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讨價還價
“殿下，這幅畫是挂起來還是…”小桃拿着姜遲畫的那幅肖像過來問楚淩。
楚淩坐在床邊看小桃新拿來的一些戲本子，聽到小桃問他，才從搖曳的燭光後面擡起頭看了一眼，見是白天姜遲送他的那幅畫。
姜遲背着他跑回來時，頭發都被雨淋透了，楚淩還好，有那件衣服蓋着，身上只是有些潮而已。進門後姜遲着急着為他換幹燥的衣服，于是楚淩随手把畫交給了小桃。
楚淩還記得當自己把一條幹淨的布巾遞給姜遲讓他擦頭發時對方眼中的喜悅。
再次看到這幅畫，楚淩想了想，道：“找個匣子收起來吧。”
畫上的少年，笑容太過刺眼，楚淩不想整天對着這樣一幅畫，這讓他覺得陌生。畫中分明不是自己，因為他永遠不會對姜遲露出如此純淨的笑容。但是隐隐約約，楚淩心裏卻不想就這樣把畫丢了，不是怕姜遲知道了會動怒，而是源自于他的私心。
“是，殿下。”小桃應了聲，拿着畫去找匣子裝起來了。
楚淩又看了會兒書，看看天色已經不早了，才把書放在姜遲之前給他整理好的書摞上，脫衣睡覺。
姜遲把楚淩送回來後，沒有等雨停就離開了，因為有個小太監前來通報說姜朝來了。楚淩猜測可能還是因為吳國特使被殺的案子，前世姜遲就把這件案子交給了姜朝身邊的一個侍衛頭領去查，不過他不知道這一世姜遲有沒有聽進去他的提醒，防備着淮南王一些。
發覺自己正在擔心吳國的那件案子，楚淩愣了一下。這件事跟他沒有什麽關系，他有什麽好擔心的？
楚淩覺得自己腦子一定是壞掉了，如果姜遲因為忙于這件事幾日幾夜都沒有空來看他，那才最好呢。想着姜遲忙得夜不能寝飯不能食，下巴上滿是淡青色胡茬的樣子，楚淩笑了笑，心情好了幾分。輕輕挪了挪受傷的小腿，楚淩慢慢躺下，拉過輩子蓋好就要睡了。
閉上眼睛，楚淩眼前突然浮現出姜遲背着他在雨中奔跑的身影。翻了個身，楚淩睜開眼，抱着被子，一遍遍想着今天他趴在姜遲背上與那人說的話。
……
“阿遲，我想家了…”
“你說什麽？”
“等你忙完這一陣兒，帶我出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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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出宮，但離國…以後再說吧。”
……
姜遲的意思是答應了？為何會答應呢？
楚淩的腦子不算太靈光，尤其是用在分析姜遲心理這個方面。揉揉額角，楚淩頭痛地嘆了口氣，總覺得哪裏怪怪的，如今難以捉摸的姜遲甚至比之前偏執的可怕的姜遲更加危險。
這一夜，楚淩又做了那個有關竹林有關茅屋的夢，在天快亮的時候，他哭喊着驚醒，依舊是在夢的最後哭着卻喊不出聲音。
小桃聽到楚淩的哭聲進屋，見楚淩在夢裏幾乎哭成了淚人兒，極沒有安全感的抱着被子，她吓了一跳。
楚淩睜開腫得跟桃子一般的眼睛，就看到小桃滿臉的擔憂。
“殿下可是做噩夢了？”小桃遞了帕子給楚淩擦額頭的冷汗。
楚淩接過帕子，怔怔地擦着，心裏卻一直在想那個奇怪的夢。夢中好多事情他都記不清了，只記得最後有個紅衣女子站在一個高臺上，手裏端着一碗血，似乎在舉行什麽儀式。
楚淩皺眉，想得多了他開始頭疼起來，似乎夢中的內容都是他不該記得的，而且他潛意識裏也不願意深究。那仿佛是一個邪惡的深淵，人的自我保護意識讓楚淩下意識逃避着那個真相。
把手帕還給小桃，楚淩搖搖頭，道:“沒什麽，夢裏被壞人追，吓哭了。”
“……”小桃張張嘴也沒說出來什麽，心裏卻想着怎麽被人追也能吓哭。
“現在什麽時辰了？”楚淩道，眼睛腫的太厲害，他勉強睜着，漆黑的眸子還帶着淚光，濕亮濕亮的。
小桃道:“已經過了五更了，再有一會兒皇上就該下朝了。”
“嗯。”楚淩道:“為我更衣吧，我不睡了。”
“是，殿下。”小桃找來楚淩要換的衣服，幫他打來熱水洗漱。
等楚淩把一切都收拾好，天已經完全亮了。
姜遲下了朝，直接讓下人把早膳送到鳳梧宮，他要陪楚淩用膳。
進屋看到楚淩的第一眼，姜遲立刻注意到了他紅腫如桃核一般的眼睛，微微皺眉，道:“眼睛怎麽腫成這個樣子？”
小桃正在擺盤子，聽到後答腔道:“殿下昨晚做了噩夢，哭着醒的。”
“什麽夢？”姜遲輕聲詢問着楚淩，一邊把他從床上抱到桌子旁邊坐下，一邊對小桃道:“還不快去膳房拿兩個熟雞蛋來。”
“是，皇上。”小桃對楚淩吐吐舌頭跑開了。
指腹輕輕摩搓着楚淩的眼皮，姜遲柔聲道:“做了什麽夢，能對我說嗎？”
依舊是那個詭異的夢境，神秘的紅衣女子，楚淩雖然記不清具體發生了什麽，但他記得夢裏的男人是怎樣的疲憊，白發蒼蒼，如一位老者。
楚淩就那樣望向姜遲，黑亮的眸子裏帶着疑惑。從姜遲指腹傳來的溫度很舒服，良久，他輕輕閉上眼睛，任由對方給他按摩，把對小桃說的話又說了一遍:“我夢到有人追我，吓哭了。”
“……”姜遲梗了一下，揉了揉楚淩的後腦勺，笑起來:“傻瓜，夢都是反的啊。”
楚淩一愣，睜開眼望着姜遲的笑容，心裏莫名松了口氣。他扯了扯嘴角，輕輕點了下頭，道:“嗯，我記得了，夢都是反的。”
姜遲似乎欺負得還不夠，又在楚淩頭上揉了幾把，才道:“飯菜都快涼了，趕緊吃吧。”說着拿過碗為楚淩盛了些白飯，又夾了些菜給他。
“子淩。”
楚淩正埋頭扒着姜遲夾給他的飯菜，對方突然叫了他的名字。楚淩“嗯？”了聲，擡起頭看過去，卻見姜遲盯着他，吞吞吐吐的似乎想說什麽。
“朕還不知你愛吃什麽，就随便讓人給你做了些。”姜遲似乎有些難為情，說話時都沒有正對楚淩的眼睛。
楚淩記起前世二人彼此了解的并不多，他沒有告訴過姜遲自己喜歡什麽，更沒有在意過姜遲的喜好。二人的接觸大部分都是在争執中度過的，根本不會有現在這樣融洽的時候。
見姜遲一直在等一個答案，楚淩放下碗筷，輕聲道:“我喜歡…吃魚，還有口味清淡一些的素菜。”
“魚呀。”姜遲笑了笑，把之前夾給楚淩的一塊雞肉夾到自己碗裏，然後重新給他夾了一塊魚肉，擔心有刺，他特意挑的魚肚子上的肉，道:“嘗嘗這個。”
楚淩夾了一小塊魚肉送進嘴裏，雖然有些食不知味，他還是點了下頭，道:“好吃，阿遲，你也多吃點吧。”
楚淩只是随口一說，很有修養的客氣一下而已，卻讓姜遲樂了。
姜遲幾乎是笑着把那頓飯吃完的，笑得楚淩莫名其妙，不過是自己讓他多吃點，有什麽好高興的？
吃完飯，姜遲拿起小桃取來的雞蛋，剝了殼後在楚淩眼睛周圍熱敷。
“閉上眼睛。”姜遲命令道，語氣卻是少見的溫柔。
楚淩乖乖閉上眼睛。
姜遲拿着雞蛋在楚淩眼周滾啊滾，道:“子淩，昨晚吳國的那件案子有了新的進展，此事的确與淮南王有關，但是…你怎麽知道的？”
楚淩顫了一下，剛要睜開眼睛，卻被姜遲低聲喝住。
“別動！”
楚淩只好繼續閉着眼，任由暖暖的雞蛋在自己眼周滾動，舒服雖舒服，可是閉着眼睛就看不到姜遲的表情，自然也就無法确定對方是不是生氣還是其他，楚淩心裏有些忐忑。
“子淩，這件事，你最好給朕一個合理的解釋。”姜遲道，他壓低了聲音。
楚淩心思百轉，想快些找到一個借口。他能解釋什麽，總不能告訴姜遲，自己是重生而來，這些事都已經經歷過了吧？
“嗯…以前在離國時聽父皇說，探子得到姜國的淮南王與吳國的宰相在私下會面的消息…所以…”楚淩搜腸刮肚，半真半假地編了個理由，道:“我擔心這是吳國國君聯合淮南王，自編自導的一出戲，就是…就是舍棄一個特使的性命，借此為難姜國…”
如果楚淩現在睜着眼睛，姜遲一定能看到他眼中的緊張和心虛，萬幸他是閉着的。只是楚淩沒有料到，自己胡亂編的借口，竟然會一語成箴。
姜遲似乎絲毫沒有懷疑楚淩這些話的真假，他皺着眉思考了很久，才緩緩吐了口氣，道:“如果這件事真的如你分析所說，事情可就難辦多了，淮南王現在還不能動。”
“啊？”楚淩愣了一下，沒忍住掙了眼，他握住姜遲的手腕不讓他繼續給自己熱敷了，急道:“你說過等案子結束了就帶我出去的，淮南王暫時不能動，你這句話還作不作數了？”
姜遲沒想到楚淩反應會這麽大，而且這麽急着出宮，倒是被他現在急紅了臉的模樣給逗住了。
“怎麽這麽急着出宮？”望着扣在自己手腕的修長五指，姜遲揚了揚眉毛，裝作漫不經心地問道。
算上前世，楚淩在深宮憋了整整四年，他自然想盡快逃出這牢籠，不過他也發現自己有些喜怒于色了，就算着急也不該讓姜遲看出來。
一點一點松開手，楚淩慢慢平靜下來，他低下頭小聲道:“我為你提供了那麽大的線索，你不能翻臉不認賬…”
見楚淩委屈的模樣，姜遲也不存心逗他了，剝開一個新的雞蛋為楚淩敷着，他含笑道:“你是第一個敢跟朕讨價還價，還說朕翻臉不認賬的。”
“……”楚淩心想，自己怎麽如此倒黴，不會是第一個因此被處死的人吧。
姜遲道:“不過看在你有功的份上，朕允了。明日早朝後，朕帶你出去玩可好？”
“！”楚淩猛地擡頭，害得雞蛋險些碰到他的眼睛，還好姜遲反應快及時拿開了。
“真的？”楚淩小心翼翼地确定着。
“君無戲言。”姜遲道，望着楚淩還有些紅腫的眼睛，他皺眉道:“不過明天眼睛可不能再腫成這樣了，朕差人送些寧神茶，怎麽這幾日總是做噩夢？”
楚淩偏偏頭避開了姜遲滿含關心的視線，他垂眸點了下頭，輕聲道:“我沒事。”
姜遲捧着楚淩的臉，輕輕吻了下他的眼睛，抵着楚淩的額頭，柔聲道:“子淩，我好想就這樣看着你…不用太久，一輩子就夠了…”
楚淩覺得夢裏的姜遲與眼前的姜遲有些重合了，他心裏突然有些發酸，不敢看姜遲的眼睛，于是閉上了眼睛。
“唔嗯…”唇瓣被捉住，姜遲給了他一個柔而輕的吻，沒有情·欲，只是帶着無比珍視的淺吻。
姜遲問道:“我們可不可以…有綿長的一輩子？”
楚淩無話可說，被姜遲圈進懷裏，他靠在姜遲堅實溫暖的胸膛前，默不作聲，黑沉的眸子閃動着複雜的情緒。
如今姜遲對他的确不錯，可曾經的記憶是無法輕易抹去的。
他叫楚淩，他是姜遲，他們在一起就是淩遲。
已經死過一次，楚淩在很多事情上都看得更開，唯獨姜遲對他以及對他的親人做的那些事，不可能被原諒的。
楚淩無法想象，自己将怎麽帶着那些不堪的記憶，與姜遲走下去，過完他口中的…一輩子。
作者有話要說： PS:
下章預告:楚淩出宮，秦善登場
看得高興了勿忘收藏鼓勵，麽麽噠，愛你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