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表白
顧執看着沈念不說話, 沈念也沉默地看着他，大概過了一分鐘的時間，顧執抽回了自己的手，說：
“你是你自己的。”
說完這句話顧執就往外走了, 沒給沈念再開口的機會, 沈念看着他離開的身影無奈地嘆出一口氣, 心想長大的顧執也太難哄了。
或許是顧執那天的失控讓他不敢再出現在沈念的面前，一連好幾天連沈念的電話都不接了, 沈念也沒有再逼迫他, 上次的見面讓沈念意識到那八年的時間對顧執來說是個不能提的禁區, 他或許需要時間來平複。
只是不從顧執這裏知道那些過往，沈念又該從哪裏知道呢？寧迦嗎？他早就沒有她的聯系方式了。
沈念這幾天除了睡覺吃飯去廁所, 幾乎所有的時間都在窗前度過了，晚上睡覺也不拉窗簾，為的就是讓顧執看到, 他不确定現在的自己對于顧執來說意味着什麽, 可他出現在這裏就是為了自己。
沈念不知道他為什麽對于和自己的相處這麽克制，但他覺得顧執應該是願意看到自己的, 哪怕只是遠遠的。
梁秋打來了電話, 問沈念什麽時候去上海。
“我不去了, 顧執來了。”沈念說。
梁秋幾乎懷疑自己所聽到的：“你說什麽？誰去了？”
“顧執。”沈念站在窗前, 看着對面的單元樓，視線來來回回地尋找卻不知道該往哪裏停：“他回來了。”
梁秋沉默許久才意識到沈念不會拿這件事來開玩笑, 問了句：“他還好嗎？”
“不太好。”沈念沒瞞着：“變得我都要認不出來了。”
關于顧執的問題，幾乎是猝不及防地砸在了梁秋的面前, 能說會道的他也在這一刻不知道該說什麽, 沈念其實也沒有想得到什麽回應, 對于顧執的出現他也是毫無預警的，他心裏也有許多的疑惑，這些問題只能自己去解決，找答案，可有時候也會迷茫，不确定，想找人說一說。
“梁秋。”沈念輕聲說：“我覺得自己做錯了，在當年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
“都過去那麽久了，對錯還重要嗎？是對是錯都改變不了現在的結局，你也不要想太多了。”梁秋靜默幾秒：“你過不來，我去找你，這兩天就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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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沈念拒絕梁秋：“這是我和顧執之間的事情，你幫不上忙。”
“我不放心。”
沈念幾乎是立刻明白梁秋的擔心是為了什麽，或許也有見見顧執的意思，但更多的是怕當初他們分開得那麽轟轟烈烈，而顧執現在的出現要報複自己，畢竟顧執給梁秋的印象就是個瘋子。
“梁秋。”沈念微微嘆出一口氣：“顧執就算是傷害自己也不會傷害我的，他什麽都變了，唯獨這一點沒有變。”
可沒有人知道比起現在顧執對他的分寸有禮，沈念更希望顧執來報複自己。
那樣的話，至少還是自己熟悉的他。
和梁秋挂了電話的這個晚上臨近十二點的時候，窗外突然響起了一聲悶雷，聲音并不大，但在這個安靜的沒有任何聲音的夜裏還是很清晰，沈念剛剛閉上眼睛，聞聲立刻起了身，不過是剛走到陽臺，窗外的雨就已經下來了，天邊的閃電時不時就照亮整個夜空。
沈念給顧執打電話，通了卻沒有接，一連兩通都沒有接，沈念便沒有再等，連睡衣都沒有換，直接拿了把傘就出了門。
那天顧執只對自己說了個大概的樓層，卻并沒有告訴自己具體住在哪裏，沈念只能在能看到自己窗戶的樓層一層層地敲上去，入住率不高，沒幾戶人家，來開門的或不耐煩或客氣，但都不是顧執。
整棟樓都找遍的時候沈念意識到顧執可能并沒有對自己說實話，他沒有住在這裏，至少不是住在自己對面。
唯一留給自己的線索沒有找到，沈念也沒了主意，他站在單元門口又一次給顧執打電話，依舊是通了沒人接，雨越下越大，沈念看着漫天的雨靜默許久也只能回家，卻在自己家門口頓住腳步。
他找了一棟樓的人竟然像個孩子一樣的蜷縮在自己家門口，瑟瑟發抖。
“顧執。”沈念疾步走過去在他的面前蹲下身來，碰觸他才發現他渾身上下都被雨淋透了，蜷縮着的顧執察覺到沈念回來了，擡頭看他，緩緩笑了：“念念，我有點怕。”
“不怕。”沈念摸摸他的臉：“我們回家。”
進了屋，窗外突然砸下來一道雷，顧執整個人都顫了一下，沈念沒等顧執主動就轉身抱住了他，輕輕拍他的後背，小聲安撫：
“不怕，沒事的，念念在，念念陪着你……”
“念念……”顧執呢喃了一句才擡手回抱住了沈念，一開始是很輕很輕的碰觸，仿佛在确定他是不是真的一樣，後來他意識到這是真的，想起來自己已經到了沈念身邊，他們見過面，說過話，也在一起吃過飯，于是他開始用力地，緊緊地抱住了他：“念念……念念，我好想你……”
說着‘我好想你’的顧執又一次讓沈念熟悉起來，他在顧執的擁抱中表露心跡：“我知道我知道，我也很想你。”
窗外時不時地不時地就要炸響一道雷，顧執緊緊抱着沈念沒有撒手的意思，沈念也任由他這樣站着抱了很久很久。
直到顧執身上的衣服都快要被暖熱了，雙腿也站得有些僵直了，沈念才轉頭看了一眼窗外，雨還在下，但雷聲已經近乎沒有了。
顧執的身體還是很緊繃，沈念一下下地揉搓試圖讓他放松下來，但效果甚微，他似乎比幾年前還要害怕雷雨天。
原本是想讓他去洗個澡，免得感冒，但顧執這樣的狀态沈念也并不放心，于是帶着他到沙發躺下了，拿了毯子蓋在他身上，自己就坐在他的旁邊，讓他枕在自己的腿上，像從前在那個廢棄的體育館一樣。
“時間不早了，你可以眯一會兒。”沈念輕撫着他的頭發：“不要擔心，我陪着你。”
整個房間只有玄關處亮着一盞燈，暖黃色調并不是很亮，顧執瑟縮在沈念的腿上，他表現出來的整個姿态都是害怕的，卻還是看着沈念，沈念和他對視了幾秒，笑了笑擡手覆蓋在了他的眼睛上：
“閉上眼睛休息一會兒，我不走，就在這裏。”
顧執很聽話，像從前一樣，沈念讓他做什麽他就做什麽，沈念說了讓他閉上眼睛，他當真沒有掙紮。
房間裏安靜了下來，窗外的雨聲大到他們連彼此的呼吸聲都聽不到，可他們能感受到對方在身邊也就足夠了。
他們在這個雨夜像是回到了八年前，像是從來沒有分開過一樣。
将近三點這場突如其來的雨才慢慢停下了，沒有了雨聲敲打玻璃窗的聲音，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像是只剩下他們兩個人，沈念沉浸在這樣的一種氛圍中不想打破，如果顧執的身上沒有穿着濕衣服的話，他真的會将他們兩個在這個階段的時間無限拉長。
但現在顧執該去洗澡了。還未出聲叫醒他，掌心下的眼睛輕輕眨了一下，沈念把手擡起來看到了他睜着的雙眼，笑了：
“沒睡着？”
“嗯。”顧執應了一聲從沈念的腿上起了身，雨聲停了，他似乎又恢複到了那個成熟穩重的模樣，甚至還往旁邊稍稍挪了一下，帶着明顯的疏離。
顧執這樣的舉動讓沈念還停留在八年前的思緒和情緒瞬間消散。
剛下過雨，顧執的心情不好，沈念不想在這個時候談別的，所以沒在意他的态度轉變：
“去洗個澡吧，別感冒了。”
“不下雨了，我回去就行。”顧執說完就起身準備離開，沈念卻抓住了他的手：“太晚了，就在這兒吧。”
顧執看着沈念，理智告訴他應該要回去的，可情感卻讓他邁不動腳步，他回頭看着沈念，像多年前一樣的無法拒絕他的要求，點了點頭，說：
“好。”
沈念去給他拿了自己的衣服，雖說現在的顧執要比自己要高一些，可也比自己瘦不少，衣服應該是合适的，顧執道過謝接了衣服去了浴室，沒有多餘的話。
他的心情看起來實在很不好，不過雷雨天他的心情也沒怎麽好過就是了。
只是洗個澡，沈念應該要放心的，可卻靠在浴室門邊靜靜地聽了水聲許久，他原本以為顧執對雷雨天的陰影是來自于寧迦，他在寧迦身邊生活八年，如果寧迦做到了答應自己的，那麽陰影就算不能徹底沒有，卻也不該還是現在這樣。
寧迦沒有做到？還是說，這期間發生了什麽別的事情？
沈念很想知道，可他已經嘗試過了，結果除了讓顧執情緒失控之外，他還是一個字都不會說，這和從前的顧執完全不一樣。
再等等吧，等到他們之間再回溫一些的時候。
一直到浴室裏水聲停止沈念才離開回了卧室，他雖然沒有被雨淋到，可是又是擁抱又是讓顧執在腿上躺的，他的身上也早就不幹爽了。
從衣櫃裏拿了衣服随手扔在床上，轉身脫下自己的上衣，卻還沒來得及将拿出來的穿上去，一個冰涼的觸感就爬上了肩膀，沈念下意識地回頭，看到了站在身後的顧執，他正盯着自己的肩膀看。
沈念明白了什麽，順着他的眼光看下來，看到了那個牙印。
“疼嗎？”顧執問。
“不疼。”沈念看着顧執：“沒有你疼。”
顧執因為沈念的這句話愣了一瞬，視線與他的碰撞到一處，幾秒後笑了起來：“念念這是怎麽了，最近說的話讓我都快要誤會了。”
“誤會什麽？”沈念轉過身看他，眉眼帶着一點淡淡的笑意。
顧執看了沈念一會兒，手又開始發抖，沈念看到了，伸手過去想握住，卻被他錯開了，他說：
“很晚了，我去沙發睡。”
說完這句話顧執就邁步離開了卧室，沈念站在原地許久都回不過神。
沈念換好衣服走出卧室的時候顧執正坐在沙發上，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麽，沈念看向他的手，發現他的右手在緊緊地攥着左手的手腕，似乎在抗争着什麽。
聽到聲響，顧執擡頭看了過來，沒說話。
沈念邁步走過去将毯子放在沙發上，顧執輕聲說了句謝謝，沈念看向他，開口想說什麽，但到底沒出聲。
這麽晚了他應該好好休息。
“睡吧。”沈念說。
接下來幾天都是雷雨天，沈念便讓顧執在家裏住了下來，顧執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有些猶豫，但或許還是抵不過想要和沈念在一起的念頭，點頭答應了下來。
沈念租住的地方雖是兩室一廳，但其中一個卧室被他改成了書房，家裏就一張床，顧執便睡在了客廳，可即便兩個人住在一起，交流卻還是不多，回憶不适合，八年期間又像是一個禁區一樣的不能提，所以他們之間能說得很少。
或許是重逢的時間太短，他們還都沒有找到一個讓彼此舒服的相處模式。
這天夜裏又下了半夜的雨，沈念有意讓顧執去卧室一起睡，但顧執卻像沒聽到一樣，沈念也不好再說第二遍，陪着顧執一起坐在客廳裏待到快兩點一直等雨停後才回去了卧室，可睡下沒多久，客廳裏又傳來聲音，斷斷續續地似是在說夢話。
沈念起身走出去，看到顧執正蜷縮在沙發上，緊緊地抱着自己，眉頭微微蹙着，額頭上都是冷汗，說出口的每一句話都是咬牙切齒發着狠的：
“滾——”
“我沒病我沒病……”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我要殺了你們——我一定要殺了你們——”
沈念并沒有立刻叫醒顧執，清醒時候的他從來不對那八年時間多說一個字，所以沈念想要在顧執的夢裏得到多一點的消息，縱然夢話當不得真可沈念還是聽得心驚，如果他夢到的都是真實發生過的呢？如果他說出來的都是過去幾年無數次開口的呢？
顧執越來越痛苦，沈念也到底不忍心出聲叫他：
“顧執？”
沉浸在噩夢中的顧執聽得到有人喊他，卻辨不出聲音，也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他以為是那些人，他以為那些人又來了，所以被叫醒的那一刻，他根本就來不及收斂情緒，他甚至連看一眼眼前的人到底是誰都沒有就下意識作出了反應。
他把夢裏的反抗帶到了現實，沈念猝不及防被他一腳踹在了腹部，摔倒下去的時候連茶幾都被撞出去好長一段距離，桌面上的茶杯跌落下來，碎了滿地。
看着跌倒在地上的沈念因為疼痛而皺眉，顧執幾乎是瞬間清醒了過來，他急忙走過來把沈念抱起來放在沙發上，不敢看他的眼睛，卻上上下下的打量他的身體：
“有沒有傷到哪裏？哪裏疼？我們去醫院，我去打電話……”
沈念抓住了他慌亂不知道該往哪裏放的手：“執哥，我沒事。”
“怎麽可能沒事……”他用了多大的力氣，他自己知道。
“我真的沒事。”沈念安撫他，一下下的輕撫他的頭發：“我沒有騙你。”
沈念的安撫沒有起到任何作用，顧執整個人都在抖，他蹲在沈念的面前，低着頭始終不敢去看沈念，自責和後悔席卷了他，他清楚地意識到從一開始自己不該出現在沈念面前的，他就該偷偷地看看就好，他不該那麽貪心的，他現在什麽都給不了沈念，他情緒不穩常常失控，一直在傷害他。
這都第幾次了？他根本就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麽自控。
顧執後悔了。
沈念能感受到顧執現在的痛苦，可有些事他也等不了了，噩夢透露的信息并不多，可說出來的那些讓沈念聯想到得實在吓人，他沒辦法再循序漸進地來了，他只想知道顧執到底發生了什麽，到底是什麽樣的事情才讓他變成了這個樣子。
只是話還沒有開口，顧執卻先一步有了動作，他從沈念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緊緊地握住他的：
“念念，身體哪裏不舒服要記得去醫院，別撐着。”
“顧執！”知道他要做什麽，沈念整個人都在抗拒，想拉他，可手被顧執攥地緊緊的。
“好好照顧自己。”顧執終于還是擡頭看了他一眼：“念念要好好的。”
說完這句話顧執起身就往門外走，沈念伸手拉他都來不及，起身去追可顧執的速度已經快到打開門。
再不攔他，沈念就又要失去他。
沈念不想再等一個八年了。
“顧執！”沈念喊他，在一個最不合适的時機裏表白：“我喜歡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