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上課
念念要好好地。
那顧執呢？顧執好不好？沈念很想知道。
可顧執沒有給他開口的機會, 轉身先一步離開了，沒有回頭，沈念倒是站在原地愣神了許久, 想着他剛才的那些話，一直在不安。
顧執說他是要走的，剛才的話也的确有點在告別的意思, 可沈念總覺得他并不是要離開這座城市，離開自己，他在顧執的身上看不到生的希望。
他有些害怕，他想要知道顧執到底發生了什麽。
可顧執大概也知道他的想法, 一直沒有給過他好好談談的機會，雖然在這個晚上過後, 他做到了他所說的沒有再讓沈念找不到, 但答應見面的次數卻并不多。
就算偶爾答應沈念過來吃一頓飯, 也待不了多少時間，在每一次沈念準備開口之前就起身離開，可他離開時候的眼神分別又是戀戀不舍地，像是怕沈念問什麽，又像是怕自己待得久了, 就舍不得走了。
這是一個沈念從來都沒有見過的顧執。
他開始想念小瘋子，那個開心不開心都寫在臉上，想瘋就瘋，想要什麽就無論如何也要去得到的小瘋子。
但小瘋子似乎不會回來了, 小狐貍也是。
沈念怪不得任何人，是自己弄丢的, 不要的。
重逢之後的他們見面次數不多, 每一次都是在家裏, 顧執把自己放在了一個客人的位置上，每次過來都分寸得當，也讓沈念開不了口，或許他們該換個地方，一起出去走走，放松一下，也好杜絕顧執每次吃完飯就離開。
這座城市雖然不大，但挨着海邊景色很美，沈念便選了一個不冷不熱的天兒約顧執一起出門。
他原本是想帶顧執去海邊的，但顧執卻沒什麽興趣，問沈念：
“我能去你的學校看看嗎？”
想看看你工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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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念有些意外，但像是知道他的意思，笑着點了點頭：“好。”
學校在放假，即便是高三現在也還沒有開始上課，沈念和門衛大爺打了聲招呼就進了學校。
大部分的學校都差不多，其實沒什麽可看的，但顧執還是看得很仔細，任何細節都不想錯過，只要想到這是沈念工作的地方，腳下踩着的每一塊磚或許都是沈念踩過的，每一處角落都是沈念去過的，有過他的影子，顧執覺得這所學校和其他的并不一樣。
顧執走得慢，沈念也就慢慢陪着，時不時地不時地在他邊上介紹幾句，顧執一直很少開口，後來到了沈念所在班級的教學樓，他才說了句：
“我沒想過你會成為一名老師。”
“很奇怪嗎？”沈念和他一起上臺階往樓上走。
“沒有。”顧執說：“只是我沒有想過這種可能。”
沈念笑了笑：“我也沒想過，但我的性子大概也不适合到職場打拼，沒那麽多的**，也喜歡慢一點的生活步調，大學老師曾建議我考研留校，但比起大學我更喜歡中學。”
他這一輩子截至目前為止最快樂的那段時光都是在中學時代。
“挺好的。”顧執說：“熱鬧。”
就算回到家裏是一個人，但在學校熱鬧一點也挺好的。
“這是我帶的班。”沈念在初二（一）班門口停下了腳步，回頭看顧執：“進去看看？”
顧執點了點頭，沈念便開了門。
放假已經快半個月了，課桌上有一層薄薄的灰塵，推開門的瞬間，光線裏的灰塵都開始起舞，但他們跳得再歡快也沒有吸引到顧執的目光，他從走進來就沒有看別的地方，視線第一時間就落在了講臺上。
那是念念最常待着的地方，他走上去站在講桌前看着上面的板擦和粉筆，輕撫桌面，似是在想象沈念站在這裏的模樣，表情是笑着的，人也是溫柔的。
沈念站在講臺下看着他，沒由來的有些心疼。
這本應該是最熟悉他的人，現在只能靠想象來勾勒那幅畫面。
講桌上其實就那兩三樣東西，沒什麽可看的，可顧執卻戀戀不舍地像是移不開視線。沈念問他：
“想不想看看我上課的時候什麽樣？”
顧執擡眸看向沈念，眸光裏有驚喜：“念念要為我一個人上課嗎？”
“嗯，一對一的課外輔導。”沈念說：“像從前一樣。”
從前這兩個字讓顧執有些恍惚，但他拒絕不了沈念的，尤其是他也很想看看沈念做老師的時候是什麽樣子，便從講臺上走了下來，走到教室中排的位置，把倒扣在課桌上的椅子扯下來一把，坐下了。
沈念站在講臺前看着他，顧執也在臺下看他，視線對上的那一秒，兩個人都笑了起來。
沈念拿起一根粉筆，轉身在黑板上寫下了幾個字：我的八年。
他的板書和沈念這個人一樣的好看，但顧執看着那四個字就明白了沈念今天的目的，放在課桌上的手收回來放在了桌下，攥住了。
他不太喜歡這個課題，卻也沒有阻止沈念講這堂課，對于沈念的八年他是空白的，也是好奇的，坐在這裏聽他講一講，就好像就能看到這些年沈念是怎麽過的一樣，那些沒有在他身邊的歲月，用這樣的方式呈現在自己的面前，似乎也沒有那麽遺憾了。
沈念看着課堂裏唯一的學生，淡淡笑着：“我的八年很乏味，聽困了也請給我個面子不要睡着。”
顧執笑看着他，沒說話。
“首先我想謝謝顧執同學。”沈念看着他：“因為你，我高考取得了一個很不錯的分數，688。”
顧執聞言笑了起來，是那種很開心的帶着一點點驕傲的笑，好像他做了一件特別有意義的事情且被認可了。這個笑也讓沈念終于在他身上看到了一絲少年時候的影子，因此看了許久。
“我只是有些遺憾。”沈念說：“遺憾當時沒能和你一起分享。”
“現在也不晚。”顧執說：“我很開心，你能如願去複旦。”
“我沒有去上海。”沈念說。
顧執愣了一下，随即反應過來，臉上還帶着笑，卻多了點自嘲的味道：“是怕我去找你嗎？”
“不是。”沈念看着顧執：“我不去複旦有別的原因，但最重要的原因是你。”
顧執突然緊張了起來。
“你不會喜歡的。”沈念說：“你在身邊的時候就對我和梁秋走得太近有情緒，我要是去了複旦和他在同一所學校，你知道了肯定不會開心的。”
因為沈念的這個解釋，顧執很長時間沒說話，在沈念沒看到的課桌下，他的手又開始有些許的發抖，卻并不太嚴重，後來他笑了起來：
“你想的也太多了，我都不在身邊了，其實不用想那些的，你身邊有誰沒誰，我也不知道。”
“我知道就行。”沈念輕聲說了句，但似乎不是說給顧執聽的，聲音很輕很輕，輕到這個教室裏若再有一個人的呼吸聲，顧執都要聽不到。
他聽到了，沈念卻沒有留給他提問的機會，繼續‘講課’。
“我對于大學生活有些失望，好像曾經幻想的那些都沒有出現，沒有任何新鮮感，甚至沒有目标。”沈念靜默了一會兒：“甚至以為分開後我會消失的幻覺也沒有消失，我還是會看到他，後來也能看到你，所以我曾經休學一年。”
“我也成為你的幻覺了嗎？”顧執似是不明白，呢喃了一句，像是說給自己聽：“那我們分開的意義在哪裏？”
課桌下的手抖得更厲抖得更厲害了，即便緊緊地攥住卻還是無濟于事。
沈念從講臺上下來，朝着顧執的方向走來，站在了他課桌稍微靠前一點的位置：
“意義大概是如果你能過得好一點，哪怕只比在我身邊好一點點，也是值得的。”
顧執沒說話，低着頭不讓沈念察覺到自己的狀态，他希望沈念停下來，不要再問了，可沈念像是根本感受不到他這一刻的想法，還是開了口：
“但是我現在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值得，不确定我當初是不是做了個錯誤的決定，我甚至懷疑這個決定害了你。”
“顧執，這些年你好嗎？”沈念沒有在等，把自己的擔心都說了出來：“我想知道你發生了什麽事情，那年你離開蒹葭巷之後去了哪裏？寧阿姨那邊一直沒有你的消息，我也找了你很久，我……”
沈念的話沒有說完，被顧執突然起身的動作叫停了，椅子在地板上滑出一道刺耳的聲音，沈念還未反應過來，顧執就已經卡着他的脖子将他壓在了課桌上，沈念的腰被撞了一下，痛到蹙眉，可顧執卻好像沒看到。
他什麽都看不到了，他的眼裏都是痛苦。
“念念找我做什麽？嗯？”顧執的手漸漸用力，指腹陷進沈念的皮肉裏：“當初把我丢下的是你，那麽我去哪裏，做什麽，發生了什麽和你有關系嗎？”
上半身被壓制在課桌上，脖子又被他卡住，沈念很快呼吸不暢，他抓着顧執的手腕，試圖阻止他，可顧執的眼睛裏都是癫狂：
“我來找你不是為了跟你談過去的，我不覺得我們的過去有什麽好談的，我們就好好地過完這幾天，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不行嗎？為什麽非要說以前呢？是讓你覺得很有成就感嗎？看一個只聽你話的人被你丢下而束手無策的樣子，是不是覺得挺爽的？”
“我沒有……”沈念艱難出聲：“顧執，我只是，只是擔心你。”
“擔心我？”顧執冷笑一聲：“擔心我什麽？是不是和從前一樣瘋，是不是會打擾你現在平靜的生活？”
沈念想否認，卻被顧執掐得更狠，他俯下身湊近沈念，用另一只空閑的手輕撫他的臉，像輕撫一件藝術品。
“我不會打擾你的，你現在生活得好好的，我走了以後你也會好好的，至于我，你也不用再費心，從你不要我的那一刻開始，我就不是你的了。”
“那我呢？”沈念看着他，眼睛因為窒息有點充血，卻還是看着他：“我還是你的嗎？”
顧執突然像是定住了一樣，看着沈念，眼神也恢複了些許的清明，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他急忙松開了自己的手，卻依然抖得厲害。
沈念緩和幾秒起了身，靠在課桌邊緣處不适的輕咳了一聲，顧執愧疚地想幫他順氣卻被沈念抓住了手。
顧執忐忑地看着他。
“我沒事。”沈念握着他的手，原本想問問他為什麽會發抖，但很神奇的，自己握住的這一刻他竟然不抖了。
沈念靜默幾秒像是沒注意到這點變化，擡頭看着他，眼神裏沒有害怕，沒有責怪，只是有些無奈，他甚至用開玩笑的語調問顧執：
“怎麽比以前還愛掐人？”
顧執一愣，随即愧疚地道歉：“對不起……”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沈念不想聽他說道歉，問他：“我還是你的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