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上元夜宴(中)

顧南剛走,小姑娘又擺上了臉色,嘟嘟囔囔說了幾句,蘇絡聽見了也當沒聽見,左不過是說蘇絡不守禮儀,所幸又有別人家女兒前來找王家姑娘,她這才又端上了客套的作派,極有章法的應付着一茬又一茬的人。

而後一位宮中內侍請走了王姑娘,說是公主請她到殿一敘,蘇絡樂得清靜,自斟自飲的瞧着歌舞又換了批人。

十幾個半遮面容的女子窈窈窕窕上前,另有一人身着竊藍色半臂襦裙,懷裏還抱着架琴。

待那位女琴師坐定,舞女随之起舞,蘇絡被遮了視線,借着她們活動的空檔,這才瞧見楚國席位空空,雲錦不知哪裏去了。

蘇絡微微皺眉,想起方才王絮說的話,心中更添幾分忐忑。

不過那位南安王還在,何況這裏到底是皇宮,就算南楚之人有心刁難,也需得顧及兩國的體面。只是雲錦不見蹤跡,她心到底還是懸着的。

琴師技藝高超,琴音悠揚,她卻未入耳分毫,張望了一圈也沒尋到人的蹤跡,又見有人附在南安王耳側低語,随後他對着身旁的郡主交代了什麽,便起身離席了。

蘇絡看他從偏殿出去,剛要動作便見那位郡主同樣由人攙扶起來,她像是剛回過神,動作略顯僵硬,提線木偶似的。

蘇絡等了等,這才起身。

誰知她剛走了兩步,便被一位內侍攔住了腳步,說是瑞王有請。

瑞王?

蘇絡看向上座之人,瑞王仍然坐着輪椅,沒了昔日平川相見時那份故做的潇灑和掩藏的陰翳,他的演技似乎有了很大提升,整個人透着股出生天家的矜貴和運籌帷幄的自持,亦或者京城風水養人,在瑞王奪權的路上,他得天獨厚,自養出了幾分順遂的優渥雍容。

看她看了過去,瑞王似乎遙遙沖她點了點頭,略顯涼薄的唇上沾了酒氣,在殿中明亮的燭光之下尤添幾分溫潤。

對了,這種事,當然應該找男主幫忙的!

蘇絡朝上座微微屈膝,跟着內侍離席。

身為男主,這皮囊自是不必多說的,只是按理來說,雲錦今日也在場,就算她不在場,男主給別人好臉色的行為多少有點不晉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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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絡幾乎立馬想到了雲錦口中那個喜歡的人。

看來瑞王也還沒抱得美人歸,所以這是故意想惹雲錦吃醋的套路?可為什麽挑了她?還在她爹面前特意提了一嘴,按理來說她入京的事不算什麽大事,怎麽會傳到瑞王這個日理萬機的耳朵裏?

她原本以為自己進宮是巧合,先下看來,莫不是是瑞王可以讓她進宮是有些話要同她說?

可他和她之間唯一的聯系就是雲錦了,當年假死一說雲錦并未同意,只是在鎮北王的刻意隐瞞下,知道真相的人寥寥無幾,加之雲錦郡主幾乎“足不出戶”,一應宴會很少參加,這才讓雲錦郡主在京城官眷之中的存在感幾乎為零,大家說起鎮北王家的郡主,第一個想到的還是雲初。

蘇絡低着頭跟着內侍走,心中的猜測過了不少,只是也沒什麽十拿九穩的可能,不過想到如今的男主還沒和雲錦在一起,和她勉強也算同病相憐,她在平川時的那些成見倒是減輕不少,腳下也輕快許多——大家好歹都是有同一個情敵的人!

內侍帶着她來到了殿外,繞過廊下,不遠處就是一小片魚池,魚池上悠悠然飄着好幾盞花燈,魚池邊上圍着半圈兩人高的假山。

這條路窄的多,燈光映着這奇形怪狀的假山,又蔓延出更多奇形怪狀的影子。

殿內的琴聲還沒斷,魚池被風吹起了一陣陣波瀾,不知是哪裏的泠泠水聲,配着悠揚的琴聲,更顯得幾分涼意。蘇絡覺得背後有些發毛,隐約聽見一陣腳步聲跟在身後。

還不待她仔細去辨別那腳步聲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就被人捂住了口鼻,來不及呼救就被人緊緊箍住,一個閃身躲進了那片假山之中。

內侍毫無知覺,提着燈籠提醒身後小心臺階,沒聽見身後人的回話聲,他這才意識到人不見了,腳步慌張的低聲喚人。

假山深處伸手不見五指,蘇絡身後就是嶙峋的假山,有一塊正磕在她左邊肩胛骨上,擡胳膊都變成艱難的事,更別說掙脫。

身前這人将她壓制的死死地,蘇絡聽見自己震耳欲聾的心跳。

終于聽得那人尋了回來,又聽見不遠處巡邏的禁軍問話,蘇絡滿眼希冀的看向假山外,而那內侍卻只說自己崴了腳,在此處歇一歇,便提着燈籠走遠了。

蘇絡心中一沉,卻聽面前人發出極短的一聲嗤笑,蘇絡滿臉的不可置信,面上的手松了,蘇絡用氣聲問道,“你”

“噓。”雲錦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片刻後,有腳步聲停在假山旁,是方才詢問內侍的禁軍,他在原地站了片刻,厲聲道,“什麽人,出來!”

蘇絡聽見長劍出鞘的聲響,比方才不知雲錦身份時心跳的還要快,然而那位禁軍放完狠話後便沒了動作,雲錦更是熟門熟路的很,蘇絡便也安心了不少,果不其然,那位禁軍大人查看了一圈沒什麽異樣,便真的離開了。

雲錦這才道,“可以啊你,敢在皇宮裏亂跑,這膽子還真是愈發大了。”

“唔。”蘇絡悶哼一聲,向前靠了靠,“這後面的石頭太硌了。”

雲錦向後一靠,她倒是不嫌硌,半個身子倚在假山上,“別扯開話題,什麽人也跟出來,我看你是嫌命長了吧?旁人避之不及,你巴巴的往前湊?”

黑暗之中,她還是精準無比的敲在蘇絡額頭,蘇絡撇撇嘴,小聲辯解道,“這裏可是皇宮。”

“皇宮怎麽樣?高牆深院,多少人無聲無息的死在這裏頭,你以為就比衛家堡的密道安全?”

“那不一樣嘛!”蘇絡嘟嘟囔囔,“我爹掌管禁軍,護衛京城內外,我自然不怕。”

雲錦一時語竭,語氣和緩不少,“禁軍防刀槍劍戟,皇宮多人心叵測,你怕不怕的也得防着人家的陰謀詭計,你也不想想,你頭一次進宮,誰就這麽着急忙慌的要見你?”

蘇絡心說這情敵的事,能叫陰謀詭計嗎?還不是大家各顯神通,各憑本事?她嘆了口氣,雲錦當她不服,又接着道,“如今容貴妃臨産在即,兩國使者齊聚,各懷鬼胎的人不計其數,你別想着自己初來乍到,和人無緣無仇,人家害不到你頭上。沒緣由的事海了去了,誰栽贓陷害還要查這些?”

說到這個,蘇絡問道,“對了,我爹和刑部尚書王大人私交很好嗎?

今日他居然交代人家小孫女照顧我,從前也沒聽他說過他和哪位大人走的近。”

雲錦語氣不善,“王彬王大人啊。”她每個字都說的極慢,最後冷笑一聲,什麽也沒說。

殿中傳來的琴音逐步到了高潮,卻在中間戛然而止,琴音變了調子,更多了幾分如泣如訴的悲涼來。

蘇絡明顯察覺到雲錦身子一僵。

“遭了!”

她拉着蘇絡匆忙回了內殿,蘇絡跑的有些喘,一回來便瞧見殿中未散衆人紛紛瞧着當中女琴師。

舞女們似乎也未料到這般境況,圍在一起不知如何是好,旁人也剛剛反應過來這琴師私自換了琴曲,初時還以為是出錯,之後将錯就錯,可他們瞧着這琴師隐約有些失心瘋的樣子,便有人回過神意圖叫人将她帶下去。

拉扯之間,蘇絡和雲錦匆匆趕至,蘇絡不知雲錦的緊張從何而來,人群之後悄悄扯了扯雲錦衣袖,“你認得她?”

燈光之下,蘇絡又看清了雲錦神色,她眉心微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蘇絡沒等到她開口解釋,便聽那位琴師忽的朗聲大笑,“嗡”的一聲斷了根琴弦,她指下卻未停分毫,蒼然道,“泉州撫軍季央,受人陷害,一家流落,求各位大人明察!”

她是存了死志的,幾個內侍竟也沒攔住她,說完這話更是直接朝着一旁的盤龍柱撞去,動作之間扯掉了她面上白紗,一張極為嬌豔的臉上,右邊面頰上墨黑一個“逃”字。

蘇絡愣愣道,“她是”

雲錦深吸口氣,“憐香。”

既然有冤情要訴,那邊不能直接将人拖出去打死了,更何況堂上還有南楚西晉的人,就算做樣子也得先把人關起來,日後慢慢的審問。

這一段的插曲又被歌舞聲掩蓋,雲錦瞧着那摔在地上的琴被人擡出去,隐約記得,芳杏說那首曲子,似乎是叫“冷凝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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