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來下棋吧
剛聽着進藤光出事的新聞，塔矢亮記得當時自己僅僅是應了一聲，我知道了，然後坐定在對局的棋士前，将那未竟的一盤下完。
那冷靜的态度，後來再想起連自己都覺得訝異。
是的，進藤已經不在了，自己失去了最重要的對手之一，真為對方那早逝的生命感到惋惜。
那時候的認知，似乎只是這樣而已。
更确切的說，自己壓根就沒仔細去想進藤已經不在了的事實。
就好象在意外中被砍掉了手臂但一時間尚未回神的人，在那一時內不會感覺到痛苦與恐懼，甚至還會繼續着動作那樣，揮舞着不存在的手臂。
但這樣的時刻終究會過去。
就在那一天晚上，塔矢亮發起了高燒，體溫超過了三十八度，身子卻冷得直發抖。
半昏迷中的煎熬，他突然意識到了，真正失去了進藤的事實。
高燒很快退了下去，但身體恢複地很慢，差不多一星期後，他才重新回到了棋院。
只是拿起棋子的時候終究忍不住會想到那個人。
之前的暑假裏一起去的夏日祭奠，穿着水藍色的浴衣，在煙火下顯得尤其漂亮，搶走自己的紅豆冰，将蚱蜢塞進自己袖子中的男孩，就這樣不見了。
唯一留給自己的，只是一個故事。
“告訴你喲，塔矢。”
在時間的彼端對着自己燦爛地笑着的男孩，突然就轉身跑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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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一次，他再也追不回來。
“對不起，我認輸了。”
這一星期的第三次，從塔矢的口中說出了這樣的話。
他的對手，進藤的好友之一，和谷也完全心不在焉，他有話想說，但出于某個原因，又忍了下來。
塔矢當然沒注意到這一點——他甚至連對手是誰都沒注意到，胡亂地收拾完棋子，蓋上棋盒，鞠躬致意，就要起身離開。
和谷在他離開前開了口，“塔矢亮！”
塔矢停住了腳步。
“那個人，他在網上。”
說了這樣莫名其妙的一句話後，和谷匆匆離開了對局室。
留下塔矢，在原地只呆了這麽一下，立即沖了出去。
他從未如此害怕過，猜中的瞬間連心髒都要停止跳動地，屏住了呼吸。
網絡上飄蕩着的靈魂，只需要一眼，他就立即辨認了出來。
是進藤。
絕對不會錯認。
“我……想見你。”
進藤光将會面的地點約在了學校的資料室，第二天的放課後。
他也開始想他了，想他這個自己認同為朋友的朋友，想他這個佐為認同與期待的對手。
自從和谷與伊角承認了他，他的生活好象也慢慢步上了正軌，學校的生活照舊混着日子，網絡上的對局也遇到了真正的對手。
他想好了，在自己還未習慣之前，也不要告訴他，等到某一天……
只是在與和谷鬥嘴時，會不可避免地會想起他。
想着他無可奈何着容忍自己胡鬧的笑意，想着他一對上圍棋就犀利的眼眸，還有——
一同分享的那個故事。
“我想，佐為先生心願已了，一定成佛了。”夏日的清晨，微涼的空氣中，穿着蒼青色浴衣的塔矢認真地對着睡在他身邊的自己說道，“佐為先生他，是為着進藤你存在的。進藤你，不要難過了。因為進藤你，也一定是為了另一個人存在着。”
然後一年又一年一代又一代，來自靈魂的感動，一定會傳遞下去的吧。
進藤頓時覺得長久以來所背負的一切，就這樣被塔矢輕輕地放在了自己的手心，離別的傷痛由此化作溫柔的心意。
回想着過去的一切，而将背靠在資料室書櫃上的進藤，絲毫未意識到，門外的人是如何放輕了腳步，從背後接近他的。
“你是？”塔矢不确定地看着眼前陌生的女生，墨綠色的眸子盯住她片刻，随後朝她的身後看去。
進藤準備了一晚上的發言稿這時候居然全給忘光了，他順着那人的眼光，疑惑地望着身後，“怎麽了？沒有人啊。”
塔矢亮有些遲疑，“進藤？”
進藤很自然地接了下去，“恩恩，好久不見了呢，塔矢，要不要來下一盤？”
然而，下一刻傳到他耳中的，卻是拒絕。
“不要！”塔矢亮望着他的目光是如此的堅定，一時間反教進藤說不出話來。
好半天，幹澀的聲音才響起，“為什麽？”進藤故作輕松地笑道，“塔矢你不會怕我了吧。”
塔矢亮的目光又朝他身後的空間投了過去。
“進藤？！”聲音大了許多，繼續叫着他的名字。
進藤光不明白了，“塔矢？”
“你在哪裏？進藤？”塔矢亮完全忽視了他的存在，繼續執着地呼喚着虛空。
“喂！”進藤光這下火了，“塔矢亮，你看哪呢？！”
塔矢亮不耐煩地撥開了擋在身前的人，“你在這裏吧，可以出來嗎？”
進藤心裏有一個模模糊糊的念頭，可他一時間抓不準，于是口氣也變得不耐煩起來，“塔矢亮！今天找你來就一句話！好好等着，總有一天我會重新踏入職業棋壇的！”
說完，他覺得心口憋的那口氣總算消退了下去，揀起放在地上的書包，剛想要走，可後頭一股力量将他整個兒都拽住了。
是塔矢。
“聽好了，下棋的事，你想都不要想。”進藤被弄糊塗了，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塔矢，這個人，居然以剛見面不久那會時那般冷漠的目光注視着他，說的話簡直教他心寒，“只要我在一天，絕對不允許你踏入棋壇！”
“塔矢亮！”進藤忍無可忍，一手将他用力地推開，“你這混蛋到底在說些什麽啊！！”
“你不明白！”塔矢終于忍不住了，沖着這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大喊起來，“進藤他，實現了願望的話，一定會象佐為先生那樣消失啊！我不要！我不要他消失！他不能下棋也無所謂！！”
進藤呆呆地看着對面的塔矢。
他正握緊着拳，肩膀不斷地顫抖着，頭發蓋在了眼睛上。
“我……我怎麽可能消失呢，塔矢……你……這個笨蛋……”光緩緩将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我就是進藤啊。”
“進、你就是進藤？”塔矢突然迷茫了，他擡起眼睛來，第一次，看着他。
“對啊，你認不出我了嗎？我是進藤啊。”光沒有移開眼睛，而是任對方仔仔細細地看。
“我……你真的是進藤？！”塔矢猶豫着，手指輕輕地碰上了他的臉。
“是啊是啊，上帝他老人家想看我COS呢！”進藤不合時宜地開着玩笑，“嘛，塔矢，這次我可沒說拿幾個頭銜玩玩的，你怎麽就生氣了？”
塔矢頓時全身一震，而後，他踏前了一步，“頭銜什麽的……就算你不能下棋也無所謂，真的，進藤，”他張開了手臂，将屬于進藤的那具身體箍得緊緊的，“我只要有你在……”
真不知道告訴他關于佐為的故事是對還是錯。
進藤一邊咬着漢堡一邊郁悶地想。
原來塔矢一開始錯以為進藤是以靈體的形式降臨到這個女孩的身上，所以這次過來的主要目的就是警告她來着，沒想到的是居然會是這樣。
“進藤，”塔矢那一份一口也沒動過，他看着對面陌生的女孩用他所熟悉的方式大口大口地咬着漢堡——絕不忘把裏面的生菜給揀出來，扔到餐盤中，“還要嗎，我的給你。”
進藤也不客氣，直接拿過。
塔矢看着他好一會，眼神一動不動。
“放心，沒到達神之一手之前，我是不會那麽容易消失的，再說——”剩下的話都随着牛肉漢堡咽下了喉嚨。
塔矢正以對局時那種淩厲的眼神瞪視着他，吓得他趕緊吸了幾口可樂壓壓驚。
“好了好了，說着玩的麽。”
這個漢堡進藤光吃了一半便覺得飽了，剩下這半個塔矢果然很自然地拿了回去。
“每次都只吃半個，真是的。”進藤不由地念叨，不經意間目光從塔矢的肩上越了過去，看到了對面那一桌。
“糟……”他趕緊将頭壓了下去。
“怎麽了？”塔矢問他。
“學校裏的同學，被看見了，死了。”
進藤在學校裏念了一個月的書，每天的業餘節目就是無奈地聽班上的女生談論着學校裏唯一的那個王子。
現在被由香裏她們看見了，要怎麽解釋呢！明明這一位之前壓根就不認識的說。
塔矢亮緩了一拍才想到，“啊，進藤，我們現在是一個學校的呢。”
“廢話！”進藤沒什麽好氣地回他，“比你低一級，外語學得我痛苦死了。”
“呵！”看到那熟悉的氣鼓鼓小狗樣，塔矢禁不住要笑，但又趕緊忍住了，裝作在看收銀臺那邊的餐目表，“夠不夠吃，要不要再點一份炸洋蔥圈什麽的？”
光沒什麽胃口地擺了下手，因為他看見那幾位同班女生怯生生地走了過來。
“塔矢學長？”她們壓低了聲音在打招呼，而這一位顯然也很有禮貌地回應了。
“是。”
“那個……”幾個女生你推我我推她，象是推出了一個代表來發言。
是進藤的另一位朋友，由香裏，她看了看進藤，又看了看塔矢，好不容易才出聲問道，“阿光你與塔矢學長，是朋友嗎，怎麽沒聽你說過？”
靠！還遇上這樣的戲碼！
進藤光使勁咬着吸管，憤然地想，要是我是男生，準什麽事都沒有。
塔矢禮貌地報以一笑，“抱歉，可這與你們有關嗎？”
果然那些女生的臉色都變了，不曉得該怎麽接下話來。
于是進藤懶得再計較，他将餐盤裏最後的食物以驚人的速度一掃而光，直接起身說再見，“我回家了。”
塔矢也站起來，自然而然地将進藤的書包提走，“那麽，告辭了，各位。”
兩個人剛踏出店門，進藤就不由地哼出聲來，“搞什麽啊！你這家夥！”
塔矢也察覺到了什麽，只不過沒他那麽在意，“說到學校，你的功課跟得上嗎？”
進藤轉身看他，眸子閃亮閃亮的，“恩恩？你要幫我補課？！”
“我可是收指導費的，”塔矢有了開玩笑的心思，這麽多天來，還是第一次。
“沒關系！”進藤伸直了撚子的兩根手指，在他眼前搖晃着，“作為交換，我會指導你下圍棋的喲！”
“呵！”塔矢愉快地笑出了聲，“就你！要不下一局試試？！”
“恩，塔矢，我們下棋吧。”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