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飯菜
回去的路上走過一個十字路口, 街邊停着一輛炸串小吃車，沈念向來不太喜歡這種小吃，所以連目光都沒有投過去, 只是當要走過十字路口下意識去看一眼顧執的時候, 才發現顧執不知什麽時候停在了小吃車的前面。
像之前自己在校門口見到他的那次一樣，眼巴巴的看着，好像很想吃。
沈念看了他幾秒，邁步走了回去，他還是看着沒有發現自己：
“想吃？”
顧執回過頭來看沈念，腦袋動了動，大概是想搖頭的, 可想吃的念頭還是占了上風, 他就那麽看着沈念，問的小心翼翼：“可以嗎？”
“你都自己賺錢了, 還問我？”
雖然沈念不知道他這幾個月做撿廢品的工作到底賺了多少, 或許不多, 但買個炸串的錢應該還是有的。
可顧執似乎并不打算用自己的錢，神神秘秘的看着他：“我賺的錢有別的用處。”
“什麽用處？”
“暫時不能說。”顧執看着沈念，眼睛亮亮的：“念念可以買給我吃嗎？”
顧執不想說的，沈念也不會問, 正準備說可以的時候, 老板娘笑着出了聲：
“我這鍋油是今天剛換的，幹淨着呢，弟弟想吃就給他買幾串嘛。”
沈念給顧執買了幾個炸串，他自己挑選的, 炸蘑菇, 炸土豆, 還有一個雞排，熱乎乎的炸串拿在手中的時候，顧執笑的眼睛都要彎成了月牙，沈念付了錢回頭看他一臉滿足的模樣，竟不由愣了一瞬。
沈念看得出來，這一刻顧執臉上的笑是真的，為了幾串吃的。
“你也吃。”顧執把一串蘑菇遞到沈念面前，沈念搖搖頭拒絕了：“我不喜歡，你吃吧。”
說着已經拿過顧執先前放在身邊的行李箱準備離開，顧執卻拉住了他的手，在沈念不解的目光中看他，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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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念念喜歡吃什麽？”
這個問題讓沈念愣了一下，倒不是不能回答，而是他一時之間竟想不起來自己喜歡吃什麽。
從有記憶以來，游曉月給自己一口吃的就不錯了，從未問過自己喜歡什麽，後來游曉月離開，沈崇山也外出，他在家裏不餓肚子就已經是萬幸，就算被秦奶奶和梁秋家裏照顧，也從來不敢說自己喜歡什麽。
每個人都有喜歡吃的和讨厭吃的，但沈念連發現這個的機會都錯過了。
“不知道。”沈念誠實回答了這個問題，先一步往前走了，顧執站在原地看着沈念離開的背影，突然意識到他缺失的可能比自己還要多的多。
回家的路上沈念跟顧執說了沈崇山暫時回不來，入學可能還需要再等一段時間的事情，顧執聞言并沒有什麽反應，就好像他原本就不在意這件事，可顧執不在意，沈念卻比他在乎，回到家吃過午飯，顧執照常去洗碗，沈念直接回了北屋。
顧執洗好碗來找他的時候意外的發現他在沈崇山的房間裏，蹲在床邊的位置從床底下正要拿什麽東西出來，顧執好奇的邁步走過去在他的面前蹲下：
“念念在找什麽？”
“書。”沈念頭也不擡。
顧執以為是沈念學習需要的，雖然好奇為什麽用到的書要放在這麽隐蔽的地方，但還是幫着沈念把箱子從床底下拖了出來，很重的一箱。
用抹布擦去了上面的灰塵，沈念拿剪刀劃開了上面封着的膠帶，紙箱打開的第一時間顧執就好奇的看了過去，頓時有些詫異，擡頭看着沈念：
“念念是給我找的嗎？”
箱子裏的書都是初中的課本和輔導書，沈念如今都上高一了，自然用不到這些。
“嗯。”沈念應了一聲，從箱子裏一本本的挑選顧執需要的書：“就算你現在去上學，落下的功課到底是落下了，你現在去不了學校，在家裏沒事的話可以自學，不會的也沒關系，我可以教你。”
顧執沒說話，沈念也沒在意，徑自找書，直到顧執把手伸過來，握住了他的，沈念才停下動作擡頭去看顧執。
他的眼睛亮亮的，帶着點讓人輕易察覺的驚喜，他問：
“念念，你可以永遠對我這麽好嗎？”
這就算好了嗎？
如果算的話，那顧執實在比沈念想象中還要容易馴服。
但沈念卻并不覺得這是對他好的方式，畢竟沒有人比他更清楚自己找這些書是為了什麽，他只是想給在家裏的顧執找點事情做，不想他再離開，他喜歡回到家就有人接自己，他喜歡離開家也知道有人在等自己。
他喜歡這種感覺。
顧執既然暫時上不了學，那就乖乖在家裏好了。給他找點事情做，或許就不會無聊到想出去。
他想讓顧執在家裏。
如今顧執誤會了沈念的意思，沈念也沒有糾正，對他來說不是什麽壞的誤會，可他也沒有回答顧執是不是可以永遠對他好的問題，将書都整理出來，又将紙箱封上推回了床底：
“我不在家裏的時候你自己先看書，下周我回來給你帶些試卷，摸一下你的基礎。”
沒有得到沈念的回答，顧執也不見失望，依舊看着他：“我會讓你對我越來越好的，我也會，對你越來越好。”
沈念看他一眼，淡淡笑了笑，拿着書起身離開了。
把書放在顧執的房間後沈念就回去自己的房間學習了，他的成績是不錯，一直名列前茅，可沈念也很清楚自己并非天賦型選手，他只是比別人付出了更多的時間，更多的努力。
他想走出這裏，自己掌握自己的人生，不再依附于任何人就必須比別人更努力，這是目前階段的他唯一能做的事情。
房門被敲響的時候沈念回頭看過去，顧執抱着兩本書站在門口看他：
“念念，我想和你待在一起。”
沈念盯着他看了一會兒，回頭拿起了自己的試卷便起了身，顧執疑惑的看着他，沈念說：
“我房間的書桌坐不下兩個人，去你房間吧。”
顧執瞬間笑了：“好啊。”
顧執的房間比沈念現在住的房間大了快兩倍，就連書桌都是雙人的，兩個人并肩坐在一起學習看書，倒很像是學校課堂裏的同桌，沈念是那個愛學習的好學生，而顧執一看就是那個搗亂的，不知道是看不下去還是怎麽，沒一會兒視線就落在了沈念的臉上。
沈念反應有些遲鈍，直到試卷做完了一面，翻面不經意掃向顧執面前課本的時候才發現竟還是第一頁，他這才看向顧執，然後看到了他看着自己的目光，專注也溫和。
“看什麽？”沈念問。
顧執被抓住也絲毫不見羞愧，甚至坦言說出了自己的感受：
“念念，你長得真好看。”
沈念：“……謝謝。”
兩個人在一起的時間比一個人要快得多，幾乎都沒什麽感覺就到了沈念返校的時間，顧執肉眼可見的情緒低落，沈念卻視而不見，見了也沒辦法，他不能不回學校。
沈念收拾了幾件舊衣服和鞋子想順路給危樓裏的小孩兒送去，顧執一開始并不知道他要做什麽，察覺到沈念拿了幾件明顯不合身的衣服另裝在一個書包裏的時候才反應過來，臉色比先前還要難看：
“念念要做什麽？”
“這些衣服我穿不了了，給那個小孩兒送過去。”
顧執走過來，按住了沈念要疊的衣服：“我也沒衣服穿啊，念念怎麽不給我？”
沈念頓下動作看他，又一次在顧執的眼睛裏看到了占有，不強烈，但也足以讓人忽略不了，沈念無意在這個問題上和顧執争論，惹他不快，所以幾乎都沒有一個思考的時間就放棄了這個想法：
“你要是不想，我就不送了。”
沈念的回答明顯出乎顧執的意料之外，他怔了一下才驚喜的問道：“真的？”
“嗯。”沈念淡淡應了一聲，看着他：“可我這些都是舊衣服，穿了幾年了，你要是沒衣服穿還是買新的吧。”
“不要。”顧執一把搶過了沈念手中想要重新放進櫃子裏的衣服：“我就要這些，我沒錢買新的。”
上學用沈崇山的錢或許是沒奈何，但其他方面顧執似乎并不打算接受，沈念并不勸什麽，看着他抱着衣服離開。可沒一會兒顧執又回來了，懷裏依然抱着衣服，但卻不是剛才抱走的那些。
顧執将抱來的衣服放在床上：
“這些都是沈崇山去年買給我的，你拿去送給容錯吧。”
沈念看着那些明顯還很新很好的衣服不說話，顧執卻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麽，開口道：“我是不會穿的。”
他不允許沈念把穿過的衣服給別人，卻可以接受把自己的東西送出去，對顧執來說，沈念這個人是他的，沈念的衣服和用過的東西也是他的，絕對不會允許沈念送給別人。
他接受不了。
可顧執送出去的衣服也太好了，連沈念都知道這些衣服并不便宜，沈崇山從來沒有虧待過顧執，給他的也是力所能及之內最好的。
只可惜顧執最想要的，卻不是這個最好。
衣服是很好，誰看了都會有些舍不得，可顧執說不穿也是真的不穿，那麽這些留着也就沒什麽用了，于是沈念便稍稍收拾了一下，帶着離開了。
只是沈念也沒有想到，等他轉車到那個危樓的時候，危樓已經被圈了起來正在拆除，裏面的工作人員告訴他，沒人住在這裏。
那個叫容錯的小孩兒應該是離開了，至于去了哪裏沈念不知道，也再也沒有見過。
兩個人在一起的時間過的很快，但沈念在學校的日子卻也不慢，還沒等感受到學習的枯燥無趣就已經到了周五。
雪已經在這周之內下過兩場，整個世界都像是被冰封了一樣，沈念下車往家裏走的時候還險些滑倒。
家門是開着的，也是直到這個時候沈念才意識到自己松了一口氣，他竟然在連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時間裏擔心顧執又一次離家出走，但好在，顧執是在家的。
沈念原本以為小院裏一定還都是積雪，可進去了才發現院內幹幹淨淨的，雪都被清掃過了，堆在東邊的花池裏，那棵棗樹下也有一堆雪，大概是清掃的人有些無聊，把雪堆成了一個醜了吧唧的雪人，是真的很醜，如果不是因為是雪，你完全不會覺得這是個雪人的那種醜。
沈念被醜的笑了下，不知道顧執的審美就是如此，還是已經是盡力了。
準備往北屋走卻聽到廚房裏傳來聲響，顧執在廚房裏？做什麽？
沈念改變方向掀開門簾走進去，意外的，撲面而來的除了熱蒸汽還有飯菜的香味，然後他看到了站在竈臺前忙的有些手忙腳亂的顧執。
他動作實在生疏的很，連鹽和糖都分不清，用之前還要蘸一點放在嘴裏嘗嘗，這次大概是嘗到了鹽，臉瞬間皺成了一團，但也只是咳了兩聲便又繼續炒菜了。
這個畫面是沈念沒想到的，以至于他站在原地忘了出聲打招呼說一句自己回來了。
沈念掃視廚房，才發現顧執不止做了一道菜，餐桌上還放着炒好的西紅柿雞蛋，小炒肉，還有排骨湯。
他記得顧執是不會做飯的，怎麽好像突然之間好像就會了？這一周的時間他發生了什麽？
顧執回頭拿盤子的時候才看到站在門口的沈念，怔了一瞬，但很快就反應過來露出了開心的笑：
“念念回來了。”
沈念看到了顧執臉上髒兮兮的痕跡，也看到了他在這冬日裏的滿頭大汗。
“回來了。”沈念應了一聲，才發現嗓子似乎有點不舒服。
顧執沒有注意到這一點，笑着說：
“我還做了一道水煮肉片，馬上好了，你先坐。”
說完這句話顧執就回頭關火盛菜了，沈念在原地靜默了幾秒，才反應過來邁步走過去幫忙，顧執也沒攔着，對他笑笑。
菜都端上了桌，兩人也都坐下，顧執的視線熱切的放在了沈念身上，緊張也期待的看着他：
“你嘗嘗好不好吃。”
說着便夾了一塊辣椒炒肉放在了沈念的碗裏，也是這個時候沈念才注意到顧執的手上有兩處被燙傷的水泡，有的地方雖然沒起水泡卻還是紅了一片，他想問一句，卻被顧執先一步發現了，他無所謂的晃了晃自己的手：
“第一次做這樣已經很好了，以後就不會了，你快嘗嘗，看喜歡不喜歡。”
對于顧執來說，似乎沒有什麽比沈念在這個時候誇他一句好吃來的重要，沈念應該還有很多話要說的，但在這一刻卻突然詞窮，他聽話的吃了顧執夾過來的肉，老實說，肉有點老，也有點鹹，但沈念還是給了肯定：
“好吃。”
“真的嗎？”顧執臉上的雀躍遮掩不住，自己也緊跟着吃了一塊，然後臉上的笑容漸漸淡去了，他皺着眉看沈念：“鹹了。”
沈念笑了起來：“好吃的。”
“下次。”顧執保證道：“下次我一定比這次有進步。”
沈念看着顧執：“你不是不會做飯嗎？”
“我跟街角食雜店的老板娘學的，我幫她整理貨架，她就跟我說怎麽做菜。”
這個回答讓沈念有些意外：“為什麽？”
“念念說不知道自己喜歡吃什麽，我有點心疼。”顧執看着沈念，目光專注：“沒有人不知道自己喜歡吃什麽的，你不知道我們就慢慢發現，我會的菜多了，你總會知道自己喜歡什麽的。”
“我會慢慢學的。”顧執說。
沈念看着顧執，突然說不出話來。
在這一刻，沈念不想去分辨顧執是演戲還是真心了，哪怕顧執是別有所圖，沈念也認了，他想相信顧執說的是真的，願意相信他學這些是為了自己，至于目的是什麽，沈念不想管了。
這一刻的溫暖，即便是假的，他也想留住。
顧執是自己帶回來的，也是自己讓他留在家裏陪自己的，可是沈念從來沒有想過，想過有一天回到家會遇見這樣的一幕。
三菜一湯，家常便飯。
這些看似最簡單的東西卻也最戳人。
沈念也從來沒想過自己缺失了十五年的東西有一天會在顧執的身上找回一點。
游曉月在家的時候幾乎是不怎麽做飯的，她大多時候出去吃，也不帶沈念，就算是在家裏的時候也很是能對付，煮一碗泡面，熱兩個饅頭已經算好的了，沈念于游曉月來說，是最好沒有的麻煩，不值得浪費精力。只有沈崇山回來的時候她才會下廚，但那些所謂的飯菜也不是做給他吃的，他只是一個順便。
沈崇山雖然會做飯，但常年不在家，即便在家也沒有這麽精心準備過，因為太忙，他甚至都不怎麽等自己吃飯。
如今有一個人為了自己，為了能夠讓自己知道喜歡吃什麽而一點點的學習，一點點的嘗試，沈念無法無動于衷，也做不到沒有感觸。
他也只是個普通人，一個對溫暖抗拒不了的普通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