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寧迦
沈念開始有了暫時分開的念頭, 至少在中考結束之前他們應該分開，顧執需要好好休息，迎接考試。
可有些話還沒說出口沈念就知道顧執不會同意, 最後的結果可能就是自己前腳剛到蒹葭巷，他晚上就會回來, 他不會跟自己分開的, 而沈念也并不願意。
他想象不到自己在沒有了一切之後又離開顧執會變成什麽樣。
可不離開，也不能一直這麽下去, 顧執不該被自己拖着。
沈念開始嘗試着讓自己不睡，只要不睡就不會做噩夢, 就不會被驚醒，就不會連累顧執。
可顧執連他呼吸頻率的變化都能聽出來, 知道他什麽時候是真的睡，什麽時候又是沒有睡，自己不睡顧執就不可能睡。
所以沈念又開始偷偷練習呼吸頻率，如果自己能夠一直保持同一個呼吸頻率的話，顧執是不是就沒那麽容易發現？
可顧執當天晚上就察覺到了異常：“念念，憋着不難受嗎？我都怕你喘不過氣。”
沈念靜默幾秒轉過身看着顧執，顧執也看着他, 兩個人離的很近, 呼吸都纏繞到一起, 可沈念的心思不在這裏，并沒有察覺到有任何的不對，倒是顧執似是因為什麽不自在而稍稍往後挪了一下。
“執哥。”沈念輕聲喊他一句：“睡覺好不好？別守着我了。”
“念念在擔心我嗎？”顧執把他的手握住輕輕的捏着, 房間裏沒有開燈, 可月光很亮, 沈念能看到顧執雙眸中的笑意：“不用擔心, 你睡着後我就睡了，我不做夢，睡眠質量也好的很，幾個小時足夠了，你要是覺得不夠，那自己就早點睡，念念睡着了我才能睡啊。”
沈念不說話，一直看着他，顧執在他的視線中松開了他的手，去摸他的耳朵，他鬓角的頭發，問他：
“我是不是讓你覺得有壓力了？”
沈崇山的事情過後，沈念能感覺到自己的變化，像被一張巨大的網罩着，喘不過氣。
可改變的不止是自己，顧執也變了，做事要比之前成熟的多，不再全憑自己的性子來，以往他察覺沈念心情不好會想盡各種辦法逗他開心，可這次他似乎知道做那些沒有用，所以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如何能更體諒沈念這件事情上。
以前的顧執從來不會考慮自己的行為是不是會給別人壓力，但這次他卻明明白白的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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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覺自己在拖累你。”沈念誠實的開口：“執哥，在你考試之前，我回蒹葭巷住好不好？”
“好啊。”顧執說：“我和你一起回去。”
“我自己回去。”沈念把他的手從耳朵上拿下來：“你留在這裏好好準備考試。”
顧執不說話，連眼神裏的笑意都沒有減少，可他傳遞給沈念的訊號又是：念念在開什麽玩笑？
“執哥……”
“念念。”顧執打斷他的話：“高考成績馬上就要下來了，之後填志願我們就要去上海了，那麽我中考成績怎麽樣有那麽重要嗎？再說了，你又怎麽知道我會考不好呢？我答應你的事情哪一件沒做到？我說了會好好學習就一定不會落下的。”
“我承認的确睡覺的時間的确是沒有之前多，可也沒有少多少，你就是想太多，太敏感了。”顧執又重新握住他的手：“念念可以對別人這樣，但不需要對我這樣。”
沈念想開口，顧執沒讓：“念念，你沒有拖累我，我也不想聽你這麽說，你是我的，我就有責任讓你好好的，如果我連這點都做不到，那你當初把我留下來豈不是虧了？”
“你呢？”沈念看着他：“你從我身上得到什麽了？我好像什麽都沒給你。”
顧執笑了起來：“我不需要從你身上得到什麽，因為你整個人都是我的，等我們再長大一些，我可能會要的更多。”
沈念不知道顧執的‘更多’是什麽意思，但他卻明白不管怎麽說都不會被顧執同意自己一個人回蒹葭巷了，他重新抱着自己，像之前的每個晚上一樣，輕輕的拍着，輕輕的哄着。
沈念又一次在顧執的懷抱裏睡着了，但卻意外的還是做夢了，只是這一次夢裏的主角不再是沈崇山和游曉月，而是變成了顧執，他瘦好多，幾乎看不出緣由的模樣，滿身都是血，他問自己為什麽拖着他，為什麽不放他走。他說他好累，他說他早就已經堅持不住了。
沈念吓的從床上坐起身，下意識的往身邊看，去尋找顧執，卻發現并沒有人，顧執不在床上，房間裏也很安靜，就像是只有自己一個人一樣。
他應該叫一聲顧執的，可肢體卻先一步有了反應，他下床邁步走向洗手間，幾乎是想也不想的就推開了。
顧執進來的時候沈念才剛睡着沒一會兒，根據他這段時間對沈念的觀察，應該不至于這麽快醒來才對，所以他才來衛生間的，卻怎麽都沒想到沈念會這麽快醒來，又是這麽風風火火的闖進來，顧執吓的直接交代了出來。
“顧……”沈念也沒想到打開門會碰到這樣的一幕，他以為顧執只是上廁所，卻沒想到他竟一手撐着牆一手在……
沈念怔在了原地連眼神都忘記了收回，倒是顧執先一步回過神，沒有害羞，大大方方的提上褲子走過來站在盥洗臺前洗手，沈念随着水聲看過去，看到了那些黏黏糊糊的東西被水沖走。
“念念。”顧執看着鏡子中的他：“男生……這樣很正常，念念應該也有過，對吧？”
直到這個時候沈念才回過神來，看向顧執，他似乎也并沒有表現出來的淡定，至少在自己看過去的時候他的視線就移開了，沒敢再看自己。
原本以為這次尴尬的撞見會讓沈念的噩夢消散，可看到顧執臉的那一刻沈念便就又想到了剛才的夢。
好在一切是夢，他還好好的站在這裏。
可如果再拖累下去呢？會不會夢境成真？沈念不敢再想，也沒回應顧執的問題，邁步回了卧室。
顧執沒想到沈念是這個反應，愣了一瞬才反應過來什麽，暗罵了一聲急忙擦了手出去，沈念沒有躺回床上，而是站在了窗前。
月亮還是很亮，可籠罩在沈念的身上卻莫名的覺得有些冷。
顧執走過去站在他旁邊，看着他：“念念夢到什麽了？”
沈念輕輕搖了搖頭：“老樣子。”
“怪我。”顧執說：“不該去衛生間的。”
不去廁所就會在第一時間發現沈念的變化，會趕走那些夢境，而不至于讓他這麽害怕。
提及衛生間，沈念又想起了剛才看到的畫面，有些不自在，顧執把他的表情看的一清二楚，有意讓他轉移注意力，便離他更近了一些，逗他：
“念念還沒回答我剛才的問題，你有沒有像我剛才那麽做過？”
“沒有。”沈念說。
顧執有些意外，就像他意外沈念沒有在夢中失控的時候一樣意外，可沈念的表情不像是在撒謊，也沒有必要在這件事情上撒謊。
“念念就不想嗎？”顧執轉身靠着窗邊的牆壁看着被月光籠罩的人：“很舒服的。”
沈念沒說話，似乎沒有聽到他的這個問題，顧執也沒有再逗，和沈念一起看向了窗外。
其實顧執也才是第一次，那天的夢像是開啓了他的一個開關一樣，其實不止那個夢，他還因為好奇男生和男生之間該怎麽談戀愛，偷偷跑去網吧查過資料，那些資料并沒有讓顧執有任何的感覺，可一旦聯系上沈念，就不太能控制的住了。
他想和沈念靠的更近，可近了有些感受也會鮮明起來，沈念睡的不好，每天晚上兩個人都躺在一張床上，都抱在一起，顧執有了那樣的念頭其實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是卻沒想到第一次就被沈念抓了個正着，實在是有點吓着了，以後都不敢再做的那種。
他真的好想時間能夠過的快一點，再快一點，快到他的念念能夠迅速的忘記這些事情，快到他可以強大到為念念撐起一片天，然後名正言順的和念念更親近。
顧執忍不住打了個哈欠的時候沈念才從混亂的思緒中回過神來，他看向顧執淡淡的笑了笑：
“睡吧。”
“好。”顧執笑笑。
沈念盡可能的讓自己快速入睡了，可這一次連顧執都趕不走他的那些噩夢了，他一次次的驚醒一次次的被吓到，最後連顧執都有些不安：
“念念到底怎麽了？”以前就算偶爾做噩夢也不會像今天這麽頻繁。
沈念搖搖頭坐了起來，窗外已經蒙蒙亮，他不想再睡不想再拖着顧執了，他在顧執起身之前按下他：
“睡會兒，就算是為了我，好嗎？”
顧執看着沈念，冥冥中似乎也明白了什麽，他點了點頭反握住沈念的手：“好，那念念陪着我好不好？”
“我不走。”沈念說：“我在這兒，你睡會兒。”
顧執雖然不放心，可也多多少少知道自己這麽每日每夜的守着沈念是在給他壓力了，他那麽敏感，那麽不想麻煩別人的一個人，無論自己怎麽說，沈念都不會覺得這是理所應當的。
如果自己好好睡覺可以讓他輕松一點，顧執也願意試試。
顧執睡了，沈念緩緩松了一口氣，一直陪着他到上學的時間快要來不及才叫醒他，不是忘了時間，不是想讓他遲到，他只是想讓顧執多睡會兒，哪怕一分鐘。
路上買了早餐，送顧執去學校之後，沈念沒有回出租屋，直接去找了梁秋，和他打了一場球，休息的時候把這事兒說了說，梁秋有些意外，不是意外沈念睡不着，而是意外沈念居然依賴着顧執才能睡着，也意外他竟然會為了顧執而主動跟自己說這些。
“他整個晚上都在我的耳邊重複着‘念念不怕，小狐貍在’，我聽着就好像真的不怕了，能睡的安穩，幾乎不做噩夢，一旦離開我就會怕，會不間斷的做噩夢。”
沈念說這話的時候正和梁秋打完一場球，坐在旁邊的觀衆席上，梁秋高他一個臺階在喝水，聽他說這話喝水的動作頓了下來，低頭看着沈念。
“可是現在顧執也成了我的噩夢，在夢裏問我為什麽拖着他，為什麽要吸他的血，問我到底知不知道他有多累。我知道這都是我的想法，顧執根本沒有這麽想，可我控制不住，我一丁點兒都控制不住。”
沈念的語氣帶着一些誰都忽略不了的急躁，他厭惡這樣明知道問題在哪裏卻改變不了的自己。
在經歷了對沈崇山的愧疚，在他覺得沈崇山是被他拖累才有了這麽凄涼的一生之後，任何人對他的付出都會變成壓力讓他無所适從，他認為那是不應該的，認為自己是不值得的，認為凡是對自己付出的人都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他認為自己就是一個大寫的不值。
這是心病，他把自己困在了一口枯井裏，封死了出口，他找不到出來的路，別人也找不到進去的路。
“暫時分開一段時間呢？”梁秋把礦泉水擰好瓶蓋放在旁邊，也沒有更好的辦法：“顧執應該不會同意你一個人回蒹葭巷，但你要跟我去住幾天他應該不會反對吧？至少把中考之前的這段時期熬過去。”
沈念靜默幾秒，沒點頭也沒拒絕，片刻的沉默之後，他說：“好，我和顧執商量一下。”
沈念知道自己生了病，也清楚的知道自己不想離開顧執，那麽繼續被噩夢纏繞下去，繼續跟自己過不去，都不是方式，去梁秋家裏住幾天，可以暫時緩解，但并非永久。
但起碼先把考試度過去再說。
這天沈念沒有跟梁秋回家，他需要跟顧執做溝通，征求他的意見，而不是直接宣告結果，那樣的話顧執會有不好的感受。
接了顧執回出租屋的路上兩個人去超市買了食材，回到家沈念去做飯，顧執去寫作業，自從顧執回到學校之後這就是兩個人的相處模式，一開始顧執還有些心疼，但後來也就同意了，現在的沈念得為自己做點什麽才能在這段關系中找到一個平衡。
而顧執不該攔着的。
沈念在做飯，等待空隙的時候在想該怎麽跟顧執開口說這件事，但其實也并不難想，實話實說就好，只有實話實說顧執才會相信，而沈念自己也不太想欺騙顧執。
他們之間不該有欺騙的，顧執再也沒有騙過自己，那麽自己也應該做到。
做好飯也想好了怎麽說，可走出小廚房去叫顧執的時候才發現他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沈念下意識的停下了腳步站在原地許久都沒有動作。
自從自己做噩夢以來，顧執向來在自己面前展現的都是很精神的一面，像是一天睡了12個小時，像是怎麽樣都不會累，像個超人。他從不露出一點的疲态，這還是第一次沈念在做飯他沒有去幫忙，直接睡着了。
累了這麽多天的他也堅持不住了吧？所以連僞裝都進行不下去了。
沈念沒有出聲，也沒有叫他去床上睡，他不用想就知道顧執會對自己說什麽，所以現在能睡的時候讓他盡量多睡會兒，哪怕姿勢不好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沈念坐在床上陪他，從傍晚坐到天黑，從天黑坐到外面都安靜了下來，沒了聲音，顧執都還沒有醒，沈念這才有點後怕，怕顧執是身體不舒服，他起身去碰觸顧執的額頭發現并沒有異常才放了心，但也因為這一碰觸，顧執醒了過來，他看到沈念，幾乎立刻就笑了：
“不小心睡着了，念念做好飯了？”
“嗯。”沈念應了一聲，卻沒說話。
顧執直起了身體伸了個懶腰，也是這個時候才發現外面的天已經徹底黑了，他怔了一瞬，立刻去抓桌面上的手表，這才發現已經十一點多了。
“我怎麽睡了這麽久？”顧執看向沈念，笑着說：“念念怎麽不叫我。”
“我倒是希望你能一覺睡到明天。”沈念摸了摸他的頭發：“餓不餓？我去熱一下飯菜。”
“我去。”顧執站了起來:“趴了這麽長時間，渾身都要僵住了，活動活動。”
說完不給沈念反應的時間就先一步起身去了廚房，沈念也沒攔着，看着他的身影進了廚房才去支桌子。
兩人坐在餐桌前已經是五分鐘以後，沈念看顧執吃的狼吞虎咽就知道他餓壞了，可現在已經快12點，這麽吃下去，什麽時候睡？剛要勸他少吃點，但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
晚上他守着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閉上眼睛，既然不能好好睡覺，那麽能好好吃東西也是不錯的。
飯後兩個人錯開去洗澡，等躺在床上的時候已經十二點多了，顧執像從前一樣抱着他：
“現在睡會不會對胃不好？”
“那就先不睡。”沈念說：“剛好我也有話跟你說。”
顧執笑了笑:“念念想和我說什麽？”
“顧執。”沈念開口：“我想去梁秋家裏住幾天。”
顧執沒有說話，連抱着他的手都能讓沈念感覺到一些僵硬，沈念握住他的手想要解釋，顧執卻先一步開了口，問沈念：
“我同意的話，念念的壓力會不會小一點？”
沈念有些意外，意外他是知道的。
“會。”沈念輕聲說：“你好好準備考試，不再為我這麽熬着，我想我會輕松一點。”
“我好好睡覺也不行嗎？”顧執的語調有些委屈，他把沈念抱的更緊，像是下一秒就要分開。
沈念拍着他的手，無奈的嘆出一口氣：“你要做的到，我也就不會拿這個問題來征求你的意見了。”
顧執沉默了下來，他知道沈念說的是對的，只要沈念在他身邊，一個呼吸的頻率都能讓他醒過來。
可他還是不願意，他不願意和沈念分開，但他也并沒有那麽堅定的想要拒絕，因為沈念說自己已經給了他壓力，壓着念念的東西已經夠多了，他不能再壓上去。
“我每天晚上回來陪你吃個飯好不好？”沈念哄着他。
“真的？”顧執有點被安慰到。
“真的。”沈念說：“我也只是想讓你好好睡覺而已，其餘的我們可以像現在一樣，聽話好不好？”
顧執還是不情願的，但最後也點了頭，沒辦法，他拿沈念從來都沒有辦法，他的一句聽話就能讓自己繳械投降了。
或許是顧執的答應讓沈念的心裏多多少少松了一口氣，所以這個晚上他只做了一個夢，而且還沒開始就被顧執趕走了。
這應該算是一個好的開始。
希望以後會越來越好。
第二天下午沈念簡單收拾了幾件衣服裝在了背包裏，準備等下接顧執回來一起吃了飯就去梁秋家裏，他也提前和梁秋打了招呼，但他也沒想到最後竟還是沒去成。
不是顧執臨時改變了主意，而是他在校門口見到了沈崇山保留的那張照片裏被折疊起來的女人。
寧迦，顧執的母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