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玉霄亭
兩日後柳夫人果然來了蘇府,蘇絡找機會拉住了柳如煙。
“你妹妹托我問你一句話,她說”
柳靈煙輕笑一聲,後退半步揮手拂開蘇絡,“若是恭喜的話,我便當作聽到了,若是別的,那便無需多言了。”
蘇絡恍若未聞,“她說若你出嫁是為了柳大人外放一事,則大可不必委屈自己,柳大人前途要緊,你的婚姻大事更要緊,她不想你給你嫁給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蹉跎餘生。”
柳靈煙勉強維持着臉上的端莊,确認四周沒人後才扶着欄杆長出了口氣,極為不耐煩的看向蘇絡,“勞煩三姑娘告訴我那自我感動的妹妹,讓她這個泥菩薩不要再沉溺于普度衆生了!她讓你來問我這話有什麽意思?她是有能力改變、還是有本事讓我嫁的更好?毫無作為的好意只是個笑話,我很是用不着!”
蘇絡毫不意外她說這樣的話,“總之柳靈月讓我帶的話我帶到了,至于你說的這些,你想讓她知道就直接說給她聽,我只替柳靈月傳話。”
她說罷轉身便走,力求背影潇灑利落。
真是,誰還沒點脾氣了!
蘇絡頭也不回的走到回廊下,直到柳如煙看不到自己了,這才放慢了腳步。
“瞧不出來三妹妹還有這樣大的氣性兒。”
蘇絡正兀自走着神,忽然聽見身後的聲音把她吓了一跳,“大姐姐,你怎麽在這?”
蘇泠環胸倚柱而立,“你丫頭跑到我清泠齋指桑罵槐,說你要去幫人搶親,讓我來看着點你別又答應了什麽旁的、要了她命的東西,不然她就要同青禾一起去向老太太請罪。”
蘇絡眨眨眼,“和青禾有什麽關系?”
“你丫頭說是青禾教她的少管主子的事,尤其主子做了的決定,她們做奴婢的不要幹涉,跟更在外人面前出言阻攔,主子們自有主子們的思量。如今她沒能攔着自己的主子,青禾也有撺掇之嫌。”
這道理确實不錯,不過前提是青禾的主子是蘇泠,她業務活動都在蘇府外,這套理論再适合不過。
而蘇絡顯然是個行止由心,随心所欲的,再沒人約束只怕能給上天和太陽肩并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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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她想的是原主蘇絡的人設,但在旁人眼裏,她就是蘇絡,且闖禍能力不相上下。
蘇泠看着一臉窘迫的蘇絡,彎腰把她額前的碎發撩至耳後,笑的慈祥又和善,“三妹妹身邊的人,當真是能言又善辯吶!”
蘇絡只覺得被蘇泠觸碰過的地方過電一般的驚悚,連帶着說話也磕磕巴巴的打着顫兒,“還,還還行。”
蘇泠疊指在她頭上敲了一記,“你這原形倒是現得快,膽子這麽小難為你還能替柳如月說話。”
“你聽到了?”
蘇泠揚眉,“聽不得?”
“那倒不是。”畢竟她們也沒說起那位陸大人和郡主的關系,“只是好奇你怎麽這麽快就找到我的。”
“你丫頭說你離了落雪閣三百步的,只認得這一條路。”
“”
“這條路上你最熟的就是芳苑的千鯉池。”
“”
“現在看來你丫頭對你還當真是了解的透徹。”
蘇絡還試圖挽尊,“沒有,她亂猜的。”
“是嗎?那你下回記得找個隐蔽點的位置,好歹說明你們說的話不想讓別人聽到。”
“我故意挑的那裏,我怕她被我說的惱羞成怒,一時沖動對我下手。
別的地方免不了磕磕碰碰,我又怕疼,水邊呢不會痛,最主要我會水,也沒什麽兇險。”
她一臉誠懇,仿佛邀寵的貓咪,蘇泠心裏算不上芥蒂的不舒服悄無聲息的散去,食指有一搭沒一搭的勾着蘇絡頭上垂下來的雪青色發帶,“那你丫頭這算不算诽謗主子?合該罰一罰的。”
蘇絡一愣,随即無奈失笑,那發帶從蘇泠指尖滑下去,蘇泠收了手,瞧她撒嬌似的叫她“大姐姐”,心裏莫名的一軟。
蘇泠幹咳一聲虛拳負後“你那丫頭說了,她柳家三姑娘口口聲聲說姑娘是她最好的朋友,那怎麽也不見平日裏來往?
這次病了,也只有人家鄭家二公子前來,若不是有事相求,她們怎麽會想起姑娘來?
還說她們之前就沒少占你便宜,知道你性子故意激你應下,讓你千萬別再上了她們的當!”
蘇泠等着蘇絡挫敗懊悔,亦或是幡然醒悟,最不濟難以置信也好,于蘇泠而言,看到別人痛苦似乎會得到某種難以難喻的舒暢,這也或許是她對蘇絡格外有耐心的原因之一——蘇絡愛哭,且哭起來不醜,甚至可以算得上是賞心悅目。
不過她這位妹妹的脾氣也确實好的超出了她的想象,聽了她的話也只是皺了皺眉,“哪有紫蘇說的這麽誇張?”
“嗯?”
“柳靈月沒有激我,只是讓我給傳個話而已,我也是自己願意的,是紫蘇太緊張我了,才覺得我處處吃虧。”
“你沒吃虧嗎?”
蘇絡眯着桃花眼笑,“倘若于我來說不重要的,做了卻能幫上別人些忙,那大抵是不算吃虧的。”
“有這覺悟,怎麽不直接進山當姑子去,早日參透大道,看破紅塵?”
蘇絡眼睛一亮,“對了,聽說寶華寺的素齋很好吃,我們什麽時候去嘗一嘗啊?”
蘇泠翻了個白眼,轉身走開了,蘇絡忙跟上去,“大姐姐,你去哪?”
“去看看哪還能再撿一個你這樣的傻瓜,任人搓揉還覺得自己心甘情願。”
她偏頭看着蘇絡沒心沒肺的跟在身邊心裏一陣窩火,“你莫不是以為這樣人家就能高看你一眼?
你越是退讓,越是有人蹬鼻子上臉,還覺得你做什麽都是理所應當,有朝一日你不想做了,人家都要翻臉罵你是惡人。”
而這樣的人身邊也往往沒有真心對她的人,因為付出雖然不同,得到的卻是一樣的,憑什麽呢?心生不平,必有怨怼!
更何況真心本也沒有不勞而獲誘惑人。
蘇絡附和着點頭,“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只是喜歡柳靈月的性子,順手幫忙,之前那些人我都沒有再見過了。”
這是實打實的實話,要不是紫蘇說起來,她連之前那些人的存在都不知道。
“大姐姐,若是你有個很重要的人,你想為他做些什麽,可他比你強的很多,你做的那些在他看來不過是不自量力,那你還會做嗎?”
蘇泠凝眉,“不自量力?”
“”
對不起,打擾了,你是大女主,笑你不自量力的大概率走的都挺早。
蘇絡長出口氣,坦然道“我是覺得柳靈月知道她姐姐的态度,卻還是義無反顧的找我商量搶親的事。
換了我,我只要想到那個人會覺得我是不自量力,我怕是連試一試的勇氣都沒有。”
“或許是人對于自己沒有的東西都會被不自覺吸引,柳靈月的義無反顧和不顧一切我永遠學不來,只是羨慕她的勇氣。”
自那之後,柳家人便很少再出現在各種宴席上,城西謝家巷多了個陸府,住了兩位頭發花白的老人和一位正蒙皇恩的陸大人。
兩府結親的事很快傳遍了鄞城,聽說平寧郡主帶着人闖過一次門,後面被武定侯強行綁了回去,兩個人的事又被翻到臺面上來,成了尋常百姓的飯餘談資,茶館說書人将兩人的故事編了個名字叫《瓊玉夢》,将兩人改了名姓身份,翻來覆去的講。
相比之下,柳家人則低調的仿佛不在故事之中,她給柳靈月的那塊玉也沒派上用場,想來是柳靈煙同她說清楚了,蘇絡送到柳府的信也沒了消息。
蘇絡依舊同她二哥哥習字,如今又多了同她大姐姐學騎馬,祖母忙着家裏田地和莊子上的賬目,倒是病了一回,她爹趕回來呆了幾日,倒是一家人過了個團圓的中秋。
團圓二字,在鄞城是個難得的字眼。
不過城裏差不多大的孩子們多,大家湊在一起也是一樣的熱鬧,騎馬射箭,投壺賞花,蘇絡有了蘇泠這個私教,騎術迅速和鄭俊卿比肩,前不久在馬場上,蘇絡和鄭俊卿還第一次上場打了馬球,不過鄭仁峮他們看着這兩個年紀小,刻意讓了又讓,倒是讓他們拿了彩頭回來。
彩頭是個白玉花卉紋梳,鄭俊卿給了蘇絡,蘇絡扭頭就給送去了清泠齋。
這些日子蘇絡零零星星拿來的東西不少,青禾直說該給院子換個名字不叫清泠齋,叫八寶閣。
蘇絡點點頭,說想喝八寶粥了。
十一月中旬,一場初雪悄無聲息的白了整座城,有早開的紅梅豔點銀裝,蘇絡同幾位一起騎馬的好友相約出游,去了城南饅頭坡上的那處玉霄亭。
玉霄亭隐隐綽綽建在一大片梅林中,亭中人鼻嗅随雪暗香,杯中酒尚未入口便已醉了三分。
梅花也是昨夜開的,梅枝清隽消瘦,壓着一指厚的雪,開了的花瓣上晶瑩剔透,未開的猩紅點點,當真是美不勝收。
蘇家馬車停在遠處,老早有人瞧見了騎馬的蘇衍,幾個人說說笑笑,慢慢迎了過來。
鄭俊卿跑到時,蘇絡下車正下到一半。
“你終于來了,大家都等着你呢,快,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什麽好地方?”
蘇絡被他拉了一把,好懸來個五體投地,鄭俊卿看着她手裏礙事的湯婆子嫌棄的奪了過來,“哎呀,用不着這個!”說罷,把手裏的手爐塞給了蘇泠,拉過蘇絡一路小跑。
紫蘇手裏的披風都沒來得及給她披上,眼看兩個人都跑遠了,忙叫了兩聲,鄭俊卿回頭沖她擺擺手,直接脫下了自己身上的披風披在了蘇絡身上,“行了,她用不着了,我們不用人伺候,你就跟着大姑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