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榮譽
邵昀聯系不上胡蝶,給荊逾打了一下午電話,從微信打到□□,直到手機快沒電,他才接了個視頻電話。
甫一接通,視頻那端黑黢黢的什麽也瞧不見,信號也是斷斷續續的,邵昀連喂了幾聲,等到看見灰頭土臉露在鏡頭前的荊逾,忍不住說了句:“你是給人拐到黑窯廠去了嗎?”
他本意是打趣,誰料荊逾真的“嗯”了聲,把手機擱在臺面上,擰開了水龍頭,邊洗臉邊問:“我們學校附近那個陶藝館還在開嗎?”
“你說随便?”邵昀說:“當然在開啊,怎麽,你又要做東西嗎?”
“嗯。”荊逾為了保險,在家做了好幾個土胚模型,找了三家陶藝館,燒出來的成色都不夠漂亮。
想來想去,也只有随便的窯爐最合适。
他以前在B市的時候在它家做過不少東西,店裏到現在都還擺着幾件他的陶藝品。
荊逾拿着手機走出長廊,夏日陽光明亮炙熱,他邊往店裏走邊說:“我明天回來一趟。”
“回來?”邵昀一激動都忘了原本找他是想問問胡蝶的情況:“幾點的航班,我去接你。”
“不用了,我就是去随便燒點東西。”荊逾頓了兩秒:“別跟其他人說。”
邵昀口頭上應着,心裏卻已經盤算着到時候喊大家一塊去找他:“知道了知道了,就你規矩多。”
“還有事先挂了。”荊逾收起手機,推門走了進去。
老板從吧臺探頭看了過來:“怎麽?沒燒成功?我早說了讓師傅幫你,你非不要。”
他随便應着,從冰櫃裏拿了瓶冰水:“結賬。”
“三塊,自己掃碼。”
荊逾又拿出手機掃碼,付完錢,看見邵昀又發來一條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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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剛剛忘了問,你知道小蝴蝶最近怎麽回事嗎?我打了好幾個電話都沒人接。
荊逾停在店外的臺階上,手裏的礦泉水瓶接觸到熱氣,表面凝結着串串水珠,順着瓶身滴在地上。
他幾乎都不用回想,那天争吵的畫面便如潮水般争先恐後湧出來,像紮進肉裏的毛刺,不起眼,一碰卻生疼。
荊逾:吵架了。
邵:?
邵:誰?
荊逾:我們
邵:?????????
邵:什麽鬼,你們有什麽架可以吵?
荊逾走下臺階,路旁榕樹高聳入雲,遮住大半陽光,走在樹下似是暑氣也少了幾分。
他由着邵昀在微信上狂轟亂炸,心裏想着事,不知不覺走到醫院門口。
那天情急之下說出那句話之後,荊逾其實立馬就後悔了,只是說出口的話就如同潑出去的水,沒辦法再收回來。
這幾天,他其實來過醫院很多次,只是每次都停在醫院門口不敢進去。
胡蝶沒有說錯,他是個膽小鬼。
無論在什麽事情上。
眼見她的生日将近,荊逾也不再頻繁出門,一門心思待在家裏準備她的生日禮物,只是東西一直沒成功沒燒出來,她也沒再找過他,這禮物還能不能送出去都成了一回事。
荊逾在醫院門口徘徊了好一會,可最後還是沒走進去。
回到家裏,他沖了澡,也沒什麽胃口吃東西,找了幾個盒子将剩下的土胚模型裝了起來。
弄完這些,荊逾在網上買了張去B市的機票,躺在床上時,他習慣性點開微信。
和胡蝶的聊天對話還停留在吵架那天。
他盯着看了會,打了兩個字又删掉,點開胡蝶的朋友圈,她這幾天都沒有更新動态。
荊逾往下翻了翻,看到他和她的那張合照,沉默須臾,他放下手機,在黑暗裏長長的嘆了聲氣。
翌日一早,他便帶着剩下的土胚,登上了回B市的飛機。
時隔一年多,再次踏足這座城市,荊逾竟還有幾分近鄉情怯,他在這裏出生、長大,所有的榮與失從這裏開始也從這裏結束。
離開的不體面,回來時也無人問津。
荊逾還來不及感慨,身旁忽地竄過來一陣風,邵昀勾着他的肩膀往下一壓:“哎嘿,可算趕上了。”
他就着那個姿勢往前看,來的人都是曾經隊裏一起并肩奮戰過的隊友。
方加一笑了聲:“不夠意思啊,回來都不跟我們說。”
“得虧我聰明,給航空公司打了電話。”邵昀站直了,卸掉手上的力道,荊逾也随之站直身體。
他抿了抿唇,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幾個大男生突然沖上來一把把他抱在中間。
少年人的身體帶着蓬勃的朝氣和熱意,仿佛能将他周身的灰暗和冷漠全都驅散。
大家笑着鬧着,好像又回到過去,一切都還沒發生,這一年的空白在一瞬間被塞得滿滿當當。
荊逾扯了扯背包的帶子,有些喘不過來氣說:“欸——松開點,別把我東西擠壞了。”
“你丫真是一點情調都沒有。”胡文廣往他肩窩處狠狠砸了一拳:“走,你宿舍床鋪都給你收拾好了。”
荊逾下意識想拒絕,被李致堵了回去:“沒壓着你回隊裏跟教練負荊請罪就不錯了,讓你回宿舍兩天還委屈你了不成。”
荊逾無奈一笑:“沒那個意思,行,那走吧。”
方加一:“這還差不多。”
一行人浩浩蕩蕩往外走,他們像是怕荊逾一不留神跑掉,将他簇擁在人群中間,邵昀和李致一左一右挽着他胳膊。
荊逾走着走着都快順拐了,甩了甩胳膊說:“我自己能走,我們這樣擋着人家路了。”
邵昀:“也沒幾步了,車就在外面等着,我們走快點。”
說着,他們幾個男生就開始提速,荊逾最後幾步都是懸空直接被架了起來,上了車,他又被李致和方加一夾在中間。
荊逾有些好笑:“幹嗎?拿我當犯人啊。”
方加一扶着車頂上的把手:“你看看這車裏還有別的空位嗎?”
“……”荊逾嘆了口氣:“那能不能先送我去趟随便,我去燒點東西。”
“哦對——”邵昀從前排回過頭:“你跟小蝴蝶怎麽回事啊,我到現在都沒打通她的電話。”
荊逾沉默幾秒,才道:“我……說話不好聽,惹她生氣了。”
邵昀笑了:“你也知道你說話不好聽。”
荊逾不想多聊,只道:“先送我去随便吧,我看看那邊的窯爐能不能行,不然還要找別家。”
胡文廣:“行,你弄你的,反正我們今天請假了,我們陪你。”
荊逾:“……”
随便陶藝開在他們學校的後街,是個蠻文藝的店鋪,老板據說是五大名窯汝窯的傳人。
荊逾提前跟老板打過招呼,到店跟回了自己家一樣,直奔後院的窯爐,邵昀他們幾個在店裏随便找了空位坐着。
荊逾在窯爐待了一下午,毀了兩個土胚模型,總算是把東西給燒了出來。
他跟老板打了招呼,東西沒拿走,“我明天再過來一趟,您幫我看着點,別讓人亂動。”
老板應了聲:“成。”
邵昀從一旁走了過來:“能撤了嗎?我們都快餓死了。”
荊逾背上包:“走吧。”
他們幾個除了荊逾都在訓練期,不能飲酒,晚飯就在學校食堂要了個小包廂,吃完飯回宿舍的路上不知是他們有意還是無意,從訓練館門前路過時,方加一起哄拽着衆人跑了進去。
荊逾落後幾步,停在門前的臺階下,他仰起頭,月亮近在眼前。
邵昀站在門內,回頭朝他招手:“你幹嘛呢,進來啊。”
荊逾朝他看過去,大廳亮着燈,南北兩面牆壁上挂着大家獲獎時的照片和衆多合影。
每次進入更衣室,都要穿過那條充滿榮譽和光輝的長廊,他恍惚間好像看見那個過去的自己。
踩着月光的殘影走進訓練館,有時是一個人,有時成群結隊,大家帶着同樣的夢想走進這裏。
荊逾擡腳踩上一級臺階。
北方夏天的夜晚不似南方,暑氣散盡,風裏帶着幾分涼意,可他心頭卻湧上一陣難以言說的熱意。
這幾級臺階,荊逾曾經走過無數遍,着急時長腿一跨,一步就能越過,但在今晚,它好像又長得看不見終點。
他深深嘆了口氣,喉結上下滾動着,似在壓抑着情緒:“你們去吧,我在外面等你們。”
這道坎,太長了。
他邁不過去。
荊逾在B市的那幾天,邵昀他們要忙着訓練,除了到B市的第一天,其他時間也顧不上跟他敘舊。
不過他也沒閑着,白天基本上都待在随便,晚上跟他們幾個碰頭一起吃個晚飯。
準備離開的前一天下午,邵昀出門前給了荊逾一只錄音筆,他神情不大自然:“給你錄了點東西,本來是打算直接發給你的,沒想到你正好來了B市,就自己拿着聽吧。”
荊逾接過去,笑着問了句:“你不會給我錄了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吧?”
“狗屁,我是那種人麽?你自己聽了就知道了。”邵昀像是不太願意提,“我去訓練了,晚上一塊吃飯。”
“沒事,你先忙吧。”
邵昀走後,荊逾又搗鼓了會給胡蝶的生日禮物,等着晾幹的時候,他打開錄音筆,摁了播放。
開場有接近一分鐘的雜音,緊接着是邵昀的咳嗽聲,他大概是為了緩解尴尬,咳了兩聲便道:“我草我草我草,我真是服了,要不是小蝴蝶托我幫忙,我才不幹呢,太傻逼了。”
聽到胡蝶的名字,荊逾愣了兩秒,停下了手頭的活。
錄音裏邵昀的聲音還在繼續。
“那什麽,來個正式的開場白吧,歡迎大家來到著名游泳選手荊逾之他背後的故事,我是今天的主持人小邵同學。”
“首先我們先歡迎一下今天的嘉賓,張康華叔叔、杜立遠叔叔、蔣忠強叔叔,還有我們的大美女宋敬華阿姨。”
這四個人都是荊逾父親荊松生前的同事兼好友,逢年過節他們經常在一起聚會,碰上荊逾不訓練的時候,他也會跟着荊松一塊過去。
荊松去世之後,荊逾就和B市的一切斷了聯系,和他們也沒再來往過。
錄音的環境很安靜,荊逾還能聽到邵昀說完這句話之後的碎碎念,說什麽怎麽還沒來之類的。
大概過了一兩分鐘,他聽見邵昀跟他們四人打招呼的聲音,等到邵昀請他們落座後,這個不怎麽正式的采訪才正式開始。
邵昀:“我知道四位叔叔阿姨都是荊叔叔生前很好的朋友,今天找大家來的目的也是想了解一下荊叔叔平時在公司額……有沒有跟你們聊過荊逾啊?”
先說話的是張康華,他跟荊松既是好友也是多年同學:“怎麽不提,人家都是女兒奴,他就是個兒子奴,十句話有一半都不離小逾。”
荊逾聽到這兒,沒忍住笑了聲。
邵昀:“是嗎,那荊叔叔有沒有跟你們抱怨過荊逾學游泳什麽不好之類的?”
宋敬華笑道:“哪兒的話,他辦公室之前一整面牆挂的都是小逾獲獎的照片,來個合作方就恨不得從他小時候第一場比賽開始聊起,怎麽可能跟我們抱怨小逾的不好。”
杜立遠也接道:“小逾是為國争光,老荊高興都來不及,每次有什麽比賽,都要挨個通知我們一聲。說到小逾,你跟他是同學,知不知道他最近什麽情況啊?我們給他姑姑打過電話,也都只能問到他生活上的事情,其他的他姑姑說也不清楚。”
邵昀說:“他現在生活确實沒什麽大問題,只是心裏估計一直都過不去那個坎。”
張康華問:“小逾過不去什麽坎?”
“就是……”邵昀沉默了幾秒,說:“叔叔阿姨們也知道,荊阿姨去世的那年荊逾在隊裏封閉訓練,連荊阿姨最後一面也沒見到,後來荊叔叔又是為了保護他才離開的,他可能就是覺得自己學游泳是個錯誤吧,所以現在就一直休學停練,我們說什麽他都不肯回來。”
錄音到這裏有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和安靜,最後還是張康華先開口道:“小邵同學,我知道你今天來找我們肯定也是為了小逾,我們不知道小逾現在是怎麽想的,但我們可以肯定的說,老荊從來沒覺得他兒子學游泳是個錯誤,他跟我們說過,他這輩子最大的驕傲,就是有小逾這個兒子。”
宋敬華也道:“小逾媽媽的事情,我們當初都知道,那陣子他在備戰亞運會,國家選擇了他,這是值得驕傲的事情,比起讓他退賽回來陪在自己身邊,他媽媽還是更希望看見他在賽場上拿到屬于他的榮耀。”
張康華又道:“你如果真的能聯系到小逾,一定要跟他說,我們幾個叔叔阿姨的家就是他的家,我們都在等着他回來。”
邵昀“嗯”了聲:“我會的,我一定會把你們今天說的話完完整整的告訴他,也謝謝你們今天來跟我聊這些。”
張康華嘆了口氣:“哎,我們也都是為了小逾好,老荊是我們的好朋友,他的兒子也就算是我們大家的小孩,做父母的誰不希望自己的小孩越來越好。”
邵昀笑了聲:“是,謝謝叔叔阿姨們,今天辛苦你們跑這一趟了。”
“行,要是還有什麽需要的,你就給我們打電話。”宋敬華說:“打誰的都行,我們都能聯系到。”
邵昀應道:“好。”
錄音采訪到了尾聲,張康華他們跟邵昀道別,全程唯一沒怎麽說話的蔣忠強忽然道:“小邵同學,要是以後小逾有什麽比賽,記得通知我們一聲啊。”
邵昀說:“好!我會的。”
蔣忠強笑道:“小邵,你也比賽加油啊,你們都是我們的驕傲,是國家的驕傲,我們都盼着你們繼續為國争光。”
邵昀大聲應道:“謝謝叔叔,我們會努力的!”
“行,那我們走了。”
……
……
采訪結束,後面是一陣窸窸窣窣地動靜,邵昀慢慢開口道:“這個錄音是小蝴蝶托我幫忙聯系叔叔阿姨們的,你看,其實荊叔叔和荊阿姨從來都沒怪過你。荊逾,回來吧,大家都在等你回來。”
錄音到這裏,突然傳出方加一他們幾人的聲音:“荊逾!我們一直等你!明年奧運會,沒你我們不行啊!!”
最後的最後,是他們的教練王罔:“你小子,倒是會偷懶了,一年了,還沒歇夠啊?小心我找人去榕城把你綁回來。”
……
錄音結束,荊逾坐在那裏久久未動,宿舍外的走廊不停有人奔跑、說話的動靜。
過了許久,他忽然抓起錄音筆,起身走出了宿舍。
迎面碰到好些熟人,有的停下來打招呼:“我靠,好久不見了啊,等會有沒有時間,去撸個串?”
荊逾笑了聲:“有點事,下次吧。”
“行,回頭聯系。”
……
還有些一眼沒認出來,擦肩走過去又忽地回過頭,像是不太敢相信,語氣都帶着試探:“荊……逾?”
荊逾停住腳步,回頭應道:“是我。”
男生顯然很驚喜,快步走到他跟前,往他肩上捶了一下:“你這回來怎麽一點動靜都沒有。”
荊逾笑了笑:“回來辦點事,這不是暑假麽,就沒跟其他人說。”
“這樣啊,那邵昀他們也知道?”
荊逾點頭:“知道的。”
“靠,真不夠意思,他瞞得也太深了。”男生笑:“那你現在是準備出去啊?”
“嗯,回家拿點東西,明天還要回榕城那邊。”
男生頓了下:“還……回那邊啊?”
荊逾沒多說,拍了下他肩膀:“先走了,有空聯系。”
“得嘞。”
從宿舍大樓出來,荊逾沿着小道從西門走了出去,他家小區跟B體就隔了兩條馬路。
荊松去世後,家裏沒人收拾,荊逾又走得匆忙,那些家具什麽都落了一層灰。
他在屋裏轉了一圈,最後停在書房門口。
家裏書房說是只有荊松在用,但屋裏牆上和書架上挂着擺着的卻全都是荊逾之前拿到的證書獎狀、獎牌還有一大堆冠軍獎杯。
出院後,荊逾像是難以面對,給門上落了鎖,一直到今天都從未打開過,連鑰匙都不知道丢到哪裏去了。
他去儲藏室找了把大剪刀,直接把鎖剪開了,屋內窗簾和窗戶長時間沒拉開過,空氣有些悶。
荊逾摸到牆上的開關,開了燈,眼前的一切和過去沒有任何變化,書桌上甚至還擺着荊松走之前沒來得及收拾的資料。
他在門口站了兩秒,擡腳走到了挂滿證書獎狀的那面牆。
過去荊松怕落灰,會給每張證書獎狀都用相框框起來挂,底部有他的親筆題字,哪一年哪一場比賽,他都寫得很清楚。
在相框右下角,荊松還會放上一張他們一家三口的兩寸全家福照片,從荊逾六歲開始,一直到他十六歲那年,全家福換成了父子兩人的合照。
他一張張看過去,這一面牆既有他過去全部的榮譽,也有一個父親對兒子所有的愛。
荊逾在這面牆前站了很久,想到之前聽到的錄音,眼眶再一次紅了起來。
他深吸了口氣,走到書桌前,拉開後面的窗簾,陽光頓時落了滿屋。
書桌上是荊松未完的工作資料,荊逾整理好放進抽屜時,卻在抽屜裏看見一本封皮寫着“鯨魚成長日志”的筆記本。
他拿起來翻開第一頁,紙頁上是荊松的筆跡。
——鯨魚成長日志
記錄人:荊松,文瑜
2003年6月5日
今天帶小逾去游泳館學游泳,意外發現他水性很好,教了沒幾遍,就會自己游了。
2003年7月11日
小逾遇到了人生裏第一個伯樂,開始了他的游泳之路,不知道這個決定對不對,但看小逾在水裏那麽開心,我和文瑜溝通過後,也就沒那麽擔心了。
希望小逾能一直這麽開心。
2003年10月4日
小逾拿到了人生裏第一個冠軍獎牌,雖然不是什麽很正式的比賽,但希望他能再接再厲。
2003年是荊逾剛剛開始接觸游泳,他跟荊松在游泳館玩的時候碰上了來館裏聊比賽事宜的吳仁濤教練。
那會荊逾才六歲,在水裏游動時身形很出挑,被吳教練一眼看中,一路帶着他訓練參賽。
直到2011年,14歲的荊逾在全國游泳大賽上嶄露頭角,一舉成為當年的游泳新星之一。
這本鯨魚成長日志也是從這一年開始頻繁出現比賽、獲獎和冠軍幾個字。
荊逾快速翻閱着,日志在2013年有一整年的空白,直到2014年的仁川亞運會。
荊松寫了有史以來最長的一段文字。
2014年9月17日
小逾要出國參加奧運會了,往年他參加比賽,我跟文瑜都會一起去他隊裏看比賽直播,今年文瑜走了,我想了想還是不能缺席。
文瑜去世後,小逾一直怪我瞞着他媽媽的病,但我知道,他內心更多是自責和內疚。也不知道小逾有沒有機會看到這本日志,但我還是想告訴他,媽媽從來沒怪過你,人的生老病死是自然規律,爸爸有一天也會離開,到那時我希望你不要太難過。
不過等那一天真的來臨時,你可能都已經有了自己的家庭,我相信她們會陪伴你度過最難熬的那段時間。
你永遠是我們的驕傲,爸爸提前祝你旗開得勝。
……
日志記錄的內容并不多,連本子的一半都沒寫完,荊逾卻花了很長時間才看完裏面的內容。
荊松去世後很長一段時間,荊逾都沉靜在悲傷和自責中不能自拔,他甚至有想過就那麽死在大海裏。
鯨魚孤獨的一生何嘗不也是他的歸宿。
荊逾鯨魚,好像他的命運從一開始就被寫好了結局,可誰也沒想到,會有一只蝴蝶突然闖進了他準備沉屍的海域。
一只在亞馬遜雨林中的蝴蝶偶然扇動幾下翅膀,就可以在兩周以後引起美國得克薩斯州的一場龍卷風。
她的到來,也許真的可以拯救一頭擱淺的鯨魚。
那天晚上,荊逾沒有回宿舍,他請了阿姨過來給家裏做了一次打掃,滿屋的灰塵掃淨,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樣子。
這一晚荊逾睡在自己曾經的房間,家裏的床單被罩都灰蒙蒙的,他直接睡在光禿禿的床墊上,卻少有的睡了一個好覺。
他夢見了荊松和文瑜,回到了小時候,他們一家三口在這間屋子裏快樂的生活。
他依舊在游泳。
文瑜沒有生病,她和荊松也不曾缺席過他的任何一場比賽。
他不停拿獎、奪冠,成了衆人眼中最耀眼的存在。
他還是那個意氣風發的荊逾。
大夢一場。
荊逾從虛假的歡愉中醒來,屋裏陳設不變,他起身從房間走出去,滿屋的陽光如影随形。
他洗漱好,走到荊松和文瑜的照片前,點完香,靜靜站了會,說:“爸,媽,我走了。”
荊逾回卧室關了空調,出來時路過書房,他想了想,進去從書架裏取下一塊獎牌放進了口袋。
書房的窗戶昨天為了通風一直是敞開着的,荊逾怕之後下雨會落雨,走過去關了起來。
拾掇好一切,荊逾帶上那本鯨魚成長日志從書房走了出來。
只是這一次,他沒在門上落鎖。
屋內陽光大好,照得他過去的那些榮譽都好似在發着光。
作者有話要說:
注:“一只在亞馬遜雨林中的蝴蝶偶然扇動幾下翅膀,就可以在兩周以後引起美國得克薩斯州的一場龍卷風。”來源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