到的話……就不再是顧惜朝了。
皇上需要的，也絕不是一個再沒有了傲骨的顧惜朝。
陸小鳳有些無奈地看着他：“……他不是在押犯嗎？”
唐無影一怔：“有這個說法？”
“……當然。”陸小鳳挑挑眉，戲谑道：“當然如果你要動用欽差印也……”
“嗯，動用吧，”唐無影淡淡道，解除了隐身躍上房頂：“讓顧惜朝回去受審不是個好辦法。”
陸小鳳再一次瞠目結舌——
所以你和皇帝到底到了什麽程度啊為神馬這麽重要的事情真的就打算自己決定了？！
然而更加重要的是，陸小鳳後知後覺——
我來西域為了什麽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