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改變

沈念回了學校, 雖然他昨天才剛回來,雖然還并沒有到返校的時間。

但他還是走了,走的毫不留情, 毫無留戀,就像以後都不會再回來了一樣。顧執應該去攔着的,他做這些事情不過是想讓沈念心甘情願的從學校回到家裏來, 在他身邊,而不是每天都讓他等。

顧執也知道自己能攔住的, 沈念很好攔, 只要自己發瘋,他會留下的,只要自己威脅他不搬回來會如何如何,他會搬回來的。

他不會放任自己發瘋的,因為那對沈念來說是毫無意義的事情,他寧可妥協也不願意浪費時間在這種事情上,反正對他來說,住在學校和住在家裏似乎也并沒有任何的區別。

可之後呢?他們會在原有的芥蒂之上加上一層新的隔閡,真正成為相互陪伴的人, 但也僅僅是陪伴了,像兩個無可奈何卻不得不湊在一起生活的人, 沈念不會對他再付出任何感情,也再也不會關心他,心疼他。

那樣的沈念, 他一點都不想要。

這是顧執第一次在被留下之後沒有發瘋,而是快速的讓自己冷靜下來, 冷靜的想着沈念說的那些話, 想着沈念真正想要的, 然後他迷茫了,他完全不知道該怎麽做了。

怎麽會失敗呢?沈念怎麽會無動于衷,甚至生氣呢?就算是欺騙了,耍心機了,可也真的是為他做了事,沒有傷害他,不是嗎?

自己從小到大一直這麽做,一直裝乖讨巧,用手段。這招數對所有人來說都好用,幾乎戰無不勝,怎麽到了沈念這裏,就非得用真心不可呢?

是的,對于沈念所說的正确方式,顧執知道是什麽,可他從來沒這麽做過,他覺得危險,全心全意的信任一個人,對這個人交付自己的所有,實在是太蠢的事情了。

他的經歷過往不允許他做出這樣的選擇。

可是以往他遇到的每一個人,都不是沈念,他們也并不需要自己。留自己在身邊,不過是不得已,不過是仁慈,人情,沒有誰真的非自己不可,沒有誰需要自己交付真心,又或者說,真不真心,那些人也不在乎,因為他們也從沒想過用真心對待自己。

只有沈念是需要自己的,是非自己不可的,他渴望被真心對待,因為這個世界上會這麽對待他的人實在是太少太少了,也因此能走進他心裏的人也太少太少了。

對他真心不一定能走進他的心裏去,但繼續用顧執覺得好用的方式來對待他,卻是一定不可能走的進去。

自己的方式沈念瞧不上,他根本就不吃這一套,他的話擺在了這裏,不拿出誠意和真心,他們兩個之間就沒得談。

顧執對于這樣的情況很焦慮,他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Advertisement

他一邊不想交付真心,一邊也不想失去沈念。沈念在他身上找到想要的同時,他也在沈念的身上發現了自己想要的,他喜歡沈念對自己不經意的關心,喜歡沈念不動聲色的心疼,喜歡沈念安安靜靜陪着自己的感覺。

可這兩者是矛盾的,選擇一個就必然要失去另一個,這不是多選題。

混亂的思緒裏,天平的兩端,沈念漸漸的占了上風,于是顧執焦躁的情緒慢慢歸于平靜。

他想要,那就給他好了。

贏了,他得到了一個也會真心對自己的沈念,輸了……似乎也沒什麽好擔心的,畢竟他從一開始答應沈念相互陪伴的時候就沒給自己留後路。

——

顧執在家裏想什麽沈念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只是當他被擠在回學校的公交車上,無端的想起了上周和顧執一起去市裏的時候,他們也是坐着這樣一輛人滿為患的車,顧執在這樣的環境裏死死的護着他,沒讓他感受到一丁點兒的擁擠。

那個時候他是真的相信顧執是在對自己好,即便帶着自己理解不了,也不太喜歡的占有。

可那個時候沈念也知道,顧執要繼續這麽對自己好下去,繼續給自己想要的,過不了多久,甚至不用半年的時間,自己就能完全屈服了。

可他怎麽都沒想到,顧執所做的這一切也不過只是為了讓自己屈服。

他以為至少有那麽一點真心的。

今天的他動了氣,似乎從有記憶以來,從來沒有發過這樣的脾氣,沒有這般對峙且言辭犀利過,今天的他簡直不像他自己。

可沈念控制不了。

縱然當初留下顧執的目的不純,縱然他也很清楚和顧執之間是在彼此馴服和試探,如今也不過是自己輸了而已,可這些日子以來對他的關心卻沒有一絲假的,即便他的這些關心也是在顧執釋放他的善意之後才顯現出來,可都是自然而然的。

看他冷想給他買電熱毯,看到他想吃的炸串想帶回去給他吃,看他在家挨餓也是真的覺得自己做的不好。

這些都是真的,沒有夾雜着任何一絲一毫別的東西,他甚至沒想過從這些事情上換回什麽。

可他也沒想過,顧執所表現出來的都是假的。

他或許認可顧執的話,即便是假的也沒有傷害自己什麽,即便是假的也是自己想要的,只是這樣的不對等,這樣一戳就破的幻境,沈念早已經倦了,怕了。

或許他從一開始就不該讓顧執留下來,不該從一個前科累累的人身上去找自己所需要的,這怎麽看都是一件荒唐至極的事情,所以如今出現這樣的事情,也只能說是自作自受。

沈念這次返校後沒有再回去蒹葭巷,即便又過了一周也還是沒有,他仿佛又回到了家裏有沈崇山和顧執容不下自己的日子裏,只能待在學校裏,哪裏都去不了。

不過之前到底要比現在好一點,那個時候只要自己想就可以去梁秋的家裏,但現在他只有學校一個地方。

周六上午,沈念正坐在寝室的書桌前做作業,突然聽到樓下似乎有人在喊自己:

“沈念——沈念——沈念在沒在?”

沈念一開始懷疑自己聽錯了,畢竟在這個所有學生都放假,宿舍也空蕩蕩的時間裏,他不覺得有任何人會在這個時候來找他,他在這座城市裏也沒什麽認識的人了。

只是樓下的喊聲一聲又一聲,沈念就算再覺得是聽錯,也不太可能了,他打開窗戶往樓下看了一眼,意外的竟是校門口的門衛大叔。

大叔看到沈念從窗戶露出頭來,咳了一聲:

“可算把你喊出來了,沈念,你家裏人找。”

說完這句話大叔就轉頭就走了,但走了兩步又停下腳步回頭看沈念:

“快點啊,等了不短時間了。”

沈念第一反應就是沈崇山回來了,可拿着外套往外走的時候又覺得不對,沈崇山不是不知道自己的電話號碼,如果他回來見到自己不在家的話應該先給自己打電話,況且上次通話的時候沈崇山說要去西北,至少要兩個月的時間,現在時間也不過才過去了一個月,怎麽算都不應該是沈崇山。

不是沈崇山的話,那誰還是自己的家裏人?

沈念想到了顧執。

可是他會來嗎?又為什麽會來?根據自己對他的了解,他可不像是會做出這種事情的人。

但不管怎麽說,門衛大叔都來叫自己了,沈念無論如何都該去看看,至少也驗證一下自己的猜測。

還沒走到學校門口,沈念就遠遠的看到了站在門口往裏張望的身影,的确如他所想,是顧執,他大概也看到了自己,隔着不高不矮的電動門在朝自己用力揮手。

沈念停下了腳步。

距離有些遠,沈念看不到顧執的表情,可自己卻沒什麽話要對他說,在原地靜默了幾秒的時間,轉身原路返回,他聽到顧執在身後叫他‘念念’,也聽到他說‘我錯了’,那聲嘶力竭的聲音在這空蕩蕩的校園裏沒人會聽不到。

可沈念卻像是沒有聽到一樣,連腳步都沒有任何的停歇。

學校太大了,沈念轉個彎兒就已經聽不到顧執的聲音,他在拐角處放緩了自己的腳步,想起了剛才自己聽到的那句‘我錯了’。

來道歉的?顧執?

即便是,沈念又怎麽相信呢?他演技那麽好,好到自己以為足夠看透了他,了解他,卻還是分辨不出來他到底什麽時候真什麽時候假,所以說他的道歉有多少可信度,又是什麽目的,除了他自己誰又知道呢?

更何況,真也好,假也好,都是無所謂的事情,他們之間的問題也根本不是一個道歉能解決的。

沈念不再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回了宿舍,走到宿舍樓下的時候天空又飄起了雪花。

這個冬天似乎一直都在下雪。

顧執的事情沒有給沈念造成太多的困擾,他是個用學習就能麻痹自己的人,連身體的本能需求都能忽略,把作業做完的時候已經臨近一點鐘,直到這個時候才感受到肚子的饑腸辘辘。

假期學校食堂不開放,沈念只能出去吃,可往校門口走的時候才想起顧執來,不過這個時候雪都已經下了厚厚的一層,人應該早就回去了吧,正常人都不會在雪天裏等這麽長的時間。

可沈念忽略了顧執壓根就不是個正常人,他快走到校門口的時候看到了門崗牆角下的那個身影,他蹲在牆根,腦袋靠着牆壁看着不遠處馬路上的車來人往,眼神有些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麽。

門崗處是沒有屋檐的,他縱然戴着帽子,但身上還是落了厚厚的一層雪,雪人一樣。

沈念不知道他是真的有話跟自己說,還是說又在裝可憐,但他已經不想去猜了,甚至都不想跟這個人說話。

邁步走出學校一定會被他跟着,沈念不想出去了,打算去學校的小賣店裏買方便面吃,只是邁步往回走的時候牆根蹲着的顧執像是突然有了預感一樣的轉頭看過來,兩人的視線對上,沈念沒有絲毫的停留就轉了身,顧執在詫異之後幾乎是立刻确認了眼前的不是幻覺。

可他大概在牆根蹲了太長的時間了,加上氣溫又愣,以至于起身的時候都忽略了腿腳的僵硬,直接單膝跪了下去,但他不覺得疼,迅速爬起來看着沈念:

“念念,聽我說說話好不好?”

沈念沒有任何反應,無聲的拒絕。

“念念!”顧執起了身,隔着校門喊他:“秦奶奶回來了!”

沈念邁開的腳步就這麽頓下來,回頭看着顧執,他皺着眉,似乎身體真的不太舒服,可他也沒跟沈念說什麽,只挑着沈念在乎的說:

“周一回來的,來過家裏找你,我說你住校了,你如果想她的話,就回去看看她吧。”

顧執不太一樣了。

沈念聽他說完這句話的時候,腦子裏就出現了這句話。

以前的顧執看着自己的時候,跟自己說話的時候,不管是表情和語氣都會給人一種他眼中都是你,除了你他看不見其他任何人的感覺,不會讓人覺得不真誠,但總有點不真實。

但現在這一刻,他就像個再不同的孩子一樣,褪去了那層鮮亮的僞裝,讓人看到了真實。

“不過也不用着急。”顧執說:“你想什麽時候回來都行,秦奶奶說回來就不走了。”

“知道了。”沈念應了一句。

這是沈念開口跟顧執說的第一句話,也是最後一句,說完就邁步要走,顧執就又叫停了他:

“念念,你是要出來吃飯嗎?你出來吧,我不跟你,我就想跟你說這句話,你現在不想見我,不想和我說話,我回去就是了,不煩你。”

沈念回頭看他,顧執也看着他,看到沈念沒有拒絕之後,邁開腳步往後退着走了幾步,然後對他笑了笑,才轉身離開了。

沒再回頭。

隔着電動門,沈念看着顧執走向公交站牌,或許是剛才摔的有點狠了,也或許是有些僵硬麻木,他走路的姿勢像跛子,只是沈念在他身上吃過太多虧了,對于這樣的畫面也很難再有感觸。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