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後悔
顧執很好哄。
一句‘聽話’, 一個擁抱都能讓失控的他柔軟下來。
沈念抱了他很久，直到腿有些僵硬的時候才小聲提醒：“一晚上沒睡，去睡會兒好不好？”
“我收拾完就去睡。”顧執依舊悶在沈念的脖頸處說。
“我來收拾。”
“不要。”顧執堅持的很，從沈念的懷抱裏退出來直起了身體：“我摔的, 我來收拾。”
他這副絕不退讓的姿态看在沈念眼裏都要笑了, 但也沒有拒絕, 說：“那我幫忙？”
“不用。”顧執轉身扯了一把椅子放在了沒有被波及到一處空地上, 拉着沈念的手讓他坐下了, 繼而蹲在他面前眼睛柔柔的看着他：“念念在這裏陪我就好，好不好？”
顧執的情緒現在看起來是沒什麽問題了, 可沈念卻也不敢放他一個人，應了聲：“好。”
顧執笑了起來，起身去外面拿了簸箕和笤帚過來，把桌子重新支起來放好, 又将滿地的狼藉都一一掃幹淨了，沈念就坐在那裏看着顧執, 顧執像是不放心, 又像是擔心沈念會憑空消失, 時不時的就要看過來。
視線和沈念的對上了, 他又會笑, 笑的很軟, 很甜, 就好像剛才的那場失控根本就不存在，沒有發生過。
沈念看着這樣的顧執，其實一點都沒有放松下來, 他承認顧執給了他想要的一切, 專注的只為他一個人, 顧執現在所表現出來的一切，好像是把整個人生都活成了只有一個沈念，沈念的确在這樣的專注裏獲得了平靜和滿足。
可顧執呢？可以後呢？
他們能永遠像現在這樣嗎？他們現在可以在同一座城市，可沈念如果要去上大學呢？就算他不去上海，這個城市裏也沒有大學能讓沈念讀，他得走出去，也必須走出去。
只是他走出去了，顧執呢？他能接受嗎？
如果不能呢？沈念又該怎麽辦？又能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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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念不知道，但幸運的是，他還有時間，或許他可以帶着顧執一點點的走出來。
沈念不是要改變顧執什麽，他想為顧執的世界再添些什麽。顧執依然可以想要一個人只看着他，只為他，但與此同時，他也該接受別的人，不需要真心，但至少有正常的社交，不再這麽偏執，認為一人即可世界。
顧執将廚房收拾幹淨之後沈念以為他總應該去休息了，可顧執依然沒有，反而想給沈念做早餐：
“念念一大早的就趕回來，肯定沒吃東西吧，我給你做早飯吃。”
“顧執，我不太餓。”
“少吃一點。”或許是剛才的瘋狂讓他不安，看着沈念的眼神都帶着小心翼翼，怕沈念拒絕，怕他不開心，怕他并沒有表現出來的這般淡然。
顧執的眼神讓沈念心軟，于是開口應了：“好，那簡單做一些就好，不用太麻煩。”
顧執笑起來：“雞蛋和粥，行嗎？”
“可以。”
沈念的接受讓顧執覺得踏實，他幾乎是興高采烈的轉身去做早飯了，沈念看着顧執在心底無聲的嘆了一口氣，從座位上起了身，顧執在第一時間就聽到了沈念要離開的聲音，回過頭來看他，有些緊張的看着他。
“我去上個廁所。”沈念說。
顧執放松下來：“那念念等下再回來。”
“好。”
沈念離開小餐廳的時候，在門口的拐角處看到了那個被顧執摔得四分五裂的手機，或許是因為在視線死角，顧執打掃的時候并沒有看到這裏，沈念站在原地靜默了一會兒，蹲下身将手機撿了起來。
手機挺貴的，至少不是沈念和顧執這個年齡段可以負擔的起的，這部手機還是梁秋去上海的時候怕和自己聯系太少将他的給了自己，沈念從來不接受別人給自己的東西，即便是梁秋也很少，尤其還這麽貴重。
但手機他接了，不是因為喜歡，而是他也不想和梁秋斷了聯系。
如今被顧執摔壞了，沈念很心疼，這代表着他不能随時随地的再和梁秋聯系了，可是也沒有辦法，事情已經發生了。
沈念從裏面将SIM卡取了出來，邁步離開了。
顧執站在沈念身後一直看着他，将他的動作都看在了眼裏，他能看得出來沈念很心疼很不舍，可再給他重新來一次的機會，他還是會這麽做，毫不猶豫。
他真的不喜歡那個手機，也不喜歡和沈念聯系的那個人。
吃過早飯，顧執沒有了拒絕的理由，和沈念一起回了北屋，他沒有去上鋪，直接躺在了沈念的床上。
不是沒睡過，沈念也不在意，給他開了電熱毯，起身準備離開的時候顧執卻抓住了他的手：
“念念去哪兒？”
“我不走。”沈念說：“我在書桌那邊寫作業。”
顧執盯着他看了幾秒鐘，沒有勉強他和自己一起睡，松開了他的手。
沈念坐在書桌前，顧執躺在沈念的床上看着他，知道沈念沒有心情看書，他坐在那裏連頭都沒有低下一直看着窗外，他在想什麽？
顧執不知道，但卻知道一定是和自己有關的。
應該也不是什麽太輕松的事情，是自己今天的行為給他壓力了嗎？可是他明明已經往後退了一步，沒有再強迫他一定要跟梁秋斷絕關系啊。
這還不夠嗎？
除了自己只看他，只為他，沈念還想要什麽呢？現在想要梁秋，那以後呢？想要的東西會不會更多？有一天會不會想要離開自己？
“念念。”顧執小聲叫他。
沈念雖然在發呆，但卻并沒有走神，顧執輕聲叫了他一聲，沈念便回了頭：“怎麽了？睡不着？”
“嗯。”顧執笑看着他：“念念陪我好不好？”
沈念靜默幾秒起身走過去，脫了外衣躺下了。
顧執牽住了他的手，沈念看他一眼：“睡吧。”
顧執應了一聲，卻沒有閉上眼睛，還是看着他，沈念看着頭頂上的床板發呆，沒有注意到顧執，直到他的手心被輕輕撓了一下才發現顧執還沒有睡着。
“念念。”顧執小聲問他：“後悔了嗎？”
對于顧執的這個問題，沈念有些意外：“後悔什麽？”
“當初和我做的那個約定。”顧執垂眸不敢去看沈念的眼睛，怕在那裏看到自己不想要看的情緒：“你讓我留下的時候是一個人撐不住了，可能沒想那麽多，覺得是個人就好，誰都行，只要能陪着你就好，可我和別人不一樣，我就算告訴你可能會有的後果，但還是要經歷了才知道。”
“像今天這樣的事情以後或許還會有，你後悔嗎？”顧執的聲音悶悶的：“帶了一個小瘋子回家。”
沈念沒說話，顧執開始有些緊張，或許連他自己都沒注意到，握着沈念的手都開始用力了。
“疼……”沈念無奈的出了聲，顧執下意識的松了手，卻還是沒看他，沈念有些無奈的嘆出一口氣：“顧執，如果當初的那個人不是你，我根本不會開口讓誰留下來陪我。”
顧執身體僵硬了一瞬，這才擡頭去看沈念，然後發現他的眼睛裏并沒有任何開玩笑的成分，他很認真。
“再說了，誰說我沒有經歷過你的瘋狂了？”沈念看着顧執：“之前我們關系不好的時候，我經歷的還少嗎？”
顧執蹙了眉，不是很喜歡沈念舊事重提：“那不一樣。”
“對我來說是一樣的。”沈念說：“我知道你在遇到不喜歡的事情之後是什麽樣的反應，然後假設一下自己遇到那樣的事情能不能接受就好了，我讓你留了下來，自然考慮過這個問題。”
“所以……”顧執問：“你是真的不後悔？”
“不後悔。”沈念又說了一次。
“可我後悔了。”顧執說。
這句話又讓沈念覺得意外，看着他沒說話。
“我當初說對你沒興趣，不想要你。”顧執迎視着沈念的視線：“我後悔了。我說錯話了，我對你有興趣，很有興趣！我也想要你，很想要你！只要你！”
沈念想了一會兒才想起顧執是在什麽樣的情況下對自己說過那樣的話：“你不說我都忘了這回事。”
“我記得。”顧執說：“我對你做過的那些事，我都記得。”
“記那些做什麽？我自己都忘了。”
“你能忘，我不能忘。”顧執翻身趴在了床上，看着沈念：“我得好好記着，記着以前我對你有多糟，現在和将來才能對你更好。”
“念念。”顧執認認真真的看着他：“我一輩子對你好。”
這樣一輩子的承諾從一個小瘋子的嘴裏說出來應該是讓人覺得有壓力的，但就像沈念說的，這個世界上本沒有什麽事情是絕對黑與白對與錯的，別人可能會覺得有壓力，但沈念聽到這句話，心裏卻是莫名輕松了一點。
這樣的顧執，瘋狂的顧執固然會給沈念一些壓力，也會讓他對未來有些許的迷茫，可他從一開始要的，不就是一個心裏眼裏都是自己的人嗎？
不管以後如何，有顧執在自己身後托着，終歸是踏實的，不再那麽空落落。
沈念有點想問問顧執他媽媽到底是怎麽回事，可才想好了怎麽開口再去看顧執的時候，發現他已經睡着了。
到底是一個晚上沒睡，鬧了這一場，早就該累了。
沈念沒有打擾他，壓下了所有的好奇。那終究不會是什麽好的回憶，不提就不提了。
沈念昨天晚上也同樣沒有睡好，精神有些萎靡，他不太想睡，還想着作業沒做，可顧執一直抓着他的手稍微抽離就被抓的更緊，他也只能這麽躺着，後來迷迷糊糊的竟然也睡了過去，等聽到窗外有些聲音傳來的時候竟然已經中午了。
院裏的聲音還在時不時的繼續，像是有人在拿小石子投擲，沈念小心翼翼的起了身，将手從顧執的手裏抽了回來，在他微微蹙了眉快要醒來的時候，沈念眼疾手快的将自己的枕頭塞了過去，顧執抱住了，繼續睡，沒再睜眼。
沈念幫他蓋好被子穿上衣服輕手輕腳的出了門。
剛走出北屋就看到了蹲在前院鄰居家屋頂上的梁秋，他手裏還拿着幾個石子不耐煩的抛擲着，看到沈念出來這才換了表情：
“靠，你還知道出來啊。”
沈念也沒想到梁秋會出現，還是以這種方式，畢竟昨天見面的時候他說會在山上待幾天，不過轉而一想也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了，大概是擔心自己這邊有什麽情況，不敢輕易惹怒顧執。
沈念沒說話，指了指巷子，邁步出去了，梁秋一臉見了鬼的表情，但到底也沒再說什麽，起身從屋頂上下去了。
沈念站在巷子裏等了一會兒梁秋才從鄰居家走出來了，梁秋一看到沈念就用手指着他跑了過來，沈念笑了笑站在原地沒動，等着梁秋走過來用手臂把自己環住做出要揍的動作：
“沈小念，我為了你連溫泉都不泡了。”
“我錯了我錯了。”沈念識時務這點很好，絕對不強撐着，早早的就乖乖求饒，讓人不忍心真的下手。
梁秋也不是真的要揍他，給了他一個教訓就把放開了，但語氣還是有點冷：“到底怎麽回事兒？手機呢？我給你打電話怎麽不接？”
“我回來的時候摔了一跤。”沈念說：“手機摔壞了。”
梁秋沒說話，看着沈念，眼神裏的探究和懷疑讓沈念不敢多看一秒。
他是個不會說謊的人，對在乎的人就更是了，梁秋一眼就能把他看穿。
梁秋的确看出了沈念在撒謊，但沈念想隐瞞的事情梁秋也不會主動戳破，就當是真的摔了一跤吧。梁秋不說話，倒是直接把自己的手機從口袋裏拿了出來，拿掉後蓋和電池把自己的si卡取了下來，繼而把手機遞給了沈念：
“剛好我也要換手機，你還用我的吧，舊的，別嫌棄。”
這話可真熟悉，半年前他給自己手機的時候也是這麽說的，那一次能接受，但這一次，沈念卻不能。
沈念把手放在了口袋裏：“你半年前剛買的，換什麽換，中彩票了？”
梁秋啧了一聲要強塞給他，可沈念卻往後退了一步，認真的看着他：“梁秋，我不要。”
“沈小念！”梁秋有點動氣：“讓你拿着就拿着，你沒手機有沒有想過我回上海後聯系不上你我得多着急？”
“我過兩天再把家裏的電話開通，你到時候打電話就好。”
梁秋聞言還想說什麽，但沈念卻攔了他的話：“梁秋，我真不能要。”
梁秋也急了：“你是擔心那小變态不接受再摔了吧？讓他摔，他再摔我再給你買新的，我看看他能摔到什麽時候。”
被梁秋戳穿自己剛才的謊言，沈念靜默幾秒也只是淺笑了一下：
“梁秋，你堅持給我手機，無非是擔心我的狀态再回到之前那樣，你想和我多聯系，每天陪我，我知道，可是我現在有顧執陪我，不會再有那樣的狀态了，所以手機沒必要了，座機一樣能聯系的。”
“那他要是連座機都不允許呢？”
“不會的。”沈念說。
“萬一呢？”梁秋擔心的不行：“你收起來藏起來不行嗎？就算是讓我放心可以嗎？”
沈念還是搖搖頭：“我能接受你一部手機，但不能總拿你的，梁秋，你了解我，這對我來說實在是太貴重了。”
“和我還說這個？”梁秋不可思議的看着沈念：“我的命都是你救回來的。”
“你這麽多年給我的，早就還夠了。”沈念笑看着他：“真的，別把我當成你的責任了，我們是朋友，最好的朋友。”
沈念的堅持梁秋是見識過的，他堅持的事情很少更改，于是在僵持了幾分鐘看到沈念沒有絲毫的松動之後也便作罷，但心情不爽，手機卡也沒裝上就那麽直接塞進口袋裏了，站在原地徑自生了一會兒悶氣：
“行吧，你說什麽是什麽吧，不過既然你和這小變态要好好相處，我是不是該請他吃頓飯啊？總不能一直這麽僵着，我也得看看是不是真像你說的那樣，真的對你好吧？他要是真能好好對你，我也不介意再多個弟弟。”
“我也能對他好。”梁秋說。
梁秋就是這樣，嘴硬心軟，只要對沈念好的，他都可以妥協，哪怕是顧執。
沈念笑了下：“我和他說說。”
梁秋無奈的嘆出一口氣沒說什麽，靜靜的站了一會兒大概是心裏還是賭氣，直接揮手走了，說他還是去山上修身養性泡溫泉去吧，再繼續待下去，怕是要憋死，沈念沒攔着他，一直送他到公交站牌才起身往回走，回到家的時候才發現顧執就在西屋的臺階上坐着。
不知道坐了多久。
沈念有瞬間的錯愕，但很快反應過來，停下腳步看他：“都聽到了？”
顧執轉頭過來看着沈念，沒說話，表情沒生氣，但也絕對和開心沒關系，甚至還帶着些許的隐忍，他大概是想沖出去的，可是上午才和沈念有了不愉快，不想再讓沈念難受了，所以壓制住了。
沈念邁步走過來站在他面前，蹲下身來看着他：“你可以出去的。”
顧執還是看着沈念，表情像是一個剛剛丢了棒棒糖的小朋友，委屈巴巴的，沈念沒忍住擡手捏了捏他的鼻子，問：
“既然都聽到了，那要不要去吃飯？和梁秋一起。”
大概還是不願意的，因為顧執很久都沒有開口說話，沈念也不太想勉強他，就在他開口說算了的時候，顧執輕聲妥協，說：
“我聽念念的。”
沈念看了他幾秒，笑了：“好。”
時間不早了，早晨吃的簡單，沈念有些餓了，但起身想去做飯的時候顧執卻抓住了沈念的手，在沈念疑惑的目光中，顧執問他：
“你昨天和他泡溫泉了？”
“是。”沈念點點頭：“怎麽了？”
“脫衣服的那種泡？”
沈念沒有立刻說話，他不是很理解顧執這個問題的意義，又或者說，他沒想到顧執連這個也有占有欲。
顧執在聽到梁秋說他們泡溫泉的時候就已經在不爽了，他不知道為什麽不爽，就是不爽，不想讓別人看到沈念，兩個人脫了衣服泡在一個池子裏，他都沒這麽和念念做過呢。
顧執看着沈念，帶了點委屈的神色：
“我都沒和你泡過，我都沒見過你沒穿衣服什麽樣。”
沈念：“……能什麽樣？”
顧執不說話，可不爽的神色誰也不能忽略。
沈念昨天才剛把他丢下一夜未歸，雖說現在的确平息了一些，可到底沒有徹底解決，是顧執妥協的往後邁了一步。
顧執說的也沒錯，他給了沈念想要的一切，但目前為止沈念卻沒辦法給顧執他想要的，那麽在一些事情上縱着他一些也是應該。
沈念捏了捏顧執牽着他的手，顧執擡手看他。
“我不能帶你去泡溫泉，但我可以去帶你去泡澡。”沈念看着顧執：“要去嗎？”
顧執的眼睛亮起來，瞬間從臺階上起了身：
“去！什麽時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