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雙更合一修羅場
第35章 .雙更合一修羅場
天色将昏,元鳶剛将晾曬在院子裏的衣衫收回,準備轉身跨上臺階回屋。
信是在昨日下午送去悅來客棧的。聽綠蘿說傅雲初将要回京,算算日子也應該是這兩天,也不知他有沒有看到她托人送去的書信。
她在信中交代清楚了,若是傅雲初有她父親的消息便托人給她回信。她從早上一直等到現在,想來是他還未回京。
元鳶不自覺微嘆,抱着衣衫推開房門,手指抵上門框時才發現門是虛掩着的。
是風吹開的麽?
這樣想着,她徑直将門推開,“吱呀”一聲後,她看到了端坐在圈椅上的謝錦衣。
元鳶雖意外,卻也沒有過于驚訝。想來是他剛剛來找她的時候她碰巧不在。這幾日他待她的臉色緩和了許多,她也便坦然地進去。
謝錦衣一身玄黑色長袍,窄袖寬肩,滿頭墨發一絲不茍地束在銀冠裏。手裏自顧端着一杯茶,骨節分明的手指輕晃茶杯,白瓷邊緣映出他微阖的桃花眼。
莫名比平日裏更添淩厲與冷清。
元鳶站在一旁問他:“是有何事麽?”
搖晃的茶杯蕩開氤氲霧氣,模糊了他話裏的調子:“沒事我就不能來了?”
元鳶解釋:“不是,我是怕你在這兒等久了。”
謝錦衣卻忽地擡眼看向她,桃花眼微眯:“你沒有什麽話要跟我說?”
元鳶被他的話問住,不知他怎麽突然要這樣問,仔細想了想後搖頭:“我在這兒挺好的,其他的不用麻煩了。”
她的本意是不想總是麻煩謝錦衣,可落在謝錦衣的耳朵裏卻成了與他刻意拉開距離。
搭在茶杯上的手指微微收緊,那雙桃花眼卻笑了起來:“說的也是。”
“你确實沒必要來麻煩我。”
畢竟她不是有她心心念念的未婚夫麽?何必舍近求遠來麻煩他一個外人。
明明是在尋常不過的對話,可是從謝錦衣的口中說出來卻無端端讓元鳶覺得哪裏不太對味兒,可究竟什麽地方不對她自己也說不清。
元鳶被他盯得略感不自然,笑了笑以示回應後便轉身将手臂上的衣衫放至衣櫃裏。她半蹲着身子,将那幾套衣裙細致地鋪平、疊好,再分類疊放在一起。
腳步聲響在身後,她沒擡頭,直到後頸落下一個輕吻。元鳶頭皮一麻,手裏的衣衫就那樣落在了地上。
可身後的人似乎沒有想放過她,一雙手不由分說地将她轉過來。因蹲在地上,高大的衣櫃将最後一點餘晖阻隔,連面前的人都看不清,只有高大背影後逆着的赤色霞光,那雙桃花眼在昏暗中仍舊亮得瘆人。
元鳶仰臉半蹲在她面前的人,夕陽的餘光抹在她的眼睛上,像一只在山間淺飲溪水的麋鹿,驚慌而失措,最後垂下眼睑。
卻在下一瞬,那雙眼睛被人吻住。元鳶被迫閉上眼,睫毛輕顫着。
印在眼睫上的唇轉而往下吻住了她的唇。纏綿而窒息的吻。
元鳶的大半身子都埋在衣櫃裏,柔順而微涼的衣衫滑過她的面頰,可糾纏在唇上的吻卻炙熱又迫人。
這一吻不知過了多久,吻到夕陽落下,陰影籠罩,衣櫃裏滿是老木頭的味道,間或夾雜着淡淡的皂莢香。
暧昧的纏綿結束時,元鳶将頭靠在謝錦衣的肩上,緋色自脖頸往後層層推開。依偎在一起的影子拖長在地上,一直延伸到窗棂投映下的格子陰影裏。
“明日随我入宮赴宴。”
吩咐似的話語讓元鳶靠在他肩上的身子微怔,不明所以地擡頭看向他。
按理說這既是宮宴,朝中大臣要麽帶下人前去,要麽就帶上自己的妻女。謝錦衣又為何要帶她去?
雖然早些年間她曾不止一次随父親入宮赴宴,對這等場面早已應付自如。可她還是沒忍住問他:“為何要帶我去?”
謝錦衣沒有急着回答,反而握起她的一只手,柔若無骨的觸感讓他收緊了力道。
“不為什麽,就是帶你去散散心……滿朝文武都會去,你若是有心還可以見見你的故人。”
元鳶将他話裏的“故人”歸結為她的那些閨中密友,可他是多此一舉了,她此時的身份又何必去牽扯旁的麻煩。
但她現在借住在謝錦衣府上,又承蒙他照顧,他既提了這個要求,她也便聽他的。
她輕輕說了一聲:“好。”為了讓他不疑心她是不情願,還露出了笑。
謝錦衣沒說話,也看不出他滿意與否,只是又不由分說地吻住了她的唇。
第二日一早,元鳶便跟着謝錦衣坐馬車入了宮。
她今日的身份只是他随侍左右的丫鬟,是以只用一根銀釵挽了簡單的發髻,連粉黛也只是略施。
姣好的臉龐全然隐在流蘇面簾下,她又總是刻意地低眉順眼,遮住那雙迷蒙清麗的眼睛,遠遠望去不過是個身姿妙曼些的侍女。
而她前面的謝錦衣照樣是那般光彩奪目,即使是和同級一樣的深紫色官服,可穿在他身上卻像鶴立雞群,讓人一眼望過去就會第一時間注意到他。
這樣的映襯下,倒沒什麽人在意他身旁那個小侍女。
元鳶不知今日的宮宴是何名頭,但這種彙聚了朝中文武大臣的場所免不得一陣虛僞的寒暄。
果然,不一會兒謝錦衣身旁圍了不少人,元鳶自覺地退到一旁,餘光裏是在各色人等中談笑風生、游刃有餘的謝錦衣。
不得不說這些年他變了不少,往常這樣虛以委蛇的場面話他是從來不屑于說的。
元鳶又暗自好笑,他如今身為鎮北将軍,自是不能再同年少時的頑劣心性。
她擡眼看向被簇擁在人群裏的謝錦衣,他現在已經是一個堂堂正正、獨當一面的男人,早已不是那個整日在盛京街頭走馬看花的少年郎。
元鳶收回目光,繼續做她不甚起眼的侍女。
混混沌沌間,她跟着謝錦衣入了席位,也無暇去環顧四周看看旁家的官宦,只屈膝跪坐在團蒲上,盡職盡責地為謝錦衣傾酒夾菜。
當今陛下好美色,許多官員為投其所好都會讓特意尋來的美貌女子假扮侍女随行。說是侍女,打扮得卻比青樓女子更為妩媚撩人,若是被陛下看中自然是帶回寝宮享用。
也正是因為看穿了當今陛下的本性,爹爹便再也沒有帶她們入過宮赴宴。
後來也不知是誰傳出了“元家雙麗”的虛名,世人都說她們元家的兩位姑娘乃是盛京第一絕色,惹得爹爹見一個好事者就差人打一個。所幸她和阿姐都早早地定了親,避免了許多不必要的流言蜚語。
說起這個,她下意識地看向了身旁飲酒的謝錦衣。淩厲的下颌微擡,日光自酒杯尖端泛開,模糊了他清冷的眉眼。
其實當年和謝家定親的是她阿姐。
元、謝兩家世代交好,阿姐和謝錦衣的大哥年歲相當,兩家夫人私交甚好,便為阿姐和謝家大哥哥謝翡淵定了娃娃親。
那時候謝錦衣還尚在襁褓,過兩年她出世了,因着元謝兩家的婚事,讓她打小就在哥哥、姐姐的疼愛下長大。
唯獨謝錦衣是個讨厭鬼,總是變着法地捉弄她。
她和謝錦衣是怎麽定親的?
她記得很清楚,那是她六歲那年。謝錦衣拉着她一塊兒去用彈弓打鳥,她手勁兒不夠便撅嘴不樂意,撇下他去花叢裏撲蝴蝶。
她正撲着了一個漂亮的蝴蝶,還沒有看清楚,不知從哪兒彈過來一顆石子兒,好巧不巧正砸中她的額頭。
登時疼得她坐在地上放聲大哭,一摸的時候手上還有血。見着血她哭得更大聲了,這時候拿着彈弓的謝錦衣趕忙跑過來。
他解釋說他剛剛沒有注意到她站在花叢裏,他晃眼看過去以為那兒沒人。
元鳶哪裏有心思管他是不是故意的,她一邊哭一邊罵他:“都怪你,我破相了,以後要嫁不出去了!”
謝錦衣自小混不吝慣了,但又一向是個敢作敢當的。一聽元鳶這話當即拍着胸脯,像個小大人一樣跟她擔保:“怕什麽,以後你嫁給我就是了!”
謝錦衣滿以為自己做出了這麽大的犧牲,元鳶總會不哭了。可他沒想到小姑娘一聽這話,當即哭得更傷心了:“那我還不如破相了!”
她才不要嫁給謝錦衣這個讨厭鬼。
後面的事她不記得了,只隐約記得那天聽到那句話後臉黑成鍋底的謝錦衣。
再後來,不知道是誰把這件事兒說給了她爹娘和謝家伯伯、伯母跟前兒,兩家大人聽得樂不可支,還故意打趣他們是不是真要在一起。
元鳶是臊得咬牙跺腳,正要讓謝錦衣說點什麽拒絕的時候,一瞧身邊的謝錦衣已經轉身跑了。
他這麽一跑,元鳶愣在當場,明明她最讨厭謝錦衣的,可那會兒心裏竟然冒出了生氣和酸酸澀澀的感覺。
兩家大人只當他是害臊了,說說笑笑地沒當回事兒。可沒過多久,謝錦衣氣喘籲籲地又跑回來了。
這回他肩上還扛着個包袱,在大家夥兒不明所以的目光裏,他把包袱往桌上一放,打開一堆亂七八糟的什麽都有。
從彈弓到陀螺,還有他珍藏多年的孤本,以及攢了這幾年的私房錢。
他挺胸擡頭、坦坦蕩蕩地跟昌平侯說:“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馬難追,我說了要娶阿鳶,以後肯定是要娶她的……這些都是我所有的私房錢和寶貝了,我全給您。”
似乎是怕昌平侯嫌棄,他捏着小拳頭,信誓旦旦地承諾:“元叔叔,雖然我現在窮,但是以後會有更多錢的,有了錢我肯定都給阿鳶,好吃的、好玩的也都給她。”
八歲的謝錦衣也還是個孩子,他只知道娶媳婦兒要聘禮,卻不知道這聘禮從哪裏來,就把他房裏的寶貝,值錢的、不值錢的全拿來了。
兩家的大人聽到他這孩子氣的話笑得合不攏嘴,原本大家沒将這件事當真,只是想逗逗小孩子。
見謝錦衣這麽認真,兩家人倒是真半開玩笑地将他們的事兒給定下了。
那時候爹爹故意同謝家伯伯說:“我元家兩個寶貝女兒都叫你家的臭小子拐走了。”
謝家伯伯一面說“好。”一面笑得聲如洪鐘,一旁的謝家伯母也是遮着帕子笑。
這麽美好的回憶讓元鳶一瞬間恍然如夢,連帶着頭頂的日色都和煦了幾分。
直到觥籌交錯的聲音傳來,将她從回憶中剝離。
元鳶看着謝錦衣深紫色的衣擺,唇角的笑意發澀,再擡眼時又成了平日裏那無波無瀾的模樣。
她為他續了一杯酒,太監尖細的聲音響起:“恭迎陛下——”
搭在酒壺把的手指不可控制地一抖,幾滴酒水灑在梨花木桌面上。元鳶不用擡頭也知道謝錦衣冷冽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她恢複平靜,默默跟着人群起身行禮。
餘光一掃,她終是看向了高坐堂上的皇帝。
許是沉溺酒色多年,他的身子日漸發福不說,連眼下都是消不去的青黑。脖頸上一圈圈的肉堆疊,撐得原本就寬松的龍袍像是要勒在他的脖子上。
看到這張臉恨麽?如何能不恨?
如果不是他的昏庸無道,聽信讒言。她元家怎麽會遭此大難?她阿娘怎會在病榻上一病而去,她爹爹又怎麽會身陷囹圄生死不明,她阿姐又怎麽會淪落到委身給一個身份不明的商賈?
太多理由讓她去憎恨這個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可正因為他是皇帝,她又不能恨他。這樣的恨會讓她,讓元家,甚至讓謝錦衣都萬劫不複。
所以她将所有的情緒都妥帖收好,只剩對聖人的恭敬和身為下人的卑躬。
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麽的完美。
除了突然握在自己腰上的手,将她陡然拉近了距離。
元鳶對上那雙微挑的桃花眼:“離這麽遠,我身上有刺,會紮死你?”
元鳶解釋:“我是覺得這兒是皇宮重地,還是應當……”
話還沒說完,握在腰上的手往上,将她的肩頭擺至一側,而這一眼就讓元鳶整個人僵住。
不遠處那些官員和舞女依偎在一起,縱情聲色,旁若無人。只有少數年老的官員或是那些正直之士一把推開投懷送抱的舞姬,更有甚者幹脆閉上眼睛,眼不見心不煩。
而那些放縱的官員面上不動神色,藏在桌下的手已經開始不安分起來。
還未等元鳶從眼前驚人的場景緩過神,高堂之上傳來皇帝粗犷的笑聲:“哈哈,你們看看袁太尉,還把眼睛閉上了,怕女人把你吃了不成?”
這笑聲像是從胸腔發出來了,刺耳又難聽。這件事也沒什麽好笑的。可随着皇帝身旁的祁容一聲輕笑,周圍的大臣們紛紛附和着笑了起來。
整個大殿之內充斥着笑聲,而袁太尉的臉色已經黑得比鍋爐還深幾分,搭在膝蓋上的拳頭也越收越緊。
如果王尚書還在,那麽他此刻一定會起來痛罵一聲:“荒唐!”
堂堂一國之君,邀約臣子不為國家大事,也不為與臣同樂,反而讓一群舞姬當衆淫.亂。
簡直是前所未聞,荒唐至極!
見袁太尉面色鐵青、一語不發,皇帝責難:“怎麽不說話,難不成是嫌棄朕賞你的舞姬太醜了,還是覺得朕的話都不需要回了?”
緊接着一個酒壺哐當砸中閉着眼睛的袁太尉,鮮血滴在桌上的時候,周圍的人瞬間屏住呼吸,不少原本還坐懷不亂的大臣趕忙摟住了身旁的舞姬。
堂上的皇帝吐了一口果皮:“假正經。”
祁容又輕笑了一聲。
大臣們也不敢拘謹着,只當剛剛被酒壺砸人的事情不存在,照樣吃酒作樂,還不時恭維皇帝兩句,順便将自家帶來的侍女送到皇帝身邊。此舉大大地取悅了皇帝,又摟着美人樂呵了起來。
笙簫起,鐘鼓齊鳴,殿前的舞姬又聚在一起扭動妙曼身姿。
元鳶卻久久沒有回過神,她知道朝廷腐敗,卻從未想過到了這樣的地步。她看着那些沉迷酒色,滿臉麻木的大臣,還有袁太尉桌上未幹的鮮血,眉頭緊皺。
這到底是個什麽樣的朝廷?
惡心感湧上喉頭,元鳶想胸膛收縮,想要幹嘔。
略帶涼意的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仰起頭,面前是謝錦衣冷淡的眉眼:“這樣就受不了?”
元鳶忽地不明白他的意圖了,他真的只是帶她進宮赴宴這麽簡單麽?
謝錦衣道:“這個世道本就是這樣,肮髒、惡心,而這世上的人也不是你想的那麽幹淨。”
元鳶沒來得及去仔細思考他話裏的含義就由着他的牽引看向了對席。
隔着舞姬們飄蕩的水袖,元鳶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面如冠玉,墨發如瀑,玉帶扣着一身緋色官袍,更襯得身姿挺拔如翠竹,單單是他清隽出塵的氣質便與這縱情聲色的名利場格格不入。
偏生那雙總是冷靜而理智的眼睛此刻卻染上酒色,而他的肩頭則依偎着一個穿着暴露的舞姬。
他并未對她假以辭色,卻也沒有推開她。
元鳶的目光停滞在他身上,轉而亮了亮。是傅雲初!
他真的回來了。
若是正常的女子,此刻看到自己的未婚夫美人在側,只怕是恨不得當場掀翻了桌子打過去。
可元鳶和傅雲初之間只是結盟,她并沒有在意和他貼身的舞姬,就算是他身邊帶了個夫人她都不會在意,她只覺得欣慰又驚喜。
總算有一個值得她信賴的朋友回來了。
可握在肩頭的手收緊,元鳶微微皺眉,眼裏的欣喜在一瞬間散去,只剩下懊惱。她險些忘了謝錦衣還在她身邊。
她剛剛可有失态?
元鳶轉過身去,謝錦衣的臉色并沒有什麽異樣,可不知為何她總覺得他的眼神讓她有些不習慣。
她原以為謝錦衣會同她說傅雲初的事,她都已經準備好了解釋的話,可謝錦衣只是警告她:“別到處亂看,我可沒有用女人去取悅陛下的喜好。”
元鳶脊背一寒,将頭垂得更低,卻錯過了謝錦衣冷漠的眼神。
還真是愛得情真意切,連看到自己未婚夫身邊有別的女人也毫不在意了。
他真是多此一舉。
這場宴席下來,元鳶并沒有絲毫的放松。可她心裏記挂着和傅雲初的約定,只盼着快些結束,能讓她找到傅雲初解除他們的假婚約。
可不知為何今天謝錦衣對她的舉止格外親昵,元鳶只當他是為了用她來擋住那些想要靠近的舞姬。
可她總感覺有一道視線不時地落在她的背後,雖然她今日特意打扮得樸素無華,可她不想看那些肮髒的畫面,也不想被皇帝注意到,是以一直未曾回過頭。
宴席結束後,皇帝領着十幾個從大臣們那兒得來的美人去了禦花園。
剩下的大臣們三三兩兩留在此處飲酒,或是也跟着去了禦花園。
元鳶不知接下來該去哪兒,只能跟着謝錦衣走。皇宮她并不陌生,先皇在世時,她每次入宮都會和手帕交們以及幾位年幼的公主在禦花園玩。
先皇不像如今的陛下這般昏聩,反而十分和藹可親,偶爾碰到她們還會差身邊的太監将糕點果糖賞給她們。
可現在這梅園莫說嬉笑的孩童,連前來賞花的官眷都沒了。誰不知道陛下不僅喜怒無常,急色之下連臣妻都是直接擄進寝宮。
元鳶在心中微嘆,但見謝錦衣似乎只是在梅園裏散心,也便安心地跟着他。
她低頭想着事情,沒注意到面前的謝錦衣忽地停了下來,她差點撞到他身上,好在謝錦衣伸手握住了她的胳膊。
元鳶擡頭想說聲:“抱歉。”
話還未出口,謝錦衣卻忽地俯下身吻住了她的唇。
元鳶對他突如其來的索吻已經習以為常,內心的羞澀雖削弱了幾分,可到底這裏是皇宮,她不想別人看到。
待他的唇稍微松開後,她紅着臉輕聲道:“下次……你先同我說一聲。”
好歹也讓她有個心理準備啊。
這話惹來謝錦衣的輕笑:“說什麽?”
元鳶愣愣地看着他,對上他眼裏惡劣的笑意,她又有些氣悶了。這人怎麽老是這樣,明知故問。
她說不出口,謝錦衣似乎也沒想過非要逼她說出來,只是又噙住她的唇,這一次他倒是找了個隐蔽的梅樹後吻她。
還未到季節,梅樹只有翠綠的葉子,層層鋪在枝頭,有幾枝壓低垂在謝錦衣的肩上。而他的手環着她的腰,将她壓在樹幹上。
濃郁的酒味順着他的口中蔓延過來,元鳶清楚地感受到握在自己腰上的手有多燙。
他是又喝醉了麽?
可昨日他沒有喝醉也吻了她。
元鳶不知這吻背後的意義,似乎也沒有想過去深究,她只是放任自己沉醉在謝錦衣此刻的溫柔裏。
梅園無花,鮮少有人會來。可不知是不是這光天化日的禁忌感,元鳶只覺得這一次心跳得比平時都快。
不知是他的吻太溫柔,還是心跳得太讓她迷亂。元鳶不自覺地将兩條細長的手臂挂在他的脖頸上,她甚至想開口問他:阿錦,你現在是原諒我了麽?
她心跳如鼓,忍不住想同他說她想去找傅雲初解除婚約的事。
哪怕她不确定謝錦衣會不會因此而高興或是與她解開心結,可她就是突然很想告訴他。
可她的迷亂在對上謝錦衣一直睜開的眼睛後陡然清醒了幾分。
以前他吻她的時候都是閉着眼睛的,而這一次她甚至沒有在他的眼裏找到一絲歡愉和柔情。
更像是報複後的快感。
直到她順着他的目光往身後看去,看到站在庭院門口的人後,她像被人從頭到腳潑了一桶冰水,心徹底冷了下來。
不遠處站着的人赫然是傅雲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