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宮闱深深

接下來的三天,我拼了命地在家寫倚天屠龍記,我是有道德的人,盡管要入宮,以後能不能出來還是未知之數,但我堅決不做棄坑之人,有始就要有終。

葉昂來看過我,我沒再對他隐瞞倚天屠龍是我寫的這個事實,他一頁頁地翻看着我的稿紙,臉上全是我看不懂的情緒。

他問我:“這一走,以後還回來麽?”

我心中一酸,除非我在皇宮中裝一輩子的瞎子,否則只要我眼睛一好,恐怕太後就要我做皇上的小老婆。

她想壓上雙保險,葉蘭蕪年紀太小,她不放心,而昔日的葉蘭萱卻是聰明伶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無論如何得寵的勝算比葉蘭蕪要大些。

這一點葉昂也清楚得很,我這一入宮,以後恐怕就由不得我自己,宮裏精明的人多如牛毛,這裝瞎的伎倆,又能撐到何時呢。

他顫着手摸着我的頭發,嗫嚅了半響才輕聲說道:“以後要保重,不要再任性妄為,宮裏比不得家中,容不得半點行差踏錯,哥哥有空會去看你的。”

我扯着葉昂的袖子擦了擦眼淚,嗚咽道:“我不想進宮,我想留在這裏,我想要更新倚天屠雄,我想要找孟子軒,我想要回家!”

葉昂的身子劇烈地顫抖着,他一把摟緊了我哭得聳動的雙肩,牢牢地将我圈在懷裏,聲音也有些哽咽:“你放心,有機會我一定接你回來!”

“哥哥!”我擡起淚痕未幹的臉,“這裏的書稿你要按順序交給安若古,一天只能給他一章,我沒法将書寫完,但只要得了空,我會從宮中将剩下的情節傳給你,你一定不要耽誤了更新!”

我象個老媽子一樣對他絮絮交待,他居然也一字不漏地聽完,完全沒有半分地不耐,甚至連一聲詢問也沒有。

“哥哥!要是有個叫孟子軒的人來找我,你千萬要告訴我一聲啊!”這最重要的一句我再三叮囑他。

葉昂奇異地看着我,想說什麽終又忍住,鄭重地将那一疊書稿放入了懷中。

三日後,仍是那個沉默卻愛笑的陳公公來到了我家,随他來的還有幾個太監嬷嬷和一個言語爽利的女官秋寧,因我家顯赫的家世,蘭蕪得以免試入宮,賜名為正四品安美人。

蘭蕪并不與我一路走,她先一步由正華門入了宮,我作為沒有品級的平民,按理只能由側門入宮。

轎子穩健地行着,輕撩開窗簾,遠處葉昂靜靜而立,背影說不出的寂寞凄涼。

別了我的家人,別了我親愛的哥哥,紅塵路遠,此去難料,願各自珍重!

踏入了宮門,沉重的紅漆木門緩緩的關閉,象一道鴻溝,将過去與将來的我,生生劃分在了兩地。

一乘小轎擡我進了榮華宮,随侍的宮女早已聽聞我是個瞎子,在轎簾掀開的時候,主動扶着我慢慢走入了大殿。

殿內檀香幽幽,不聞人漱息之聲,輕紗垂幕後,隐隐可見人影幢幢,我努力地做到目不斜視,眼睛只茫然地垂向地面,耳邊只聽一個太監尖尖的嗓子叫道:“啓禀太妃娘娘,葉府大小姐葉蘭萱到!”

“哦。”簾幕內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停了停,又說道:“撤了這簾幕,哀家要好生瞅瞅我這內侄女,可憐的孩兒,年紀輕輕,怎麽就瞎了呢?”

我早已惶恐地拜下身恭請金安,太妃咳了一聲道:“快扶起這孩子,都是自家人,行個什麽虛禮。”

她吩咐身邊宮女:“好生扶了萱兒過來,讓哀家親近親近。”

越行近太妃,心越揣測難安,盡管刻意不與她眼光對視,仍可感覺到探究疑惑的目光灼灼閃過,在我臉上梭巡。

她一把握住了我的手,拉我坐在了她身邊,随即摟住了我的身子,聲音裏也帶上了幾分哽咽。

“哀家瞅這孩子,倒有幾分哀家年輕時的模樣,溫婉裏透着持重,看着就讓人疼愛,可惜——”

她拉長了尾音唏噓,身邊一個年長的宮女适時接過了話茬:“娘娘的娘家人,福澤必然深厚,葉小姐的眼睛有太醫診治,痊愈自是有望,娘娘不必挂懷,這幾日身子才好了些,若再為小事傷懷,徒然勞損了鳳體,可就是奴婢們的罪過了。”

一番話恭敬有禮,又暗含規勸,太妃聽着頗為受用,拿錦帕按了按眼角,展眉笑道:“哀家身邊,只槿如這丫頭,說話行事最得人心。”

槿如謙微一笑道:“不過盡了本分,有幸得娘娘常識罷了。”

太妃舒緩了面頰,指着我對槿如吩咐道:“你安排萱兒住進含香閣,一并撥四個宮女兩個太監好生伺候。”

槿如點頭稱是,我連忙俯身謝恩:“謝娘娘恩典。”心裏卻直皺眉,天殺的規矩真多,一步也行差踏錯不得,這才進宮第一天,以後漫漫歲月,可怎麽混?礙着女子的身份,又不能學韋小寶那經典的一句潑賴話:“老子不幹了。”

正在心裏幻想着韋小寶在皇宮上竄下跳,所向披靡的無尚風光,太妃的一句話将我從浮想聯翩中拉扯了出來。

“你只管安心養病,若宮女太監不好,只告訴哀家,哀家重打他們板子。”一句話說到最後,已是凜然生威,地上跪着的四個宮女兩個太監身抖如篩糠,齊齊大聲道:“奴婢(奴才)不敢。”

太妃滿意地點了點頭,接過槿如遞過的一盞茶,有意無意地撇着茶葉沫,卻不忙着喝,只沉吟道:“今兒倒奇了,按理說皇上也該下早朝了,怎麽還不見到?”

槿如恭聲道:“方才随侍皇上的陳公公來過,說是皇上略感風寒,怕過了病氣,今兒就不過來請安,奴婢見娘娘正在用膳,便沒有回禀娘娘。”

“哦?”太妃挑了挑眉道:“可有曾宣太醫瞧瞧?”

“宣過了,不妨事,不過吃幾副藥發散發散,或者不吃也行。”槿如回答。

“嗯。”朝陽映進殿內,太妃露出了一絲倦容,揚手間金殼鑲琥珀護甲在陽光的照射下燦然生光,她悠悠地品了一口茶皺眉道:“今年雨水多了些,茶色竟不如往日好,明日換了宮制的茉莉香片吧,哀家喝不慣這股子輕淡味。”

槿如只答應着,太妃拍了拍我的肩,我差點沒從凳子上坐起來,終究只是矜持地一笑,展露出我大家閨秀的氣質,只聽太妃掩嘴道:“哀家有些倦了,槿如帶萱兒去含香閣安置吧。”

我連忙起身告退,坐了這麽久,早巴望着這一聲解散號令下,太妃氣度雍容,眼光又銳利,坐在她身邊,我幾乎有被人透視的感覺,如坐針氈。

回到含香閣屁股還沒有坐熱,人也沒有認清,兩個須眉皆白的太醫便走進了屋內,聲稱是奉了太妃懿旨替我看病。

看他們趕得一頭一臉的汗,我便深知太妃對我的眼睛能否治好寄予了厚望。

不敢再十分裝瞎,宮裏不比家裏,一味裝瞎的結果對葉府可能會帶來滅頂之災。

所以太醫詢問我的時候,我含糊地回答道:“自前幾日起眼前有了微光,但仍是看不清一切。”

太醫松了口氣道:“那就好,我已探知姑娘腦內血塊已消散,複明當在須臾之間,從明日起,我與王太醫将定時與姑娘針灸,争取姑娘早日複明,以慰太妃老懷。”

針灸,聽着就害怕,我苦笑着問道:“喝藥成不?我不慣施針的。”

王太醫正色道:“那怎麽行?太妃吩咐過,若短期之內不能令姑娘複明,臣等只有摘印辭官,姑娘也不希望臣等難做吧。”

你不難做,我可就要難過了,旬後就是皇上太選之日,太妃果真是對我入選迫不及待了。

不能再裝瞎,索性也不再裝賢良淑德,反正葉直老爹也不希罕葉家出皇後,我心一橫,我就不信我露出本性,這皇帝小兒還能看得上我。

這麽一想心下登時釋然,盡管因此會惹得太妃娘娘失望,但她還能為此殺了我不成?

含香閣離太後近,離後宮更近,聽說隔個院牆就是嫔妃住所。

我悄悄打量過,院牆很矮,對于從小和男孩一起厮混的我來說,翻越可謂是小菜一碟,為什麽這麽熱衷于翻牆呢?因為對面牆裏有一株高大的枇杷樹,枝繁葉茂,枇杷正熟,我第一次看到這麽濃密的枇杷樹,這麽壯觀的一樹果實,登時移不開眼去,嘴裏條件反射般地湧出了口水,仿佛正在品嘗甜澀多汁的枇杷。

那時就起了偷嘗的心思,一直觀望了許久,這裏住着的也許是個不甚得寵的妃嫔,沒什麽士兵巡邏,也沒什麽外人經過。

第二天,被王太醫與胡太醫在腦子上一番針灸折騰後,我含淚送走了兩位瘟神,真痛啊,拿我頭當棉花紮,要不是想忍到皇上大選後再複明,我真不想再遭這份活罪。

太妃送來的四個宮女比當日在葉府的暗香疏影還要乖巧,我說東她們就不敢往西,我說衣裳破了她們就乖乖地留在屋裏補衣,吩咐兩個太監搬張太師椅到□□下曬曬太陽,他們也立刻老實照辦。

遣走太監,我舒舒服服躺在太師椅上曬了一會骨頭,打量着二人已走遠,哧溜兩下就翻過了圍牆,站在了垂涎已久的枇杷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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