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故意
或許沈念真的是個冷情的人, 又或者說他實在是太習慣于這個世界給他的失望了，所以他很容易對溫暖的事情有感觸，卻也很容易在感觸後快速的讓自己恢複理智和冷靜, 以免受傷。
所以在面對顧執給予自己溫暖的時候, 他會情不自禁的有所回饋，卻在離開之後也會和從前一樣, 按部就班，照常生活。
說到底，他和顧執之間也并沒有相處太久，說到底，他們之間的芥蒂遠比溫暖更深, 說到底, 他們之間的信任幾乎沒有。
一兩次的溫情确實誘人，卻遠沒有到可以讓他們毫無芥蒂相偎相依的地步。
就目前來說，沈念和顧執之間依舊只是陪伴各取所需的關系，甚至也可以說是沈念在單方面的在顧執身上索取。
這不公平，沈念知道, 可他有意保持現在的狀态, 雖然他能感受到顧執也有意加速他們之間的關系。
返校之後的日子, 沈念偶爾也會想起顧執, 并不經常，在課間無聊的間隙中, 在寝室關燈後入睡前, 想他有沒有開空調取暖, 有沒有記得給電熱毯斷電, 但大部分的時間他還是花費在學業上, 他依舊努力, 依舊名列前茅，依舊為了自己的未來而拼盡全力。
再回家的時候氣溫比之前更冷了，學校門口對街的小吃車前都沒多少學生，老板凍的在旁邊直跺腳，沈念在這邊等車，莫名的想起了上周回家那滿滿一桌子的菜，也想起了上次給顧執買炸串時候他臉上的笑意。
似乎就是從那個炸串開始，顧執更貼心了。
幾個炸串換一桌家常便飯，太值得了，于是沈念在車還沒有來的檔口穿過馬路去買了幾個炸串，和上次顧執挑選的一樣，雞排，蘑菇和土豆。
回到家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下來了，沈念原本以為他會和上次一樣，等來一頓不怎麽好吃，卻很溫馨的晚餐，但事實卻是廚房裏連半點煙火氣都沒有，甚至看着已經有幾天都沒有開過火了。
沈念第一時間的反應是顧執又走了，否則不至于上一周還竭盡全力的讨好，這一周就完全變了模樣，他準備去北屋看看，只是人才剛轉身，顧執就出現在了廚房門口，笑看着他：
“念念回來了。”
“嗯。”沈念應了一聲，卻有些不知道該怎麽開口，他不太會主動索要，所以對于顧執為什麽沒有做飯的疑問，也問不出來。
只是他并沒有糾結太久，顧執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慮，很快給了他答案：
“對不起念念，液化氣好像沒有了，我做不了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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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執的話讓沈念一愣，他這才意識到自己似乎真的很久都沒有買過液化氣了，他忘記了這回事，也忘記了獨自在家的顧執是需要的。
頓時有些愧疚：“什麽時候沒有的？”
顧執看着沈念，笑着搖了搖頭：“沒多久。”
沈念并不相信顧執的話，他的表情明顯是為了讓自己不擔心，可沈念也沒說什麽，準備放下書包去翻出電磁爐的時候，卻看到了餐桌上的饅頭，塑料袋裏放了兩個，外面的盤子裏有一個被啃了一半兒了，盤子旁邊還有一些碎屑，一眼就能看得出就是這麽涼着硬着吃的。
“你就吃這個？”沈念問。
顧執笑了下：“我在危樓的時候一直就是這麽吃飯的啊。”
沈念站在旁邊沒有說話，他甚至都有些忘記自己剛才要去做什麽了，後來還是顧執牽住了他的手，打破了沉悶：
“念念怎麽了？”
沈念沒怎麽，他只是發現自己有些生氣，不是生顧執的氣，而是對自己生氣。
他讓顧執回來的，他自己要住校的，他要顧執留在家裏等自己，哪裏都不許去的，可自己卻似乎從來沒有在意過顧執在家裏吃什麽，怎麽生活，上次回來才意識到了取暖問題，這次回來竟發現連吃飯都是問題。
在顧執會做飯之前，他是怎麽吃飯的，沈念似乎也從來沒想過。
這不是他之前會做的事情，他也不是這麽粗心的人，可他為什麽下意識的忽略了這些？難道是因為顧執曾經做了對自己不好的事情，所以在潛意識的報複？
“為什麽不拿去鄰居家讓他們幫忙熱一下？”沈念看着顧執。
“我不去。”顧執一臉嫌棄的說：“他們不喜歡我，看着我的眼神像是看什麽怪物，我也不喜歡他們。”
沈念想起了那一次因為沈崇山要離開，顧執的瘋狂，那個時候幾乎是整個巷子的人都來看熱鬧了，也都把顧執的瘋狂模樣看在了眼裏，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巷子裏的人都開始說顧執的不好，就連沈念都聽到過幾次。
顧執回來之後，沈念和顧執也有幾次出去的經歷，鄰居們會和自己打招呼，卻從來沒有和顧執說過話，他們看着顧執的眼神算不得惡意，但也絕對不想牽扯到什麽關系，甚至還有人悄悄跟沈念說過，這小孩兒怎麽又回來了，走了多清淨。
在這樣的一種情況下，顧執又是這樣的脾性，不會求助他們，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沈念靜默幾秒沒說什麽，想起了自己先前是打算去找電磁爐的，便放下了書包去翻櫥櫃，顧執站在原地靜靜的看着他，然後注意到随着和沈念書包一起放下的，還有另一個東西，熟悉的包裝和木簽讓他一眼就看出了這是什麽，他驚喜的開口：
“念念是給我買的嗎？”
沈念都忘了這回事，回頭看着顧執拿着炸串的欣喜模樣，淡淡應了一聲，又回過頭去拿電磁爐了，只是他怎麽都沒想到自己把電磁爐拿出來要起身的時候，顧執會突然的走過來趴在自己背上，沈念一個沒防備，差點栽倒，可顧執卻緊緊的抱着他的脖子，宣揚着他的開心：
“念念，你怎麽這麽好啊。”
沈念無奈的嘆出一口氣：“起來。”
顧執聽得出來沈念的口氣還是不太好，便從他後背上下來了，沈念插上電磁爐去做飯，卻發現家裏也并沒有什麽食材了，他看了一眼顧執，顧執卻坐在凳子上吃炸串吃的狼吞虎咽，像是餓壞了。
沈念懶得再去買什麽食材，熬了一點粥，熱了饅頭，又炒了個雞蛋算是晚餐，比起上一周的飯餐，這一頓幾乎可以稱得上寒碜了。
回來之前沈念明明已經有些餓了，但現在卻一點胃口也沒有，倒不是眼前的飯菜簡陋，畢竟他之前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吃這些的，他只是有些吃不下。
顧執一開始吃的很快樂，能看的出來是真的餓了，可看到沈念許久都不動一下也漸漸的慢下來了，眼神也時不時的往沈念的身上瞟，最後忍不住問了句：
“念念怎麽了？”
沈念看着他：“不太餓，你吃吧。”
顧執沒動，還是看着他，沈念卻錯開了視線，慢慢開始喝粥，顧執也沒再說什麽，但胃口好像也不太好了，
吃過飯沈念就回房間了，沒等正在洗碗的顧執，他先回自己的房間，然後意外的發現床上的褥子已經被收起來了，書桌上的書也不見了，甚至是櫃子裏自己的衣服也消失了。
家裏只有顧執在，這件事除了是他做的以外，沈念也想不到有別的其他可能。
他走出自己的房間往顧執的房間走，還未走到，顧執就進了北屋，看到沈念是從小屋出來的，立刻開口：
“你東西我都放在我的房間了。”
沈念看着他還沒開口表示異議，顧執就再度開了口：“這個冬天只有我房間能取暖，你回來就住兩天，我只是覺得東西搬過來會方便一點，你要是不喜歡，我搬回去就是了。”
顧執說完就先一步回了房間，樣子像是一只聳拉着尾巴的哈巴狗，也是直到這個時候沈念才意識到從剛才到現在，自己的臉色似乎一直很臭，雖然他平時也不太笑，但總歸不是現在這般冷漠的，顧執大概是以為自己并不想和他一起睡了。
他的失落太明顯了。
沈念站在原地靜默幾秒，邁步去了顧執的房間。
顧執正坐在書桌前，書桌上雖然攤開着書，但他卻好像并沒有看，視線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麽，沈念看了他幾秒才意識到他的房間裏和客廳裏的溫度沒什麽區別，看了一眼空調：
“在家也不開空調？”
顧執似乎直到這個時候才意識到沈念走了過來，轉頭看過來，說：“念念，你就算不想和我睡在一起也将就一下吧，你房間太冷了，我不想你生病。”
“沒有不想。”沈念說：“我沒有這個意思。”
顧執沒說話，只是看着他，沈念卻沒有再解釋什麽，邁步走了進去在顧執的身旁坐下，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的問他：
“這周有不會的知識點嗎？”
顧執盯着沈念的側臉看了幾秒，沒說話，在沈念轉頭去看他的時候，他卻起了身，沈念看着他不知道他要做什麽，卻見他只是走過去關了門，又将空調打開了，做完這一切後他又回到了沈念旁邊坐下，乖巧的像個好學生，翻出了自己的筆記本，推到沈念面前：
“這些不懂。”
沈念從來沒見過顧執這樣，他有什麽不開心，有什麽不滿都會表達出來，但這一次似乎所有的情緒都壓了下來，可大概是因為生疏，從未這麽做過，所以才會讓人一眼看穿。
沈念不太會安慰人，因為他也是一個需要被安慰者，但這件事又實在不是顧執的錯：
“顧執，我沒有生你的氣。”
這話讓顧執愣了一下，擡頭看他，帶着點小心翼翼的味道：“你看起來好像很不開心。”
“嗯。”沈念應了一聲：“但不是你的原因。”
沈念只說了這麽一句，之後沒再說別的，他不知道怎麽跟顧執說他只是在跟自己較勁，雖然連他自己都未必清楚在較勁什麽。稍稍緩和了一下情緒，沈念開始為顧執講題，顧執卻并沒怎麽認真聽講，視線落在沈念臉上的時間比書本還要多，後來沈念也覺得沒什麽意思，彼此都不在狀态，就不再講了：
“明天再說吧。”
洗漱後兩個人躺在床上，沈念閉着眼睛像是睡着了，顧執側着身一直在看着沈念，他知道沈念沒睡着，在刻意壓制着呼吸，輕的快要感受不到。
閉着眼睛只是不想和自己說話。
顧執看了他許久，開口告訴他：“念念，我以後會好好吃飯的。”
沈念像是真的睡着了，許久沒有回應，顧執沒再等，轉身想要關燈的時候，沈念才淡淡應了聲，說：“好。”
不知道是不是心裏有事兒的原因，第二天沈念醒的比平時還要早一些，顧執還在睡，沈念小心翼翼的下床沒有打擾他，走出房間後先給送液化氣的人打了個電話，讓他們送液化氣過來，對方問了地址，啧了一聲：“就差一天。”
沈念聞言頓了一下，還沒來得及問出口自己的疑惑，對方就說了句‘等着吧，半個小時到’就挂了電話。
沈念看着被挂斷的電話，也沒在意。
他回到房間拿了帶回來的髒衣服去了洗手間，将衣服扔在了洗衣機裏洗的時候順便洗漱，然後便拿着英語書去了廚房，一邊用電磁爐做飯一邊背單詞，粥熬好的時候送液化氣的人也來了，沈念幫忙掀開門簾讓他進了屋，還沒等沈念問一句剛才電話裏的他說的那句話是什麽意思，那人就開口了：
“我昨天來過你們家，給前面鄰居送的時候，想着你家差不多也該沒了，就過來問問要不要，你弟弟說家裏大人不在，他不懂，我瞧着就他一個人，也就沒進來看看。”
沈念一愣：“昨天？”
“是啊。”那人卸下了空了的液化罐，将新的安上去：“就昨天中午那會兒。”
“就差一天，不然今天這趟我就可以省了，這大冷天兒的。”那人将液化管擰好起了身，笑着說：“還是以前的價格，60。”
沈念從亂糟糟的思緒中回過神來，付了錢：“麻煩你了，謝謝。”
“客氣什麽。”那人接過錢拎着空了液化罐就往門外走去：“走了啊，沒了再給我打電話。”
廚房裏又剩下沈念一個人，他應該要去做個簡單的小菜的，可是這一刻他什麽都不想做，他腦子裏只有顧執。
他故意的，沈念只有這麽一個想法。
上一周讓自己因為他的一頓飯而有所感觸，這一周讓自己對他的處境感到愧疚，他步步為營，他遠比自己馴服他更有手段。
真是下的一手好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