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粗魯

周梨花出了門便後悔了。

她不該對趙歸發脾氣,趙歸對她那般好,她怎得就沒忍住?

自小到大她都是個脾氣柔順的,便是父親要将她賣了,她上花轎前說了生平最狠的話,也不過是叫他們當沒自己這個女兒。

母親自小便教育她,女子理應恭順謙讓,而她也一直都做的極好。

卻沒料到在趙歸面前失了控,如今這番,倒是叫她有些進退兩難了。

巷子裏的熱鬧來自王家,并非普通的熱鬧,而是差點除了人命案的大事件,連衙門的人都驚醒了。

此時天已然全黑,若是平時,便是大家夥都上了床剛剛睡下的時辰。不過現下天色雖冷,看熱鬧的倒是不少。

小劉氏原本不想起床,但她郎君何捕快被喊醒辦案,她一向是個愛湊熱鬧的,自然出來瞧瞧發生了何事。

沒過一會兒周梨花也弄清了來龍去脈。

原是王家人入睡後,只留下王嫂一人在院子裏洗衣裳,她婆婆老陳氏說不洗完衣裳不許進屋睡覺。

秋季的天夜裏十分冷,雙手泡在冰涼的井水裏有些刺骨。

但老陳氏向來都是這般要王嫂洗衣裳的,剛開始時是故意磋磨,後來卻是已然習以為常。

誰能料到今晚,等到一家人都睡下後,王嫂忽然拿着菜刀沖進屋子,對着窩在被窩裏打鼾的王家郎君,也就是王嫂的郎君王有福便是一頓亂砍。

兒子的慘叫聲引來了老陳氏夫婦倆,兩人廢了好一番力氣才将發了狂的王嫂制住。

報官的是被吵醒的王家鄰居,衙門的人來了之後,瞧見的便是滿地的血,和奄奄一息的王嫂及起郎君王有福。

王有福不必說,自然是被王嫂拿菜刀砍的,他身上已是血肉模糊,滿地的血也基本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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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嫂身上亦是只剩一口氣,卻是被公婆打的,嘴角流了血,半死不活地趴在地上。

衙門的人進來時,王父還拿着棍子往王嫂身上招呼,而老陳氏則抱着兒子哭的聲嘶力竭,便哭嚎邊罵兒媳是毒婦。

場面十分慘烈,好些膽子小的看到這番情景,都吓得驚叫。

也不知是誰請來了郎中給王嫂夫婦診治。

看完王有福後,郎中嘆了口氣道:“死不了,不過傷了腎髒,往後怕是不能再有子嗣。”

不能有子嗣?

要知曉如今王家郎君膝下還只有個閨女,若是往後不能生,那豈非王家從此要斷了後?

郎中這話更是直接砸暈了老陳氏,連王父也是氣急攻心,當場吐了口血出來。

給王有福止了血後,老郎中便顫巍巍地在旁人的攙扶下直起身子,又朝王嫂走去。

可就在這時,王父忽然沖了過來,恨聲喊道:“不許治她,這個毒婦活該死了才是,活該下了十八層地獄去!”

然而這會兒卻并非王父說的算的,幾個捕快直接便将王父制住,奪走了他手中碗粗的棍子。

老郎中抖着腿蹲下來給王嫂檢查傷處,查完深深嘆了口氣,對衆人道:“肋骨斷了一處,一只腿折了,一只手骨粉碎,怕是好不了了,這種情況便是好好看顧着,怕是也得是個廢人了。”

人群中一陣唏噓,瞧着不成人樣的王嫂,不免同情憐憫。

王嫂變成了這樣,往後又如何活得下去,倒不如直接被打死了,若是活下來,又如何在王家立足,只怕日後等生不如死。

老郎中看完傷之後,便開始把脈,片刻後他眉頭一擡:“這怎得還是個孕婦?”

孕婦?

衆人一片嘩然!

畢竟整個巷子裏,誰不曉得王嫂生她家閨女時大出血,被郎中斷定了再生不了孩子了。

老陳氏剛剛睜眼,聽到此話渾濁的眼頓時亮了,連跑帶爬地過來抓住老郎中的袖子:“您行行好,一定要将這賤人……不、不對,是一定要将我兒媳婦救活過來,求求你,我老婆子給你跪下了……”

周梨花站在人群中,瞧着火光中的混亂,聽着身旁的人談論着:幸好小王氏懷了身孕,這是老天爺在可憐她。

她只覺着心情沉重極了,像是壓了一團烏雲,讓她喘不過氣來。

餘光中她注意到牆角陰影處蹲着個人,她走過去。

見是王嫂的閨女。

這女孩兒名叫來男,身上穿着破破爛爛,頭發亂糟糟的也不知多久沒洗了。雖說已經六歲,但瞧着比旁人家六歲的丫頭瘦小的多,不過也不像她娘那般骨瘦如柴。

她蹲在牆角,将頭埋在兩腿間,瞧着可憐巴巴的。

小來男并未發覺有人走過來。

直到周梨花蹲在她面前,撫了撫她雜草般的頭發,她害怕地抖了抖,小心翼翼地擡起頭來,一雙滴溜溜的杏眼瞧着周梨花。

周梨花柔聲問:“你怎麽在外面,不到屋裏去?”

小丫頭卻沒有回答,反問道:“嬸嬸,你還有饴糖嗎?我好餓。”

她自然沒有饴糖,她身上半點吃的都沒有。

但對上小丫頭的眼睛,她又說不出口。

正巧這時小劉氏過來,從身上掏出兩塊饴糖和半塊包在帕子裏的桂花糕,遞給小丫頭:“外邊冷,進屋吃去。”

小來男拿了桂花糕,轉頭就跑了。

小劉氏嘆道:“可憐的孩子。”

夜漸深,王家的鬧劇也告一段落,其他人也都散了各自回家去。

周梨花與小劉氏在門口分別,各自推開自家門進屋。

屋裏黑燈瞎火,但好歹今日月亮夠亮。

她摸着黑進屋,屋裏寂靜的很,直到走到床邊,才能聽見趙歸沉穩的呼吸聲。

她略略松了口氣,在床邊站了會,便轉身從櫃子裏又抱了床被子出來,悄沒聲息地将被子放在床裏側,除了外衫鑽進被窩。

被子薄,捂了半天也沒能将被窩捂熱。

不過因着這日比往日已算晚睡許久,她本已十分困頓,便蜷着身子迷迷糊糊閉上眼睛。

睡意朦胧之時,卻隐約覺着被窩似乎忽然便暖了許多。

僅剩的一絲清明,被這溫暖驅散,她徹底陷入沉睡。

第二日睜眼,才發現自己竟又跟趙歸睡到一個被窩。因着有前科,她便當自己睡迷糊了自己鑽到趙歸被窩裏的。

她醒來時,趙歸已然沒了身影。

因着昨日沖着趙歸發了脾氣,今日她便多少有些心虛,便是晚飯也是假裝忙碌,等趙歸吃完了再吃的。

但俗話說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兩人生活在同個屋檐下,晚上睡同一張床,有些事遲早得面對。

到了夜裏,她老老實實的蜷在被窩裏,耳朵卻是豎着的。

聽到趙歸熄了燈朝床榻走來,又掀開被子。

一股涼意湧了進來,她忍不住抖了抖。

趙歸方才也不知做了什麽,此時他身上也是涼的,這般鑽進被窩,又将她攬進冰冷冷的懷中,害得她當下便打了個寒噤。

随後還未及她有所反應,便被趙歸翻了個身。

他的力氣是真的大,她在他手中簡直像個沒什麽重量的小玩意兒似的,輕易便被他翻了身,又被他往上挪了挪。

脖子露在了外面,有些冷。

就這般被迫與趙歸面對面,她多少有些怵,心知昨日惹了他生氣,此時也不敢抱怨,便抿着唇,由他發落。

這時趙歸開了口,道:“不裝睡了?”

猜想他方才誤會了,她便解釋:“方才沒裝睡。”

趙歸默了默,又道:“你昨日說,我先前傷着你了,你……你傷處可好些了?”

他本想讓她将傷處給他看看,但話到嘴邊,又怕她不樂意,哭給他看。

但見她咬着唇不說話,他便道:“若不願說,便讓我瞧瞧。”

周梨花聞言,吓得連忙道:“腰上,還有……還有……胸。”

因着羞恥,她的聲音到後面近乎已到了聽不見的程度。

但是趙歸卻能聽出她說的是何處,不免有些曬然。

到底是自己手上沒輕重,将人弄傷了,他倒也怪不了人與自己生氣。

不過小婦人這般害羞的模樣,倒是叫他有些疑惑,分明前頭嫁過人,怎得這般羞澀?

然而到底他自己也沒多少經驗,與男女之事還是今日買了些書學來的。對女子的心思卻并不了解,便将這抹疑惑壓了下去。

只道:“當時怎不與我說?”

周梨花不說話,咬着唇背過身子去。

趙歸想到什麽,臉色頓時一沉,不容拒絕地将小婦人轉過來,迫使她看着自己,問:“可是你先前的郎君也這般傷過你?”

若非這般,她又為何能這般隐忍,疼了也不敢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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