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癫狂
念念哥哥。
因為這個稱呼, 沈念都錯愕了一瞬，畢竟他已經很久都沒有聽過顧執這麽喊自己了。
他只有在算計僞裝的時候才會這麽叫自己，聽似親昵, 卻不過是在裝乖。
沈念沒有去想顧執現在喊出這個稱呼是什麽意思，因為不管是什麽意思這件事都是自己做錯了，沒有理由。
“對不起顧執, 我昨天沒能回來。”
顧執臉上的笑意不變, 卻沒回應什麽，他維持那個姿勢和表情看了沈念許久，似乎是想從他的臉上看出什麽，但最後像是失敗了，又或者說，他不願意相信自己看到的。
于是他起了身，邁步走向沈念, 想要看的更真切：
“念念哥哥昨天怎麽答應我的？你說你會早點回來的, 我等了你一個晚上, 你在哪兒呢？在做什麽呢？嗯？”
這一刻顧執周身散發出來的壓迫感太強，沈念幾乎是下意識的想要往後退，可他忍住了，他站在原地看着顧執一步步的靠近自己, 最後站在自己面前。
“玩的開心嗎？”顧執笑問他：“那麽長時間沒見了，應該挺開心的吧？開心的都忘了我呢。”
“對不起。”沈念又一次道歉：“我提前并不知道他要帶我上山, 我以為我能回來的。”
“這樣啊……”顧執聞言點了點頭, 但看起來卻絲毫不相信他說的話，也根本不在乎他是什麽理由, 他看着沈念, 眼神是溫柔的冷：“既然念念哥哥也覺得自己做錯了, 那麽要怎麽補償我呢？”
他這麽說是已經有了打算，想好了他想要的補償：
“你想我做什麽？”
“我想念念做什麽，念念都會做嗎？”顧執歪了一下腦袋看着他。
顧執想要的，沈念大概猜得到，所以他沒有回答，可顧執似乎也不在乎，徑自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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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後不見他了好不好？我不喜歡你和他聯系，更不喜歡你見他，這是最後一次了，好不好？”
顧執看着沈念，神情在某個瞬間出現了沈念熟悉的乖巧，這好像是顧執透漏出來的一個信號，只要自己點頭說好，這件事就這麽算了，他就不會再計較了。
理智告訴沈念應該答應，只有答應了，小瘋子才會平靜下來，不會再有更瘋狂的事情發生。
可答應了之後呢？他真的可以不見梁秋嗎？
不可能的，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他從來沒想過要放棄梁秋這個朋友。如果自己和梁秋再見面呢？又一次說到做不到，顧執的反應又會是什麽樣？
所以他不能答應。
“我陪着你還不夠嗎？他能給你什麽呢？十幾天的陪伴，陪你聊天，帶你吃飯，然後呢？十幾天之後呢？他還是要走的啊，你的身邊也還是只有我啊，為了這十幾天不要我，怎麽看都不是很劃算啊。”顧執更靠近了他一些，近的能看見對方眼中的自己：“念念哥哥是個聰明人，不會這麽選擇的，對不對？”
沈念不說話，顧執也不逼迫他，靜靜的等着，他似乎有的是時間和耐心，也有的是自信等沈念點頭。
可随着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沈念始終都沒有開口，顧執眼裏的失望也越來越明顯，臉上連僞裝的笑都淡了，最後只剩下冷。
“不行嗎？”顧執看着沈念，說出口的話卻像是在喃喃自語：“怎麽就不行呢？我都做到了啊，有那麽難嗎？”
“顧執……”沈念在心底微微嘆出一口氣，輕聲和他解釋：“我和梁秋一起長大，他幫過我很多，你沒有出現的時候是梁秋陪着我的，在我最苦最難的時候都是他，如果沒有他或許我早就瘋了，根本等不到你的出現。對我來說，梁秋是家人是哥哥，我不能也不願意放棄這個朋友，他對我很重要，你能理解嗎？”
“我不能。”顧執沒有任何停頓的給了他答案，稍稍後退拉開了距離：“我沒有朋友呀，這些年我一直都是一個人啊，我已經瘋了啊，我瘋的時候沒人拉着我，念念哥哥讓我怎麽理解？又理解什麽呢？”
沈念張了張嘴，卻不知道這一刻該說什麽。
“念念哥哥。”顧執看着他，眼神裏都是疑惑：“當初你說要相互陪伴的時候我就告訴過你，想讓我陪着你，你就只能是我的，你答應了，對不對？”
“……是。”沈念開口：“我答應了。”
“可你沒做到。”這個結果宣之于口，讓顧執的嘴唇微微顫抖了起來，像是他也在懼怕這個結果。
沈念看到後想伸手牽他，安撫他的情緒，可顧執卻往後退了一步，避開了沈念的碰觸。
一直以來都很喜歡沈念碰他牽他的顧執，拒絕了沈念伸過來的手。
“沒做到……也做不到，是嗎？”他喃喃自語着，一步步的退到餐桌旁，腳碰到了身後的椅子才停下來，他回頭去看，視線在那一桌子早就涼了的菜上停留。
他想起了昨天做這些飯菜時候的心情，也想起了坐在這裏等沈念，眼睜睜看着熱菜變涼變冷的滋味兒。
可真難受啊。
他怎麽就那麽傻，一次次的總是相信別人呢？
顧執輕笑了一下，緩緩擡起了手，指尖輕輕的在桌面上劃了一下，溫柔的像是在撫摸，沈念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但卻知道這樣放任下去不是辦法，他邁步想要走過去，腳步尚未邁開就看到顧執緩緩笑了起來，他說：
“做不到……做不到為什麽要答應呢？！”
最後幾個字顧執幾乎是吼出來的，他像一頭掙脫了鐵鏈的野獸，擡手掀翻了餐桌，在一陣破碎雜亂聲中笑的癫狂，看向沈念：
“你要的偏愛和例外我都給你了，我是你的，只是你的，什麽都是你的！我取悅你，讨好你，只看着你！你笑我就開心，你難過我想辦法逗你開心，你應該已經得到了想要在我身上得到的一切吧？我呢？”
“念念哥哥。”顧執問沈念：“我想要的呢？你給了嗎？”
顧執的眼眶慢慢紅起來：“是我之前做的那些壞事還讓你生氣嗎？所以你還不能給我想要的，對嗎？可我以為你已經不生氣了啊，我們這段時間相處的挺好的啊，很好啊。我誤會了嗎？是我做的……還不夠好嗎？我還要怎麽做呢？”
“我沒有生氣。”沈念慌亂的走向顧執，踩着一地狼藉:“我沒有在生氣，那些事我已經不會再想起了。”
“沒有生氣……”顧執呢喃着重複了一遍這四個字，沉默了幾秒，哼笑了聲：“所以……就算不生氣了，也給不了我想要的，是這樣嗎？”
“顧執。”沈念牽住了顧執的手：“你對我來說很重要，我承認自己離不開你，我……”
“重要？”顧執的表情像是不理解這兩個字是什麽意思，後來不知道想到什麽，他猛地把手從沈念的手心裏抽出來後退一步，像是碰到了什麽不該碰的東西，眼神裏都是鮮明的厭惡：“我媽也這麽跟我說過，也說我對她很重要，可你知道她怎麽做的嗎？”
顧執看着沈念，笑着：“一到下雨天她就掐我脖子把我腦袋往牆上撞，一邊撞一邊問我為什麽不去死，可等到天晴了，她又好了，會抱着我又親又道歉，說她錯了。”
“這種事發生的多了，她都有經驗了，後來只要到了陰天就會先把我關在櫃子裏，把鑰匙塞進來給我，确保不會在她發瘋的時候打到我，她在外面打不開，可又知道我在裏面，你聽過那種躲在櫃子裏，有人卻在砸櫃子的聲音嗎？比雷聲還要恐怖，我以為我會聾，我也希望我聾，那樣的話我就什麽都聽不到了，可我沒有，我就只能那麽縮在櫃子裏看她瘋，聽她罵。”
“這就是重要嗎？”顧執不解的看着沈念：“這就是你們說的……我對你們很重要嗎？”
沈念微微蹙眉，幾乎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他想過顧執怕打雷，厭惡下雨一定是經歷過什麽，可再怎麽猜測都沒想到他會遭遇這些。
這比他任何一種猜想都還要殘忍。
沈念能夠清楚的感覺到，顧執在說這些事情的時候沒有在裝可憐博同情，他甚至是笑着的，他沒想通過這些事情來從沈念的身上得到什麽，他只是不懂，不懂為什麽既然那麽重要，還要這麽對他？
又或者，是他到現在都還在遵守對沈念的承諾。
再也不騙他，不算計他了。
“顧執……”
“念念哥哥是不是也打算這樣啊？嗯？”顧執打斷他的話：“需要我的時候哄哄我，對我好，不需要我的時候再把我一腳踹開，管我是死是活。”
“我沒有這麽想，也不會這麽做。”沈念說着又靠近顧執，再一次牽起了他的手。
或許是太冷了，或許是沈念的保證讓他又一次犯了傻，這一次他沒有再掙開。
沈念曾經以為自己經歷的那些已經算是很不幸了，自己的母親從來沒有給過自己任何的關愛，讓他活着像是一個孤兒，可他跟顧執比起來，似乎又算不得什麽，游曉月再怎麽樣也從來沒有主動傷害過他，最多只是不聞不問罷了，可顧執呢？他被掐着脖子撞頭，被鎖在櫃子裏的時候，在想什麽？又是什麽感受？
那個時候，他幾歲？
“所以你要成為我一個人的嗎？”顧執稍稍軟了下來，小心翼翼的期待着他的回答：“像我一樣，只看着你，只為你嗎？”
有那麽一瞬間沈念都想要答應了，顧執說的沒有錯，自己想要的，他都給了，那麽當初自己答應顧執的也該兌現，可另一邊是自己多年的好朋友，某種意義上，梁秋對自己比沈崇山還要重要。
他怎麽能和梁秋斷絕關系呢？他不能。他和梁秋的交往沒有錯，顧執的情緒才是不正常的。
“顧執……”沈念輕聲和他打着商量：“我答應過陪着你，不會離開，不會丢下你，這不是謊話，我能做到。”
顧執沒有反應的看着沈念，沈念小心翼翼的繼續說下去：“可梁秋是我的朋友，我和他的關系和我們之間不一樣，他去了上海，一年也回來不了幾天，我只是和他見見面說說話，我保證昨天晚上的事情再也不會發生了，或者我下次見他的時候，你和我一起好嗎？”
或許是顧執從沈念這一次次又一次的堅持中看到了他絕對不會和梁秋斷絕關系的結局，所以顧執有了妥協的痕跡。
“他要是有一天回來了呢？他要是有一天說需要你，讓你去他身邊，再也不會離開你了呢？”顧執看着沈念：“那個時候你還需要我嗎？”
“需要。”沈念說的毫不猶豫：“顧執，我很清楚我想要什麽，這些只有你能給我，梁秋給不了我。”
沈念毫不猶豫的選擇讓顧執的表情有些軟化，就好像是從隆冬臘月到了春寒料峭，可他還是有些不敢相信，用小心翼翼的神色看着沈念：
“真的嗎？真的不會丢下我嗎？”
沈念點點頭，剛要開口說是，但手機卻在這一刻響了起來，沈念都還沒有反應過來，就眼睜睜的看着顧執的表情又恢複到了先前的冷硬，他還是看着沈念，但剛才出現的柔軟卻像是一場錯覺。
他們都很清楚電話是誰打來的。
這個手機鈴聲現在就像火星，能在這滿是火藥味的房間裏一觸燎原。
顧執從沈念的手中将自己好不容易有點暖意的手抽了回來，條件反射的将手伸進了他的上衣口袋，動作近乎暴力的把還在向着的手機拿了出來，連看一眼都懶得的直接狠狠地砸在了牆上。
鈴聲停止了，手機也四分五裂，一切都安靜了下來。
沈念看着他一連串的動作，沒有意外。
“念念哥哥……”顧執看着沈念，沒覺得自己做錯了，他還是只關心剛才的問題：“你不會丢下我的，對嗎？”
“是。”沈念輕聲說：“我不會。”
顧執确認了自己的答案，沒再說話，表情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麽。
這件事其實并沒有解決，但顧執似乎已經累了，不想計較了。
沈念看着顧執，片刻之後他伸手将顧執抱在了懷裏，像撫摸一只貓一樣的撫摸他的頭發，這樣的安撫像‘聽話’一樣帶着魔力，讓顧執漸漸安靜了下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顧執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惴惴不安的問了一句：
“我把梁秋送你的手機摔壞了，怪我嗎？”
“不怪你。”沈念說：“是我做錯了，小狐貍沒錯。”
顧執的臉悶在沈念的脖頸處，身體在沈念一下下的安撫中緩緩放松下來柔軟下來，又過了一會兒他小聲通知沈念，說：
“念念……小狐貍回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