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紅衣女子

馬車一直在官道上走着,到了傍晚時分才進了一個鎮子,從皇都到潮州就算馬的腳程快依然至少要七八天時間,也就是說楚淩他們走了一天離潮州仍舊相去甚遠。

坐了一天的馬車莫說楚淩的身子骨有些撐不住,就是姜遲也被颠得腰酸背痛的,偏偏車裏還有個重傷的曹尋白白占了一張軟榻,否則楚淩他們還能躺下歇一歇,不至于現在這樣幹坐着。

“裘索,在前面找家客棧停下來。”見楚淩明明坐久了不舒服還忍着不說的模樣,姜遲微微皺眉,掀開簾子對馬夫吩咐:“天色不早了,大家都休息一下,明日趕路不遲。”

楚淩這才知道原來那個馬夫的名字叫做“裘索”,只是不知道是哪兩個字,又會不會是《離騷》裏的那句“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的“求索”。但無論是哪兩個字,楚淩感覺這都是個好名字,心裏也因着這個名字對裘索生出了幾分好感。

“爺,這裏有家客棧名為春風度。”裘索将馬車停了下來。

姜遲從半敞着的車簾內探出半個身子打量了一眼裘索口中的那家叫做“春風度”的客棧。這是一座三層的木質小樓,窗子上清一色雕刻着镂空的蘭花,門前的兩根柱子上以浮雕的形式同樣雕刻着蘭花,外觀看起來有些年代了,卻也幹淨古樸,頗有些詩情畫意的韻味,應該深得讀書人的歡心。

姜遲對這家客棧還算滿意,于是問楚淩的意見,道:“子淩,今晚我們暫且在這裏休息,你看如何?”

楚淩看了看那家客棧,道:“我沒有意見,看曹兄的了。他有傷在身,要多照顧一下。”

曹尋一聽楚淩對自己如此關照,怕自己成了二人的累贅,便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忍着屁股上的劇痛,道:“我這樣子今晚怕是睡不了床了,所以兩位不用顧及我。”

“既然如此,就這家吧。”姜遲道,率先跳下馬車,然後把楚淩接了下去。

曹尋見兩人都已經下車,剛要起來,一動身,已經皮開肉綻的屁股使他疼得忍不住悶哼,動也不敢動了。姜遲只得對裘索使了個眼色,讓他如之前一樣老鷹拎小雞似的把曹尋從車上拎了下來。

“曹兄還是下車的好,稍後我讓家仆為你買些消腫愈傷的藥膏塗一塗,也好恢複的快些。”姜遲道。

“讓你破費了,多謝!”曹尋感激道。

姜遲點點頭,淡淡“嗯”了一聲,自然地牽起楚淩的手往客棧走。

“……”曹尋在後面看着,張張嘴欲言又止,眼睛盯着兩人拉在一起的手瞪得老大。

“咳啃!”裘索輕咳一聲,不含情緒道:“能自己走?要我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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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尋回神,對着神色冷淡的裘索連連搖頭,道:“不勞煩,不勞煩,我自己可以。”然後跟了上去。

裘索淡淡瞥了曹尋一眼,牽過缰繩去馬廄喂馬了。

這邊三人到了客棧,小二很有眼力見兒地迎上來伺候,讨好地笑道:“喲,三位客官您來啦!是打尖兒還是住店?”

“住店。”姜遲淡淡道,掏出一錠銀子放在了帳房的櫃臺上。

“巧了!”小二把自己油膩膩的手在身上抹了抹,拿起那錠銀子用牙輕輕咬了一下,确定是真的後才交給了正在合帳的帳房先生,他對姜遲等人道:“一看三位公子就不是一般人,我們店裏正好還剩下三間上房,不知三位公子…”

姜遲淡淡打斷他:“要兩間。”

“要三間!”楚淩與姜遲同時開口。

“……”曹尋在一邊看着,總覺得這兩兄弟有些不一般。

姜遲似乎是沒有料到楚淩會在要幾間房子這種小事上與自己發生分歧,他愣了下,偏頭望着楚淩,似乎是有些受傷。

視線與姜遲相對,楚淩縮了一下,他低下頭一言不發。

“…”小二東瞅瞅西看看,忍不住道:“幾位到底是要幾間房啊?!”

“三間。”姜遲淡淡道。

“兩間吧…”楚淩輕聲道。

小二默默翻了個白眼,道:“到底…”

這時有人“啪”一下在櫃臺上砸了一五十兩銀子,是個女子的聲音,聲線毫無起伏,如山中空谷,不帶波瀾,讓人琢磨不透:“來一間上房,要向南的,能曬着太陽的!”頓了頓,那人複道:“有嗎?”

楚淩無意瞥了對方一眼,見是一名身穿紅色紗裙,以輕紗遮面的年輕女子,臉的下半部分全部被紅色紗巾擋住,只露出一雙狹長的眸子在外面,不同于普通人的黑色或者褐色,那人的眼睛有一種淡金色的光芒,只看一眼,仿佛就能讓人深陷進去。

不知怎的,楚淩突然從心底生出一種涼意,那種感覺就好像自己正面臨着一道深淵,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他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躲在了姜遲身旁,讓姜遲高大的身影擋住了自己的存在。

“有有有!”雖說是先來後到,但姜遲與楚淩這邊一直墨墨唧唧,客棧卻總是要做生意的,于是小二第一時間抱起了新來的那人的大腿,笑呵呵道:“這位姑娘來的真是時候,就剩下三間上房了,可巧正有一間符合您的要求呢!”

“嗯!”那人點頭,随着小二指引的方向而去,腳踩在木質的臺階上發出“咯吱”“咯吱”的嘶啞聲音,上樓時不知有意無意,她在樓梯上回頭看了一眼。

楚淩忍不住要去多看那女子一眼,正對上她一雙淡金色眸子,帶着幾絲涼意的眼光射過來,一下撞進了楚淩的心裏。

“嗯!”楚淩身形一晃險些摔倒,幸而姜遲及時扶住了他。

“怎麽了?”就勢将楚淩護在懷裏,姜遲低頭貼近他的耳畔道:“不舒服嗎?”

“突然有些頭暈。”楚淩道,用餘光瞥了眼樓梯上的女子,卻見對方不知何時已經進房間了。收回視線,他對姜遲弱弱地笑了下,道:“可能是坐車久了,有些累吧。”

“沒事就好。”聽楚淩說只是有些累而已,姜遲松了口氣,繼續和小二交涉,道:“兩間上房,一會兒燒了熱水送上去。”

“好勒!”小二歡快地應着,“上樓左拐最裏面的兩間就是您幾位的!”

“既然累了,就上去休息吧。”姜遲柔聲道。

“嗯。”楚淩點頭,手撐着有些脹痛的額角,登上了木階。

剛才那個女人看向他的時候,他突然有一種熟悉感,總覺得在哪裏見過她,不僅如此,而且那人仿佛洞察了他的一切,包括過往與将來。

雖然這些聽起來很可笑而且世界上也不會有如此奇異甚至說是靈異的事情,但楚淩還是有些忐忑,畢竟“重生”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都能發生在他身上,其他事情就算不可能也可以變成可能吧。

“你們……”曹尋跟在後面,一點一點艱難地上着臺階,看到姜遲護着楚淩上樓,總感覺這兩兄弟的舉止有些怪異,好像過分親密了些。

姜遲與楚淩已經走到了房門口,回頭看到曹尋還在磨磨蹭蹭地上着樓,知道逼着一個屁股開了花兒的人上臺階着實有些過分,于是也不好嫌棄什麽,只道:“曹兄住這一間吧,我與子淩住裏面那間。”

“你們兩個人睡一…”曹尋咋舌。

“不然呢?”姜遲不悅地皺眉,雖然曹尋并無惡意,但姜遲極反感別人插手他的事,于是沉着嗓子道:“子淩是我堂弟,如今就兩間房,不與我在一起難道還要跟你擠在一起不成?”

“噢不,墨兄誤會了,我沒有別的意思。”曹尋忙道。

姜遲緩和了臉色,道:“你有傷在身,快回房吧,稍後裘索會送藥給你。”

“好的。”曹尋點頭,見楚淩臉色不太好,又道:“我看子淩兄臉色蒼白,你們也好好休息。”

姜遲點頭,不再多說,推開門進了屋。

“在車上颠了一天,肯定累壞了吧。”姜遲道,拉着楚淩在桌邊坐下,“一會兒小二送來飯菜,用過膳再洗個澡就去睡吧。”

“阿遲!”一直安靜着的楚淩突然道。

“嗯?”姜遲淡笑,“怎麽了?”

“你…”楚淩張張嘴,欲言又止,似乎是很為難的樣子,良久才小心翼翼問出口:“你有沒有注意到…剛才的那個紅衣女子?”

“看到了。”姜遲道,見楚淩皺着眉的樣子,他笑問:“怎麽,你氣她搶了我們一間上房?”

“不是。”楚淩搖頭,本來因為那女子他心裏還有些忐忑,結果卻被姜遲一句話逗笑了,道:“我哪有那麽小氣,一間房而已,不至于。”

“呵——”姜遲低笑,擡手揉了把楚淩的額頭,表情有些嚴肅,道:“那是因為什麽…為什麽你看到她之後會如此失常?”

“?”楚淩微怔,他以為姜遲沒發現自己的異樣,卻原來對方早就看出來了,可是他該怎麽回答?他自己也說不清為何有那種莫名其妙的恐懼感和無力感。

“我總感覺自己見過她…但想不起在哪裏。”楚淩道,他還是對姜遲說了。

“想不起就先別想了。”姜遲淡笑:“省得晚上睡不着。”

“!”夢裏!姜遲一語道破,楚淩暮得僵住。

沒錯!在夢中,他無數次看到過一個紅衣女子,雖然看不清對方的長相,但氣質與身形卻與今天這個幾乎一模一樣!

“子淩,子淩?”見自己與楚淩說話對方卻沒反應,姜遲輕輕拍了下他的額頭。

“啊?”楚淩回神,道:“怎麽了?”

“我還想問你呢!”姜遲無奈笑道:“你想什麽呢這麽入神,連我說話都沒聽到。”

“你說了什麽?”楚淩歉然,“對不起,我剛才走神了。”

“我說,一會兒我為你上藥吧。”姜遲道,晃了晃手中的白瓷瓶。

楚淩才注意到姜遲不知何時已經拿出了之前太醫調配的去疤藥膏,要為他塗藥。

“當當!”正在這時房門想了,門外有人道:“客官,我是小二,來給您送晚膳來了。”

“進來!”姜遲道,收起了藥膏。

只見小二拎着一個食盒進門,笑嘻嘻道:“兩位客官,這些是我們店裏賣的最好的特色菜,一般住房的客官如果沒有別的特殊要求我們都是直接提供這些的。”說着他打開食盒從裏面端出了幾樣小菜。

一碗海鮮豆腐湯,一條清蒸鲫魚,一盤爆炒腰花,還有一道素菜青椒炒番茄,看起來還不錯的樣子。

擺好飯菜,小二很有眼力見的退後一步低頭恭恭敬敬道:“客官慢用,熱水正燒着呢,一會兒送到。”

“好。”姜遲點頭,同時掏了一錠碎銀給他。

“謝客官!”接過銀子,小二高興地合不攏嘴,樂呵呵地出去了。

“有你愛吃的魚。”姜遲遞了雙筷子給楚淩,道:“嘗嘗口味比起宮裏的如何?”

楚淩拿筷子夾了一塊魚肉送入口中,一邊品嘗一邊道:“不錯,鮮香滑嫩,味道鮮美,雖然食材不及宮裏的珍貴高檔,但勝在火候拿捏得恰到好處,魚肉的鮮味兒都還在,好吃!”

“啧——”姜遲笑嘆了一聲。

楚淩偏頭看看他,不解道:“笑什麽?”

“第一次發現自己身邊還隐藏了個廚藝高手。”姜遲笑道,夾起一塊魚肚子上的肉挑着刺,然後把肉放在了楚淩的小碗裏。

“哪…改天有機會我給你露一手。”楚淩似乎是把剛才的事暫時忘記了,看起來心情不錯,笑着說要給姜遲做飯吃。

“你這太子當的…”姜遲搖搖頭,“治國之道一知半解,對廚藝卻是很精通…啧啧。”

楚淩垂眸,道:“我只當你IX,UY是誇我了。”

“我沒有別的意思,其實你很聰明的。”姜遲笑道,“你想學什麽回頭我都可以教你。”

“以後再說吧。”楚淩低頭輕聲道,跳躍着的燭光下,讓人看不清他的情緒。

其實他在意的不是自己聰不聰明學不學的會那些大道理,而是…他就算學了又能如何,這一生…怕是再也回不了離國了吧。姜遲肯教他治國之道,卻不肯放他走,那麽…學了又有何用?

“好,以後回去再說。”姜遲笑了笑,為楚淩夾着菜,沒再說話。

楚淩的嗓子很細,吃東西慢吞吞地跟小貓兒似的,姜遲卻很有耐心地一直等着他為他夾菜,一頓飯吃了差不多半個時辰,彼時夜色已深。

小二送來了洗澡的熱水,同時把用過的餐具收了回去。

“去洗澡吧。”姜遲道,起身往屏風後的浴桶走。

楚淩擡頭,道:“你先洗吧。”

“只有一桶熱水,等我洗完就該涼了。”姜遲道。

“可…”楚淩還想再說什麽,卻見姜遲從屏風的位置退回來,在他身邊站定,俯身直接把他打橫抱了起來。

“啊!”楚淩驚呼,下意識懷住了姜遲的脖子。

“你我之間,用不着如此疏遠。”姜遲淡淡道,抱着楚淩往前走,目不斜視。

“我…”楚淩慢慢放松了身體。

走到浴桶邊,姜遲三兩下将楚淩剝了個幹淨放進水裏坐着,自個兒也解了衣服入水。

楚淩眼睜睜看着對方邁開自己修長的腿進了浴桶,站在自己面前,視線上移,正看到對方健碩的胸膛,一時間竟有些不知所措。

他還是第一次睜着眼睛與姜遲共浴,尴尬可想而知,眼睛都不知往哪裏看了,只得偏着頭不去正視姜遲。

“你怎麽了?”姜遲尤似沒有發現楚淩的難為情,在他對面緩緩坐了下去。

浴桶不算大,坐着兩個成年男人時,難免二人會有肢體接觸。感覺自己的腿碰到了姜遲的,楚淩紅着臉往邊上挪了挪。

因為是夏天,所以熱氣不是很濃,姜遲輕易就看到了楚淩臉紅,于是撩了一把水在人臉上搓了搓,打趣道:“浴桶就這麽大,你要躲到哪裏去?”

“我還是先出去吧。”楚淩紅着臉,支支吾吾道,說着就站起身。

姜遲一把将他拉住,直接拽進了懷裏。

“呀!”楚淩滑了一下,跌坐水中,濺起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水花,幸好姜遲護着才沒有被嗆到。

“好了,別扭一會兒就夠了,不能總這樣。”姜遲從後面咬了下楚淩的耳垂,低聲道,聲音莫名帶了一絲沙啞。

楚淩縮了縮脖子,聽出姜遲話音不對,沒敢再動。咬了下嘴唇,他輕聲道:“阿遲…你,你先放開我…”

“我幫你洗吧。”姜遲沒有撒手,一手圈着楚淩,一手緩緩撫上了他肩上的傷疤,低聲道:“結的痂剛褪去,這裏嫩的很。”說着他還故意用指尖戳了戳。

“嗯!”楚淩一顫。

“子淩,我們有幾天沒有…”頓了頓,姜遲貼着楚淩的耳廓道:“嗯?”上揚的尾音帶着顯而易見的蠱惑。

楚淩的思緒不自覺地随着姜遲的引導走,竟然真的在心裏默默數着,好像自從他受傷以來,姜遲都沒有碰過他了,如今算來,竟然隔了一個多月那麽久。

現在…楚淩一個激靈,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姜遲之所以纏着他一起洗澡,就是為了撒火!天可憐見!以前每天一次的時候對方還把自己折騰的半死不活,如今隔了一個月…那自己明日豈能活着下床?

想到這裏,楚淩為自己流了一把冷汗,稍微往前挪了下不接觸姜遲的胸膛,小心提醒道:“我們明天還要趕路。”

“我知道。”姜遲再次把楚淩拉了回去,啞聲道:“所以我會節制的,就一次…好不好…”

“……”楚淩覺得跟一心想那種事情的姜遲有些說不通,剛要掙脫他起身,卻發現有個硬物正抵在自己兩古間。

“嗯?”驚詫之下楚淩回頭,剛要說話卻被人壓下來堵住了唇瓣。

“唔唔…嗯!”

“那個曹尋我早就看他不順眼了,妨礙了我們一天。”一吻結束,姜遲意猶未盡地吻着楚淩的嘴角,啞聲道:“明日…明日再給他找一輛馬車坐去…子淩,我只想與你兩個人在一起…”

“嗯…”楚淩靠在姜遲懷裏低低喘息,溫熱的水流随着二人的動作滑過肌膚,如上等的絲綢,纏綿而溫柔,“阿遲…”

“我知道你累了…”姜遲道,嘴上雖然這樣說着,卻是另一番作為,直接抱着楚淩借着溫水的潤滑從後面進入。

“嗯…呃。”楚淩暮地瞪大了眼睛,眼角泛起了暧昧的紅色,“啊哈,唔…”他沒忍住叫出了聲。

“墨兄,你們這麽啦?”

許是牆的隔音效果不好,住在隔壁的曹尋聽到楚淩壓抑着的聲音以為他們這邊發生了什麽意外。

“沒…沒事!”楚淩盡量穩着聲線道,姜遲卻好像故意似的狠狠來了一下,楚淩沒忍住再次叫了一聲:“啊哈!”吓得他趕緊用雙手捂住了嘴,羞的耳根通紅。

“呵…”姜遲低笑,一邊咬着楚淩的耳朵,一邊道:“說他礙事,他還來勁了…我有些後悔…帶他一起走了…”

……

這晚之後,楚淩終于認清什麽“君無戲言”之類的話在姜遲身上統統都是狗屁,如果他還有力氣,他真想指着姜遲的鼻子罵一句:“你不是說只要一次嗎?他媽光在水裏就三次,水都涼了你還熱着,三次不夠還要去床上幹!姜遲你個混蛋,明天我下不來床你背我啊?!”

然而所有的怨言都在意識消失的那刻變成了一聲弱到幾乎聽不清的呢喃:“阿遲,我先睡了…”

“……”姜遲見楚淩困得想睜也睜不開的眼睛,再看看對方身上遍布的痕跡,真恨不得抽自己兩個大嘴巴。明知明天還要趕路,明知楚淩坐久了馬車會難受,怎麽自己還是忍不住纏着他到半夜。

不過悔恨只是一時的,姜遲憋了一個月終于連本帶利得到補償很是欣慰,又見楚淩迷迷糊糊說“阿遲,我先睡了…”頓時覺得又心疼又好笑,忍不住伸手捏了捏楚淩的鼻子,笑道:“就知道睡!”

說着他翻身下床,簡單套上中衣出去叫小二再送了一桶熱水進來,輕手輕腳地抱着楚淩洗了澡,然後拿出藥膏仔細地塗在了他的疤痕上,确定楚淩能舒舒服服睡個好覺了,姜遲才爬上床鑽進了被窩摟着他一起睡了。

……

這是一片茂密的山林,繁茂的樹木一棵連着一棵,遮擋了天地,仿佛立下了一層結界,隔絕了現實與虛幻。

林間除了參天的樹木,就是彌漫着的層層疊疊的霧霭,灰白色的障氣充滿了這座山林。楚淩置身其間,辨不清來路,更不知自己腳下的路将會通到什麽地方,他只能憑着直覺往前走,一直走下去。

楚淩猜測自己可能是在夢中,因為他記得自己與姜遲要去潮州,可是現在,姜遲并不在他身邊。

沒有人陪着他一起,楚淩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孤獨和恐懼,然而這些可怕的情緒好像并不屬于他,而是源自另一個靈魂的深深執念。

楚淩分不清,他只得憑着直覺以及冥冥之中存在的某種力量牽引着向前走。

“阿遲…你在嗎?”楚淩試探着叫了一聲姜遲的名字,此時此刻,他想身邊有個熟人就好,無論是誰,可他還是最先叫了姜遲的名字。

沒有人回答他,濃霧之中一片寂靜,死一般的靜。

楚淩用手捂着口鼻防止吸進過多的障氣,一步步試探着向林中深處走着,不知過了多久,眼前出現了一個茅屋。

這間房子似乎有些熟悉,他曾經在哪裏見過。很快,楚淩就想起是在自己以前的夢中。

只是,以前的夢很朦胧,根本沒有現在看得這麽清晰而真實。

為了看得清楚一些,楚淩上前走了幾步,這時茅屋的門開了,從裏面走出一名男子。

讓楚淩奇怪的是,他能看清茅屋,卻依然看不清男子的臉,或者說,男子的臉上五官被籠罩在一片霧氣之中。盡管如此,對方的身形卻讓楚淩感到無比的熟悉。

“阿遲?”楚淩站在門前,輕聲叫道。

不過很快他就發現,自己能看到對方的存在,但對方卻看不到他的存在。

當男子與楚淩擦肩而過的時候,楚淩看到他手中拿着一枚白玉發簪,正在用一塊柔軟的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男子似乎是要出門,低着頭捏着那枚發簪沿着一條被踩出來的小路走着。

楚淩心中好奇,于是跟在男子後面打算一探究竟。

不知走了多久,最終對方在一間草屋前停了下來,然後緩緩跪了下去。

楚淩注視着男子堅定的背影,心中那種莫大的痛楚與無助再次湧了上來,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有這種感覺,但他明白,那是源于眼前這人放不下的執念。他只是,與這種強烈的願望達成了共鳴而已。

握了握拳,楚淩輕手輕腳地走到男子身後,陪他一起跪了下來。雖然知道對方根本看不到自己,但他還是刻意放輕了動作。

“你說過,我們兩不相欠了…”男子捏着手裏的發簪,神情呆滞地喃喃,不知是否是因為在楚淩的夢中的緣故,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飄渺,失去了原有的音色,致使楚淩聽不出他是誰。

“兩不相欠?”楚淩默默重複了一句,體味着對方說這句話時語氣裏的凄涼與傷感。

之後男子沒有再說話,只是倔強而堅定地跪着,望着那茅草屋一直緊閉的門扉,直到夕陽西下,古道昏鴉。

一整天毫無所獲,男子也不氣餒,依舊是一副淡淡的表情,有些機械,或者說是呆滞。或許,他把所有的感情和力量都用在了那股執念上了吧,楚淩想,跟着男子回了家。

林子裏除了樹和障氣之外還是有些蘑菇和木耳之類的菌類植物可以果腹的。

楚淩在旁邊看着男子動作熟練地洗蘑菇,生火,刷鍋,倒水…不一會兒就做出了一大鍋美味的蘑菇湯。

之前在夢裏楚淩還擔心這人會被餓着,如今看來,對方的廚藝倒是很好,簡單的食材都能做出聞起來就知道很鮮美的蘑菇湯。只可惜,那人依舊一副死寂的神色,波瀾不興,木讷而機械地用碗盛了湯吞咽了下去。

用過晚膳,男子就回房間休息了,楚淩在他關門的前一刻側身進了屋,然後目睹着男子解下長褂上床。

在他轉身的那刻,楚淩看到了對方光潔的後背。微微皺眉,楚淩覺得好像有什麽地方不對勁,但他又說不出奇怪在哪裏,腦中久久揮之不去的便是對方細膩的背部肌膚。

夢中十年過,仍是少年人。

匆匆十年稍縱即逝,楚淩還沒來得及想清楚怪在哪裏,夢中的場景已然是十年之後了。他從不知道一個人可以在十年間就能夠老去,不是說外貌,而是指心境。

仿佛一夜之間,男子再去草屋前跪着時,已然是白發蒼蒼。

楚淩小心地跟在他身後,內心慢慢的激動起來,他知道,到了草屋的門打開的時候。

果然,在男子跪下不久,那扇緊閉了十年的房門終于打開了。

“你确定要這麽做?”有女子的聲音響起,涼涼的,帶着幾分空靈飄渺,“不會後悔?”

楚淩知道女子在問身邊跪着的這個男人,也知道因為是在自己的夢中所以女子不會看到自己的存在,然而當他擡頭向女子看去的時候,卻發現對方一雙淡金色的眼睛正望着他,古水無波,不帶情緒。

楚淩心中一驚,踉跄着後退了一步。

難道…對方能看到他?

很快楚淩就發現是自己多慮了,因為女子的目光只是從他這個方向掃過并沒有停留,話還是對着那個男人說的。

男子微微眯眼,望着對女子塗着丹蔻的指尖流轉着的瑩潤光芒,第一次有了表情,他笑了:“我不後悔。”

“如此一來,你們的結局也許還是不可改變,你願意賭一把?”女子道,紅色的面紗在微風中輕輕撩動,隐隐綽綽地顯出她下颌完美的弧線。

“會改變的。”男子的神情恢複了冷淡,黑沉的眸子裏卻是滿滿的堅定。

“哦?”女子“咯咯”輕笑,道:“你為何如此篤定?”

“因為我們已經…兩不相欠了。”男子道,灰白色的頭發在微風中飄動,擾亂了早已模糊的視線。

“因為我們已經兩不相欠了。”楚淩再一次從男子口中聽到這句話,這一次,不知是否與那男子達成共鳴的緣故,他竟然從心底生出一種釋然的感覺,就好像自己執着了多年的夙願終于要實現了一般。

“好,進來吧。”女子拂袖,寬大而輕盈的紗袍緩緩飄落。

望着那抹紅色,楚淩有片刻的失神,等他恢複神智的時候,身旁的男子已經站了起來要跟着女子進屋。

“阿遲!”楚淩在人身後喊道。

男子突然停了下來,在原地愣了好久,才緩緩地機械而木讷地回頭。

楚淩屏住了呼吸,他以為對方根本聽不到他的聲音,卻沒想到他會回頭。那一刻,楚淩陷入了莫名的恐懼,他突然害怕看到對方的臉,一張熟悉到讓他恐懼的臉。

男子回頭,一直被霧霭籠罩的五官慢慢變得清晰,最後,終于鮮活起來。

楚淩望着那張臉,搖着頭一再後退,他要用手緊緊捂住嘴巴才勉強不讓自己因為恐懼而叫出聲音。

那個人不是姜遲!

……

“啊啊啊!不!”楚淩掙紮着從夢中驚醒,早已因為全身的冷汗而渾身冰冷。因為那個夢帶給他的震撼太大,以至于此刻他驚叫的聲音都帶了一絲嗚咽和沙啞。

姜遲在楚淩開始掙紮的時候就已經醒了,見楚淩做噩夢想叫醒他試了幾次卻終究無果,只得在旁邊守着。現在見他驚醒,忙關切道:“別怕,別怕,只是噩夢而已。”邊說邊把楚淩圈在懷裏為他擦着額角的冷汗。

楚淩緊緊攥着姜遲的中衣,直到把布料揉成皺巴巴一團,他微仰着頭,張着一雙氤氲着霧氣的眸子,顫聲道:“阿遲…你會不會有一天…離開我?”

作者有話要說:  PS:碼字不易,還是希望大家看過之後能留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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