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锒铛入獄
不知是誰報了官,姜遲他們出去的時候屋外除了蕭家的護院,還有大批的官差,之前楚淩看到的窗外的火把便是那些官差帶來的。姜遲一打開門,立刻有明晃晃的火把舉到了他們面前,火焰險些燎到了他的頭發。
迅速向後仰了下頭,險險避開火把,姜遲一邊把楚淩擋在身後,一雙淩厲的眸子微微眯起,不怒自威。冷冷望着站在一衆官兵護院前方的蕭惘,還有他身邊另一個看起來四十上下、身穿官服的中年男子,涼涼笑了一聲,道:“嗬!蕭當家這是何意?”
“賢侄莫急,半夜府裏進了賊死了個人,老夫只是請王大人來探探案子。”蕭惘面上笑得一派和氣,眼神中卻盡是算計。
姜遲“哦?”了一聲,向前踱了一步,笑道:“怎麽?查案便查案,大半夜将我這屋子圍起來做什麽,還是……”頓了頓,他看着蕭惘:“還是當家的意思是,人是我兄弟二人殺的?”
“賢侄這麽說可就真的冤枉老夫了!”蕭惘直叫屈,無奈地嘆了口氣,道:“二位初來我府,按理說我該好生招待,但是現在鬧出了人命,而且死的不是別人而是曹尋。誰不知他在潮州深得人心,明日若他死的消息傳了出去,老夫沒辦法向百姓交代啊。你不要怪我,怪只怪有人看到你兄弟二人是曹尋生前見過的最後兩人,如今他死于非命…二位只得多擔待了。”
“死于非命?”姜遲伸手去奪方才險些燒到他的那個官差的火把。
“你…”官差往後退了一步,充滿戒備地望着姜遲。
姜遲冷冷看了王傑安一眼。
“給他。”王傑安淡淡道。
“是,大人。”官差唯唯諾諾地答應着,把火把交給了姜遲。
“呵——”意味深長地瞥了眼王傑安,姜遲冷笑,心,這個王傑安雖然只是個知州,倒是比朝中很多官居二品的大臣還能沉得住氣,真是可惜了,這麽好的心理素質偏偏不用在正途上。
拿着火把,姜遲走到人群中心停放屍體的木板前,把火把往曹尋臉上湊了湊。只見在火光映照下,曹尋早已失去血色的臉盤如紙一樣慘白,嘴唇烏青,俨然是毒發而亡。也許是毒發時太過痛苦,以至于他死後表情猙獰,五官都有些移位,眼眶突出的樣子很是可怖。
楚淩跟在姜遲身後,看到曹尋死後的慘狀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轉身對姜遲道:“為什麽會這樣?三個時辰前他不是還好好的嗎?”
“這話該本官來問你們才對,三個時辰前有人看到他提着酒壺從你們的房間出去,不久後他就毒發而亡了。”王安之對官差招招手,示意他們可以把屍體擡走了。
“就算他中毒也不能證明是我們下的毒吧,酒是曹兄自己帶來的,而且我們也喝了。”楚淩争辯道,看到被人扣上殺人的罪名姜遲卻不反駁,楚淩搞不懂他什麽意思,不過向來有一說一的楚淩可不想就這樣被冤枉。
王安之淡淡掃了眼楚淩,道:“是不是冤枉了你們,稍後便知,仵作在曹七出尋口中發現了含有砒霜的酒液,如果從你們房間搜出了砒霜,自然證據确鑿。”說着王安之叫過幾名官差,讓他們進屋去搜。
Advertisement
姜遲笑了笑,道:“不用搜了。”
“慢着。”王安之擡手示意官差暫停一下,走到姜遲面前,道:“怎麽,你自信他們搜不出來證據所以還想狡辯?”
“相反。”姜遲搖頭,“他們一定能搜出砒霜,甚至還有摻了砒霜的酒水,但這說明不了什麽。”
“哈哈。”王安之如聽到什麽笑話一般笑起來,道:“本官只聽說過不見棺材不掉淚,卻不知還有人見了棺材依舊不掉淚的!進去搜!“
“大人難道沒聽說過有句話叫做‘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嗎?“姜遲淡淡道,絲毫沒有慌亂的樣子。
王安之“哼”了一聲,背着手走回蕭惘身邊,靜等着搜查結果。
想到行禮還在房裏,楚淩原本只是有些生氣現在卻開始着急了,如果只是錢財倒沒什麽,關鍵是姜遲剛換下來的夜行衣還在屋裏,如果被搜出來可就麻煩了。
似乎是看出了楚淩的擔憂,姜遲湊到他耳邊低聲道:“放心,不會有事的。”
半信半疑地看着姜遲,楚淩最終還是選擇了聽對方的,稍稍把心放回了肚子裏。姜遲的确曾騙過他很多次,但仔細想想那人好像都是為他好,所以今天他說沒事應該就是真的沒事吧,橫豎姜遲是皇上,實在不行把身份亮出來料王安之也不敢輕舉妄動。
正當楚淩在心裏琢磨的時候,進去搜查的幾名官兵已經出來了,走在前面的一人手中拎着一個包袱,正是他們的行李。
“大人,我們在裏面搜到了這個包袱。”官差邊說邊将包袱裏面的東西全部抖落了出來,掉落在地的除了夜行衣和一些銀兩之外,還有一個青花小瓶。那人從地上撿起小瓶和夜行衣去給王安之看,道:“大人請看,包袱裏不僅有砒霜還有一套黑衣。”
青花瓶的出現似乎在王安之與蕭惘的預料之中,但夜行衣的出現卻很明顯是他二人事前不知道的,是以看到那身黑色衣服的時候,兩人的神情都有些怪異。對視一眼,皆不由自主地聯想到了一個時辰前在祠堂發生的事。
再次看向姜遲時,王安之不像之前那麽平靜了,甚至眼中有了一股隐隐的殺機。
姜遲一臉平靜,無辜道:“看我做什麽,這又不是我的東西。”
楚淩沒想到姜遲真正撒起謊來竟然如此面不改色,演技之高着實讓人佩服,相比這也難怪之前姜遲騙他他卻輕信了。之
“是不是公堂上說,由不得你不承認!”王安之顯然并不相信,他冷哼一聲,命人上前控制住姜遲和楚淩,道:“帶回知府衙門好好審問!”
“是,大人!”官差應着,上前一左一右按住楚淩二人的胳膊要把他們押送到衙門裏去。
“放開!”楚淩掙了掙,不悅地瞪着那幾名狗仗人勢的官差。
一腳将其中一人踹倒在地,姜遲冷冷道:“不用勞煩諸位,我們自己會走!”說着拉過楚淩的手上前一步。
那人捂着肚子從地上爬起來,不敢再冒然上前,其他人見姜遲動了手也有所忌憚,把手中的兵器擋在身前充滿戒備地看着姜遲。
“別攔着,讓他自己走!”王安之道,“帶上屍體和搜到的證物回衙門!”
***
夏天天色本就亮的較早,而且從蕭府到衙門距離并不算近,是以姜遲他們到達衙門時天已經大亮了。
姜遲在心中估算了下時間,自離開蕭府到衙門步行大概需要半個時辰,而自他在蕭家祠堂發現王安之到因為曹尋之死王安之帶人圍了碎玉閣這段時間最長不會超過一個時辰,也就是說除非王安之在離開祠堂後立刻回了知州府同時蕭府有人發現曹尋的死去報官,王安之在接到案子之後立刻帶人趕回蕭府搜查,否則他根本不可能在一個時辰之內往返蕭府和衙門。
不過還有另一個聽起來匪夷所思但似乎也在情理之中的解釋,那便是,王安之一早就知道曹尋會死,而且從祠堂離開後根本沒有回府。
只是如此一來,唯一的解釋便是——王安之與蕭惘聯手策劃了這樣一出戲,曹尋只是倒黴當了那個冤死鬼。或許,今夜就算沒有曹尋,也會有李尋、王尋、趙尋…會死。
想到這裏,姜遲心中對整件事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或許潮州的百姓生活疾苦是實,但潮州案卻只是一個幌子。
如果最後證實他的猜測是對的,那麽這次鬧漕案背後牽扯的事情就太過複雜了,複雜到目前他什麽也不能做只能靜觀其變,複雜到甚至不能把他的猜測向楚淩透露分毫。
楚淩只以為自己與姜遲無端卷入了一場普通的殺人案,正一門心思想要辯解,他可不想就這樣蒙冤入獄。
“公堂之上,見了本官為何不跪?”高坐“清正廉明”之下,王安之冷冷看着堂上站着的姜遲與楚淩。
姜遲旁邊跪着蕭惘,再旁邊地上放着的就是曹尋的屍體。
姜遲低笑,轉了轉手上的扳指,淡淡道:“不是我不跪,只是我怕我這一跪大人受不起,回頭再折了您的壽!”
“大膽!怎麽跟大人說話呢!”旁邊一個師爺模樣打扮的中年男人尖着嗓子道,他坐在大堂偏左一邊的一張書案後,手中拿着一支毛筆,應該是在記口供。
“張師爺。”王安之擡手示意張師爺不必跟姜遲多費口舌。
張師爺會意,低着頭去記錄了。
“怎麽,你要藐視我朝律法不成?”王安之道。
“律法?”姜遲冷笑:“大人如果真的講求律法,就不會不分青紅皂白就斷定是我兄弟二人毒害曹尋的了。請問大人心中,又把我姜國的律法放在何處?”
“放肆!”見姜遲不但不下跪,而且還出言頂撞,明顯不将他放在眼裏,王安之大怒,道:“現在證據确鑿,你還在狡辯!”
“大人,您一定要為曹尋申冤啊!雖然他現在已經死了,但他生前是我府中的人,老夫不能看他枉死!”蕭惘适時道,竟還憋出了一泡老淚。
“來人!讓他們跪下!”王安之一聲令下。
“大人讓你跪你還敢不跪?”那衙差顯然是見慣了這種在公堂上開始脾氣比誰都硬,最後吃了幾板子還是變得老老實實下跪的人,只見他很有經驗的走到楚淩身後對着他的腿彎狠狠踢了一腳。
“嗯!”楚淩悶哼一聲,重重跪了下去。
“子淩!”姜遲伸手剛要去扶楚淩,那衙役便開始對他動手。一把将地上的楚淩拉起來,姜遲回身飛起一腳踹倒那人,堂上登時陷入混亂,雙方動起手來。
衙役們仗着人多勢衆,而且還有殺威棒以及大刀在手,并沒有畏懼姜遲。
身在皇家,姜遲雖然自幼習武鎊身,但畢竟也只是會一些尋常功夫而已,赤手空拳與衆多衙役打了幾個回合逐漸落于下風,還要護着楚淩以防棍子傷到他,沒多久肩膀上就挨了第一棍,随後便有第二棍,第三棍砸在身上。
“阿遲…大,大哥。”見姜遲挨打,楚淩知道自己拖了後腿,他想讓姜遲先不要管自己專心去對付那些衙役,可姜遲寧願自己受傷也不肯放開他的手。
蕭惘起身往旁邊挪了挪免得誤傷,然後竟然就那麽站在一邊與王安之一起瞧熱鬧。
這時有人拿棍子趁姜遲不備對着他二人牽在一起的手狠狠砸下去,姜遲吃痛手不由得一松放開了楚淩。
“住手!”有兩名衙役架住了楚淩的胳膊把他按在了地上,另一人拿刀架在楚淩脖子上。就算他們再傻也看出來了楚淩是姜遲的軟肋,是以首先擒住楚淩拿來要挾姜遲。
“……“看到楚淩纖細的頸子上已經被刀刃劃出一道細細的血口,姜遲緩緩放下手,沒看再動。
“跪下!”那衙役趾高氣揚道,對着姜遲嗤鼻。
想姜遲素來高高在上,何曾被人如此要挾又受這等侮辱,只氣得臉色鐵青,拳頭捏的咯咯作響,奈何楚淩在對方手裏,他又不能發作。冷冷望着王安之,他道:“大膽王安之!你知道我是誰嗎?你小小一個知府,竟然也敢讓朕下跪?!”
“!”楚淩一驚,他沒想到姜遲為了自己竟然把身份亮了出來。
“……”王安之愣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姜遲所言是真是假,與蕭惘對視一眼,道:“皇上遠在千裏之外的皇都,豈會到潮州這窮鄉僻壤來?你說自己是皇上,可有什麽證據?”
“證據?“姜遲冷笑,掏出一塊金牌,道:“這個…可能證明朕的身份?”
那些衙役何曾見過金牌這種東西,立刻一臉惶恐地要下跪行禮,“皇上萬……”
“等等!”王安之制止道,然後走下高堂從姜遲手中接過金牌查看。
“可看明白了?”姜遲道。
“看明白了。”王安之陰測測地笑了,把金牌還給姜遲,他退回座位上,冷聲喝道:“來人,速速将此人拿下!冒充皇上,竟然還想拿一塊假的令牌糊弄本官!簡直是罪加一等,死不足惜!”
聽王安之說令牌是假的,那些衙役們立刻松了口氣,再次肆無忌憚起來,上前按住姜遲将他踢倒在地。
“嗯!”姜遲悶哼,單腿跪在地上,他挺直脊背怒視着王安之,喝道:“誰給的你這包天的狗膽,竟然連朕也敢裝作不認識!”
“此人咆哮公堂,侮辱朝廷命官,掌嘴!”王安之道。
“是,大人!”行掌刑的衙差雖然害怕姜遲的眼神,但有王安之給自己撐腰他還是壯着膽子啪啪上前給了姜遲兩個巴掌。
“阿遲!”眼見着姜遲被掌掴,楚淩顧不得刀還在自己脖子上,掙紮着要去阻止那個衙差。
沒有王安之的命令衙差們也不敢真的把楚淩殺了,見他掙得厲害于是就松開了他,料定他不會武功也鬧不出大的亂子。
一得到自由楚淩立刻跑到姜遲身邊,推開那個行刑的衙差,蹲下身為姜遲擦着嘴角被打出來的血跡,雖然他自己不願意承認,可眼神中的心疼卻騙不了人,看姜遲被打,他心裏卻比自己挨打還難受。
“你不是說沒事,要讓我放心的嗎?”楚淩道,帶着絲埋怨的意味。
姜遲無奈地對他笑了笑,道:“我是說不讓你有事…又沒說…”
“你…”都這個時候了姜遲還在開玩笑,楚淩噎了一下,心情反倒輕松了一些。他倒不是埋怨姜遲沒能力救兩人脫困,而是氣那個王安之有眼不識金鑲玉,睜着眼睛說瞎話,拒不承認姜遲的身份。他擔心裘索在悅來客棧暫時還不知道他們這邊出了事,也沒辦法過來接應,萬一王安之此時要定罪殺人可怎麽辦?
“現在你們還有何話要說?”見堂下安靜了下來,王安之道。
“擺明了我們說什麽都沒有用。”楚淩道:“我們無話可說。”
“嗯。”王安之點點頭,道:“無話可說就是認罪了?既然如此,就簽字畫押吧。張師爺!”
“是,大人。”張師爺起身,把一張寫滿供詞的紙拿到姜遲面前。
姜遲只粗粗看了一眼就看到上面記錄了他如何下毒,如何害死曹尋又是如何逃離現場的全過程,若不是他知道自己什麽也沒有說,定以為自己真的什麽都招了呢。直到此時,姜遲才确定了之前的猜測,對方顯然是有備而來。
楚淩也是滿腹驚疑,第一次聽說有人這樣辦案的。知道簽下供詞就等于認罪了,楚淩有些擔心地看着姜遲,道:“阿遲…”
“此事是我一人所為,與子淩無關。”姜遲道,邊說邊在供詞上按了一個手印。
“早早認罪不就可以免去那些皮肉之苦了?”王安之滿意地笑着,叫人把供詞收好,道:“來人,把這個殺人兇手打入死牢,秋後問斬。還有你!”他看着楚淩:“就算人不是你殺的,但知情不報,包庇罪犯,按照我朝律例要受三年囚刑,杖責三十!”
“且慢!”姜遲喝住幾個上前的衙役。
“你還有什麽話要說?”王安之道。
姜遲道:“子淩是聽命與我才幫我隐瞞的,這件事與他并無幹系,而且他自幼體弱,怕是經不起三十脊杖,那三十棍…我來替他受!”
“阿遲!”楚淩豈肯,剛要開口卻被姜遲一個眼神制止了。
王安之點點頭,道:“也罷,那就你來受吧。行刑!”
“啪!”“啪!”“嗯!”
一左一右兩名衙役各持一根殺威棒,交錯着砸在姜遲後背,一聲聲沉悶的棍子聲中夾雜着幾聲姜遲的悶哼。
“不…阿遲”楚淩想去阻止,卻有人拉住他不讓動。
直到三十棍完完整整的打完,姜遲藏藍色的衣服後面已經被不知道是汗水還是血水的液體浸濕了,嘴唇也被他咬到發白,眼睛都睜不開了。
“帶下去!退堂!“王安之道。
兩名衙差拖着半昏迷狀态的姜遲從楚淩身邊走過,“阿遲!”楚淩喊道。
對楚淩扯出個蒼白的笑,姜遲的嘴唇動了動,似乎對他說了些什麽。
“放開我!”楚淩掙紮着,好不容易蹭到姜遲面前,把耳朵湊到姜遲嘴邊,道:“你說什麽?”
“傻瓜…你以前不是一直想離開我嗎?如果我死在牢中…你就自由了…幹什麽還露出這種表情…”姜遲虛弱地笑道:“你該高興才是…”
“……”楚淩身子一震,竟不知回答什麽。
“別墨跡了!”衙差不耐煩道。
楚淩怔怔望着姜遲被帶走,一時沒有回過神來。
“兩日後裘索會來牢中接你,屆時你就跟他走吧,不用管我,我自有辦法脫身。”這是姜遲在被帶走前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然而他更在意的卻是前一句。
他知道姜遲只是在開玩笑,但是他卻笑不出來。不是這樣的,楚淩在心裏默默道,如果姜遲真的被問斬,他的确就自由了,可是沒有姜遲的自由會變成什麽樣,楚淩以前沒有想過,現在卻是不敢想了。
作者有話要說: 二合一,算是斷更的補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