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流言四處起
心中仍對鐘離傲抱有期望是一回事,想要離開他卻是另一回事了。舒渃這幾日已經做好了回丞相府的準備,鐘離傲卻一直沒有表态。
舒渃也不着急,該來的總是會來。
但他沒有想到的是,鐘離傲沒有對這件事說一個字,過了幾日又像從前那樣,甚至還猶有甚之,除了上早朝的時間,便一直呆在渃水殿不走了,而且動不動就喜歡往他身上靠,讓舒渃很有幾分不适,也生出了幾分慌亂來。
他知道自己是喜歡鐘離傲的,這樣與他糾纏無疑是讓自己陷得更深一些。帝王無情,此時的溫柔缱绻無非是為着他這張臉,況且,鐘離傲當真有那麽癡情麽?
舒渃雖然喜歡他,卻也是很有些看不過他的做派的。既然是那麽喜歡那位林公子,又怎麽要将自己留在身邊呢?究竟是真的将那個人放在了心尖尖上,還是處于慣性要做出一副情深不壽的模樣出來?
舒渃垂下眼,用手指輕叩了一下手中的茶盞,鐘離傲坐在他的對面,眼神溫柔地看着他。
這幾日他總是這樣,眼裏的柔情仿佛要溢出來似的,和他說話也是溫言細語的,全然不見人前的嚣張霸道。
鐘離傲看了他許久了,卻仍沒有從他面上看出什麽來。舒渃與剛進宮時變了許多,那時他雖然也會掩飾自己的情緒,但總能在細微之處顯露出自己本來的情感,現在卻已經将自己的感受完美的掩飾在了溫文的外表下。
他還是喜歡以前的那個舒渃,被他氣到的時候會用那雙仿佛浸了水的眼珠子瞪他,眼角眉梢皆帶風情,整張臉都是明媚動人的。現在的他美則美矣,卻像是戴着一副溫雅的臉殼子,看得鐘離傲心頭十分膈應。
舒渃仍是不緊不慢地喝着茶,鐘離傲與他在這裏已經坐了很久了,他卻沒有主動開口說過一句話。鐘離傲相信,要是他繼續不開口,舒渃可以和他在這裏坐上一整天。
“阿渃在想什麽?”
舒渃垂眼看着杯中的茶葉,說話的語氣沒有一絲起伏,“在想母親。”
鐘離傲眯了眯眼,心頭有些火起,想要回去?面上卻是與心頭的情緒完全相反,他帶着和煦的笑容,假裝沒有聽懂舒渃的意思,“那朕叫人去請舒夫人進宮。”
舒渃仍舊沒有擡頭,連睫毛都沒有動一下,顯然早就料到了鐘離傲會這樣推脫,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這樣做了。
兩個人又再次陷入了沉默。
鐘離傲皺了皺眉頭,對這樣的局面感到很不舒服。打小開始,身邊的人都是順着他的,當初林修遠也是極溫柔的人,從來沒有人敢像舒渃這樣違逆他。舒渃的态度讓他心頭非常的惱火,甚至想要伸手将他臉上故作的淡然全部撕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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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渃不适合這樣的表情。
他想要命令他變回以前的樣子,卻又每每在話将脫口的時候咽了回去。舒渃這樣的人,總是讓人生不起氣來,就算是被他撩得怒火滔天了,都不舍得往他身上撒。
早就聽說了舒家的三公子被舒相像個寶貝似的寵着,他原本還有些不以為然,甚至還戲言過舒厚德這是在家裏供了一個祖宗。但真正見過舒渃之後明白過來,這就是一個應該被捧在手心裏的人。
他剔透得不像是一個尚未及冠的少年。
鐘離傲忍不住在心頭嘆了口氣,舒渃明白自己是将他看做了另一個人,所以才想着要早早抽身,但他卻不想放他離開。雖然只是一個與林修遠長得相像的人,天下之大,何愁找不出另一個來?
但當初那些大臣費盡心思找來與修遠相像的人,想要塞進宮中,他不也全部将那些人送走了麽?他只是不想放舒渃離開,就像那天在皇宴上看到了他,便沖動地跟在舒相身後強行将他帶進宮一般。
舒渃分明與林修遠不太像的。林修遠清雅如竹,舒渃的相貌雖同他像了九分,最後那一分氣質卻是完全不同的。相同的臉在舒渃的身上是久病的清瘦,還有眉眼之間掩不住的清麗,哪怕是他鐘離傲老眼昏花了,也無法将舒渃和林修遠混淆起來。舒渃就像一只張牙舞爪的貓,帶着一身的傲骨,寧折不彎,與溫柔含笑的林修遠相差何止千裏。
所以他在漸漸欣賞舒渃的同時,心頭也帶着對林修遠的愧疚之心,仿佛自己做了什麽錯事一般。他也曾想過要将舒渃送回去,卻每每在這個念頭冒出來的時候,便将它掐死在了腦海裏。
他不想放舒渃離開。
他是個極自以為是的人,哪怕這只貓關在籠子裏會掙紮得鮮血淋漓,他仍要将他留在自己身邊。
舒渃杯中的茶被他一口一口啜盡,鐘離傲又為他續了一杯,道:“阿渃整日呆在這渃水殿中,想必十分的煩悶,不如多出去走走,對你的身子也有好處。”他笑了笑,語氣溫柔,“這宮裏,你沒有哪裏去不得。”
将手中的杯子放回桌案上,舒渃勾了勾唇,調笑道:“後宮也去得?”後宮全是皇帝的妃嫔,他就算是個病秧子,也還是個男人,總是要避嫌的。
他唇角的笑太惑人,鐘離傲怔了怔,心情大好,“阿渃還需要避什麽嫌?不若朕立阿渃為皇後,看誰有人敢說你的閑話。”
舒渃被他說得一愣,只是笑了笑。
鐘離傲本來說完有些後悔,他雖然不想放舒渃回去,卻也沒有真正要将他放心上的意思。但看舒渃這個樣子,分明是沒有放在心上,又讓他生出了一絲惱火來。他的皇後可不是人人都能做的,他繼位這麽多年,不知有多少人觊觎着那個位置,他卻一直将後位空懸着,因為那是屬于林修遠的位置。
剛才戲言之間,說出了那句話,雖然不是真心,但舒渃毫不在意的模樣,讓他覺得自己的心意仿佛被人糟蹋了一般。感覺有些不堪,又有些赧然,因為不得不說,舒渃這幅樣子讓他松了一口氣。
要是舒渃真的當了真,他才不知要怎麽才好。這個後位,他不願讓任何人去坐的,即便是舒渃,也絕對不行。
之前因為惠婉昭儀被貶的事情,宮中鬧得是滿城風雨。後來舒渃受了冷落,後宮的人心才漸漸安定了下來,本以為這個舒渃也鬧不出什麽來了,卻又傳出了皇上要立他為後的消息來。
這次可不是滿城風雨了,簡直是大地震一般。上一次蠢蠢欲動的不過是些小角色,這次卻是後宮震動,像是安靜的湖面被投了一枚巨石一般,引起了軒然大波。所有的妃嫔,無論品位高低,都開始活動了起來。她們為了那個位置勾心鬥角了一輩子,要是被這樣一個男人奪走了,那是死了也不會瞑目的。
院子裏快要長草的渃水殿再次熱鬧了起來。
三人成虎,有時候說的人多了,假話也成了真話,就算一開始有人覺得難以置信,現在也不得不信了。舒渃雖然覺得很是荒謬,卻還是忍不住在心裏抱了一分微弱的希望。
未央宮的門檻也快要被踏破了,每天回去,鐘離傲都會在殿裏看到一群梨花帶雨的女人,這群平日裏在一起總是話裏藏刀的女人,這一次的話卻非常的一致,無非是舒渃是個男人,立他為後有傷國體之類的話;朝堂之上也不再是憂國憂民的話題了,每天都有人上奏,嚴厲地道出了立男人為後的荒謬;就連晚上批折子也逃不出那幾句話。
鐘離傲摔開手中的折子,他不過是一句戲言,那時舒渃也表現得十分不在意,怎麽現在又滿是他要立舒渃為後的消息?他以為舒渃是識大體的,沒想到他也這麽拎不清,竟也對那個位置有了觊觎之心。
因為這件事。他已經兩天沒有去過渃水殿了,現在批折子也是在未央宮。本來他覺得不過一句戲言,這些人念叨兩天便也過去了,沒想到竟愈演愈烈,若非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鐘離傲打死也不相信。
他冷笑着翻了翻折子,以前每天都能看到舒厚德的折子,這兩天倒是沒有了。
心口的火越燒越烈,鐘離傲一把将桌案推開,案上的折子撒了一地,他看也不看一眼,起身就往外面走。守在身側的小太監戰戰兢兢地跟上來,抖索了半天也沒敢問一句“皇上要去哪兒”,只佝着身子跟在他身後。
一把推開渃水殿的門,舒渃正倚在軟榻上吃葡萄,似水站在他身側,一顆一顆地将剝好的葡萄送到他口中。
鐘離傲看到這幅場景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這就開始擺起皇後的譜子來了?他可真是太看得起他自己了。
似水看見他進來,急忙給舒渃使了個眼色,然後退到了一邊。
鐘離傲現在看他做什麽都覺得不順眼,更是将似水的行為當做了是舒渃在耍心機,他甚至在想,難怪舒渃前段時間總是對他不假辭色,還總是做出一副淡然的樣子,原來就是利用他那張臉,玩玩欲擒故縱的把戲,好讓他心軟上鈎。
他可真是好心計。
作者有話要說:
手賤地割了自己的手,被縫了多少針呀……淚流滿臉,一指禪戳起字來,真是喪心病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