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挑明
沈念不願再當做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似得繼續做飯, 他單詞也背不下去，就這麽在廚房站了一會兒回去了北屋。
顧執已經起了床，床上的被褥都疊的整整齊齊, 人卻不在房間裏，沈念站在房間門口的位置靜默了一會兒, 聽到洗手間裏傳來聲響, 邁步走了過去。
顧執蹲在地上，那原本應該在洗衣機裏的衣服被他拿出來放在了水盆裏, 正在被他用力搓洗。
水溫太低了，他雙手都被凍的通紅, 紅蘿蔔一樣。
如果在十幾分鐘之前沈念看到這樣的場景一定會下意識的心軟，但十幾分鐘後的現在，沈念卻可以做到毫無波瀾, 只是看着他, 像在看一場戲。
門口站立一個人，阻擋了顧執在洗手間內的光線, 他擡頭看過來，見到沈念笑了笑：
“念念今天起的好早啊。”
沈念沒理會這一句，卻笑着問了句：“怎麽不用洗衣機？”
沈念不怎麽笑，即便是顧執拼盡全力的讨好, 也不過是偶爾才能露出一個笑來, 此時顧執什麽都還沒有做，沈念就笑了，這不符合沈念的人設, 所以幾乎是在沈念露出這個并沒有任何笑意的笑的第一時間, 顧執就已經察覺到了不對。
他盯着沈念, 将手從冷水裏抽出來起了身, 雙手自然的垂放在身體兩側，上面的水滴順着手指緩緩聚集到指尖，再一滴滴的落在腳下，是這安靜到近乎壓抑的空間裏唯一的聲響。
顧執看着沈念，在漫長的探究之後終于開口：“我過來洗漱的時候洗衣機已經不轉了，我擰了幾次開關都不能打開，壞了，我怕你返校的時候沒有衣服帶，就想用手洗出來。”
“壞了……”沈念輕聲重複了一下這兩個字，臉上的笑意卻沒怎麽變，他依舊看着顧執，問：“怎麽壞的？自己壞的？還是有人故意弄壞的？”
顧執是個聰明人，他幾乎在沈念問出這個問題的第一時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有些意外，但意外之餘也有些驚喜，唯獨沒有慌亂，就好像對于眼前的這一幕，他早有預想。
明白了是怎麽一回事兒，顧執輕輕歪了一下腦袋，表情不再無辜，眼神也不再純良，露出了他最為真實的一面。
以往沈念對于顧執，雖然談不上害怕，但至少是有些忌憚的，可這一刻他對于顧執什麽感受都沒有，甚至覺得，吵一架吧，打一架吧，或者就這麽毀滅也挺好的，他心裏憋着一團火，他從來沒有意識到自己原來也有發瘋的潛力。
但現在他的确想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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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冷水洗，想讓我看到之後有什麽感受？你應該叫我一聲的，萬一你洗好了我都還沒有過來看你，自己不白白受凍了？”
沈念語氣中的嘲諷這麽明顯，任誰都不能忽略，顧執邁過水盆走過來站在了沈念的面前，他到底是比15歲的沈念矮了一些，面對面的距離，他得擡頭才能看到他的眼睛：
“念念這麽問是什麽意思呀？”
“你這麽聰明，會不明白我是什麽意思？”沈念垂眸看他，顧執第一次在裏面看到了攻擊性。
顧執察覺到自己有些興奮起來了。
這個人終于不再是死氣沉沉了。
他認識沈念這麽長的時間，還從來沒有見過沈念在任何人的面前露出過這樣的神色。
這樣的沈念，只有自己能看到。
顧執笑了笑：“我有時候也很笨的，念念不要嫌棄我，要告訴我呀。”
“液化氣。”沈念也懶得跟顧執打啞謎，直接開口：“你故意的，你明明可以自己更換的，可你偏偏沒有，你就是想讓我回來的時候看到你饑不果腹的模樣，讓我對你心軟，心疼，對嗎？”
顧執的眼睛亮了起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還要興奮，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明明已經夠近了，可他還是往前進了一小步，兩人的衣服都被擠壓到了一起，可也正因為如此，沈念才更能看清楚顧執眼裏的狂。
顧執問他：“念念心疼了？”
沈念蹙了眉，這人怎麽抓錯了重點？
可對于顧執來說，沒有抓錯，這就是他的重點，他的所有作為和故意也不過是為了這麽一個結果。
他的重點就在這裏，從一開始就沒變過。
沈念想要往後退一步拉開距離，可顧執并不同意，抓住了他的手腕：“念念還沒把話說清楚。”
沈念想要掙開顧執的鉗制，可他抓的太緊了，沈念掙不開，他只能和顧執保持這樣的姿勢，冷笑開口：
“你做這些是為了什麽？究竟想要從我這裏得到什麽？”
“在我回答你這個問題之前，念念先回答我的問題。”顧執看着他，眼睛眨也不眨：“昨天念念回來看到我吃冷饅頭的時候不開心，是因為心疼我嗎？”
沈念不說話，卻後悔了自己剛才說對他心疼心軟的話。但顧執卻好像已經從沈念的沉默中得到了他想要知道的答案，他笑了起來，放開了抓着沈念的手，往後退了一步：
“我這麽做為了什麽，想要得到什麽，這就是答案啊，我想讓念念疼疼我啊。”
沈念其實從知道顧執做這些都是故意的時候就大概明白了顧執的目的是什麽，在自己說過對他尚且有芥蒂，需要時間的時候，顧執或許就已經在計劃這些了，他同意自己去住校或許也是他計劃中的一部分，因為只有這樣才會有自己把他丢下的前提，他出現什麽不好的事情，也就更容易讓自己愧疚。
而愧疚可以帶來很多的妥協。被虧欠的人也因此會得到一些平常得不到的東西。
比如說沈崇山一旦對沈念出現愧疚情緒的時候，也會前所未有的在乎他，想要彌補他。
沈念或許不比沈崇山，但他确實在看到顧執因為自己的疏忽過的不好的時候有過強烈的情緒波動。
“你可以做的更好的。”沈念有些可惜的看着他：“現在計劃才剛開始吧？就這麽被我發現了，不覺得可惜嗎？”
顧執笑着點頭：“有一點，因為接下來我原本還打算讓自己生一場病來讓你更心軟更心疼呢，你也知道，這樣的天氣發燒很容易的，我想或許那個時候你就會從學校搬回來了，現在不能看到你見我生病時候的表情，的确有些可惜。”
“我要不要演給你看？”沈念看着他：“我雖然沒有你演技好，但也可以配合你的戲碼，彌補你的遺憾。”
“算了。”顧執笑笑：“念念你什麽情緒都寫在臉上，演不好的。”
沈念認了這一點，輕笑一聲轉身想要離開，縱然離開之後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做什麽，可他現在心裏憋着一團火，再待下去或許就要燒着了，可他不想跟一個瘋子講道理，即便他自己也并未正常到哪裏去。
但顧執卻又一次抓住了他，沒讓他離開。
顧執沒有立刻說話，他看着沈念手腕上被自己之前用力抓住的一圈紅微微皺了眉頭，用指腹輕輕的揉了揉，像是很心疼，沈念覺得不自在，想要抽回，顧執卻沒放。
他不再看手腕上的紅痕，擡頭看向了沈念：
“念念生氣了嗎？”
“我不該生氣？”沈念問。
“為什麽會生氣呀？”顧執不是很理解的看着他：“我的确耍了點小聰明，可你吃虧了嗎？你沒有啊，我做這些不管出于什麽心理，但目的都是你啊，我沒有傷害你，也沒打算傷害你，我的确是為你學的做菜，我做那些菜也的确是想讓你找到自己真正喜歡的，我不覺得這是什麽生氣的理由。”
“你是為了我嗎？你是為了你自己！”
顧執奇怪的看着沈念：“給了你想要的同時又滿足了我自己，這不就是我們當初在一起的目的嗎？念念現在是後悔了嗎？還是說只想得到自己想要的，不想滿足我啊？”
沈念像是被戳穿了一樣，啞口無言。
顧執将他的全部表情都看在眼裏，很輕的笑了下：
“念念，這樣不好。”
“我是個瘋子，可我不是傻子啊，你該不會以為給我做幾頓家常便飯，給我買幾個炸串，我就會滿足了吧？”顧執笑看着着他：“念念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在假裝呢，你對我好，時不時給我的小恩小惠，的确會讓我對你更好，滿足你的需求，但也會讓我這個瘋子對于現狀越來越不滿足，越來越在意你，越來越想要把你留在身邊啊。”
沈念看着他：“我說過，一個月到半年的時間。”
顧執點了點頭，卻依舊笑着，那種笑就好像他看穿了沈念的所有，他歪了一下腦袋看着沈念：
“念念啊，你是在騙我，還是認不清你自己呀？你這樣的性格，我若不做點什麽，你真覺得半年時間自己能接受我，讓你屬于我一個人嗎？”
不會，沈念從一開始就沒這樣的打算。
“這就是你騙我的理由？”
“是騙嗎？”顧執有些疑惑：“那念念就沒有騙我嗎？你根本就不想屬于我一個人，你根本就不想讓我占有你，你也根本不想和我太過親近，你甚至還想把我對你曾經的那些傷害還給我，不是嗎？”
“可是我在讓你考慮清楚的時候你答應了我，我沒有戳穿你，沒有怪你，我只是想一點點的讓你對我有感覺，改變你，從而接受我，讓一切都回到正軌上來，回到一開始的約定上來，讓彼此都能說到做到，這是騙嗎？”
“我不覺得。”顧執說：“如果是的話，那也是念念你的原因，是你先騙我的呀，答應了又不想做，念念在我把我當孩子哄。”
這不是個孩子，沒有哪個孩子會有這樣的心機和口才，以及洞察人心的本領，邏輯清晰到沈念找不到任何的漏洞。
沈念不知道他到底經歷了怎樣的事情才變得這麽可怕，但他清楚的意識到了一件事，自己不是顧執的對手，他不夠瘋，不夠狠，甚至沒有顧執聰明，沒有将不想被顧執看到的遮掩好。
在他和顧執的對弈中，看似是他在掌握着節奏，關系什麽時候親近，什麽時候疏離都是他說了算，但其實他早就在不知不覺中走入了顧執設置好的陷阱中。
那個陷阱很溫暖，很平靜，有吃有喝有陪伴，沈念一邊勸說自己冷靜，一邊卻又毫不猶豫的踏了進去。
從一開始他就輸了，雖然他也沒有被馴服。
似是看出了沈念的以為正在被摧毀，顧執适時的服軟：
“念念，我的确用了手段，我承認，可我真的不會傷害你的，我想要你，想和你在一起，我做的都是為了我們好，我能為你做的，不僅是現在這些，我還可以為你做許多，你想到的，想不到的，我都可以為你做。”
他放柔了眼神，近乎求他：“我們好好的，好不好？”
沈念看着顧執，許久都沒有說話，他有開口叫停的沖動，這樣的陪伴，算計，他都不要了，也要不起了，太累了，他一個人也未必不好。
可一個人的苦他吃過，受過，和牆壁自言自語，對空蕩蕩的房間出現幻覺的經歷他不想再承受一次了。
不是要對峙嗎？既然該說的不該說的都已經說了，那麽把什麽都挑明好了，還試探做什麽呢？
反正他們都不是好人。
“怎麽好好的？”沈念問他：“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過，繼續欺騙，耍心機嗎？”
“顧執，你說的都對，我騙了你，我從一開始就沒想要讓你占有我，我只想讓你陪着我，你對我做了那麽多傷害的事情，我把你留在家裏，讓你感受一下我曾經的孤獨和委屈，有什麽錯嗎？”
“想讓我改變，想讓我心軟，想讓我接受你？你用錯了方法。”沈念輕笑一聲：“你用心機，用手段，用騙局或許會讓我心軟，愧疚，但也僅此而已了，我回到學校就能把家裏發生的一切忘得幹幹淨淨，你永遠成不了我真正想親近的那個人。”
沈念說完這句話，往前走一步，拉近了顧執剛剛後退才産生的距離，在顧執難得變得有些慌亂的視線裏對他說：
“有本事……走進我心裏來，讓我心甘情願的被你占有，你做得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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