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針鋒相對

“你怎麽了?”我在他面前招手亂晃,他一把推開我的手,從樹上一躍而下,我連忙喊道:“你怎麽說下去就下去,好歹你扶我下來啊!”

爬過樹的人都知道,上去容易下來難,穿着牛仔褲我倒是不怕,可這窄窄的一身古代衣裙,真要想下來時還挺麻煩的。

他在樹下粗聲粗氣地說道:“有本事上去,沒本事下來麽?”斜飛入鬓的俊眉朗目一沉,雙手抱胸等着看我的好戲。

我那能讓他小觑,把裙腳往上一提,在腰間系了個結,抱緊了樹枝就往下滑,剛滑到一半,看到樹下的太監某人,又想起了藍衣女子暈紅秀臉羞羞答答的那句:“一夜纏着皇上寵幸三回”忍不住爆發出一陣大笑,勉強在樹上站穩身子笑得前俯後仰。

一夜三回,皇上好暴強,果然是龍馬精神越戰越勇。

我只顧笑得痛快,樹下的龍隐臉色越發陰沉,問道:“你在笑什麽?”

我那顧得上看他的臉色,拼命用手揉着肚子,笑得直打跌道:“我在笑你們的皇上,唔唔,一夜三回,他可真是能人,原來皇上之所以是皇上,在某些方面,的确是與衆不同啊!”

他終于勃然大怒,拂袖斥道:“你在胡說什麽?這種事也是你一個閨閣女子應當議論的麽?”

我也知道笑得不妥,但還是忍不住,只得憋着笑道:“對不住啊,你別生氣!”話一說完我就有了疑惑,我笑皇上,他幹着什麽急,又不是笑他。

但轉念一想又即恍然,心中登時生出無限愧疚,我怎麽就忘了他還是一個太監呢,在一個太監面前嘲笑皇上的閨房之事,這不明擺着往太監的傷口上撒鹽麽?

這下難堪了,我望着他讪讪地不知說什麽好,真恨自己這張破嘴,怎麽就記不住這裏還是萬惡的封建社會哩,幸好是他,要是對着旁人笑皇上,還不得被揭發出來抄我九族?

哎呀不對,即便是他,這回我得罪了他,難保他不向皇上告密,公開恥笑皇上的下場是什麽?思及至此我登時冷汗涔涔,背後寒毛乍立起來,一臉的心虛恐懼。

龍隐顯然看出了我的恐慌,面上稍稍和緩了些,甚至還露出了一抹淺笑。

“現在知道怕了吧,看你以後還知不知道收斂?”

他居然教訓我,這板着臉的模樣和我爹爹簡直毫無二致,我自知理虧也不敢反駁,只低着頭呵呵道:“咱們也算是拴在一條繩上的螞蚱,你該不會出賣我吧?”

他拿眼神貓我,戲笑道:“誰跟你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我驚得幾乎跌下樹來。

“你,你成天偷偷摸摸和陳公公一起出宮游玩,難道不是天大的把柄?我記得太監是不能随意出宮的,你這可是犯了宮規。”

他的臉色又陰沉了起來,幾乎是咬牙喝道:“誰說我是太監?”

他的眼瞪得大,我比他瞪得更大,不甘示弱地頂回去。

“難道不是麽?你和陳公公在一起,他是個太監,你不是太監是什麽?”

說着說着我又開始心虛,怎麽老是揭人家的瘡疤,象他這樣俊朗不凡的人才,是比較難以接受已成太監的事實,既然不希望他向皇上告密,我就該好好哄着他才是,怎麽能總是與他打嘴皮官司呢?

于是我放低了聲音柔聲道:“你也別介意,太監也是人,不比皇上低賤多少,真要說起來,皇上才是罪魁禍首,他一個四體不勤五谷不分六畜不認的大米蟲,憑什麽作踐男人的尊嚴幹這等傷天害理之事,放心吧,我不會看輕你的,我們還是朋友不是?剛才得罪的話你可千萬別往心裏去,更不要向皇上提及半句,我們只在心裏小小地腹诽他就行了。”

我完全是站在一個朋友的立場,對他寄予了無限的同情,并充分揭露了皇權對他尊嚴的荼毒,無非是要提醒他誰是敵人誰是朋友,他不怒反笑道:“原來在你心中,皇上竟然只是一個大米蟲,怪不得你寧願裝瞎也不願意做皇上的女人?”

我大駭道:“你連這個也知道?”

龍隐的笑容詭異難測。

我有些口吃了,結結巴巴地問道:“那皇上知不知道我裝瞎的事情?”

龍隐想了想,點了點頭。

“完了!”我攤開手,毫沒形象地撇了撇嘴,“看來離嫁進皇宮的日子已經不遠了!”

龍隐眼神怪異地望着我,笑容裏有着淡淡的狡黠。

“你就那麽肯定皇上肯要你,也許他看不上你呢?”

聞聽此言我立刻精神抖擻,對了,皇上喜歡的應該是知書達禮的大家閨秀,我這樣不懂禮法的野丫頭,他是不會對我有興趣的。

果然龍隐上下打量着我說道:“你容貌不過中上,氣質更不談,行為怪異語言粗俗,我們皇上英明神武俊朗不凡,豈會看上你這等野丫頭?”

這話聽着觸耳,看不上也就罷了,不用将我貶到如此田地吧,我心底恚怒暗生,嘴巴登時忘了把門,嘿嘿笑着看向皇帝身邊這個忠實的狗腿子,出言嘲諷道:“我也不喜歡種馬似的人物,象這種自命不凡以天子自居的孔雀男,有的是後宮三千争寵奪愛夠他頭痛,我可不願攪進這趟渾水。”

龍隐眼裏又籠罩了濃雲,每逢我出言鄙薄他心中偉大的王,他就會露出戚戚感同身受的憤怒表情,奴性啊奴性,他果然已經被萬惡的封建社會所洗腦,并洋洋自得以皇上的代言人自居了。

“那可不一定。”他牙縫裏擠出的話聽得我肉顫心驚,“也許皇上閱盡群芳,偶爾轉變胃口會看中你這朵山野小花也未可得知。”

這種可能性倒是蠻大的,我點點頭,眨着眼睛笑道:“那我就裝淑女賢良好了,這樣比較不引人注目。”

混進羊群,怎樣不被人發現,當然是把自己也變成羊。

龍隐笑得莫測高深,擡頭看了看天色,天當正午陽光刺目,他皺眉道:“我該回去了,你以後有什麽事找我的話,就在這棵樹上系根絲帶。”

我猛點頭,聽起來好神秘,簡直就象地下黨接頭。

瞧着他走遠,我大大咧咧地往樹下一跳,卻聽得哧拉一聲裂帛聲響,我的石榴紅裙被樹枝勾破了一大塊,狼狽不堪地跌下地來,重重地坐在了地上,痛得我直哼哼,跳起身來揉着臀部,完了完了,屁股跌成四瓣了。

聽到聲響,他回頭望我問道:“你怎麽了?”

從來沒有這麽尴尬過,裙子破了不說,內裏的襯褲也撕了一大塊,半截小腿也露在外面,我慌亂地扯着衣裙,遮住這裏那裏又洩了春光,只急得叫道:“你不要回頭,你快走!”

龍隐哈哈大笑,我怒火沖天跺腳叫道:“你還笑?這都怪你,你為什麽不扶我下來?”

委屈得我幾乎快哭了出來,真糗大了,比上次在孟子軒面前弄髒褲子還要讓我難堪。

想到孟子軒,心底的悲傷再也抑止不住,小聲抽泣變成淚水婆娑,要不是顧忌着這裏是皇宮,我真想放聲大哭。

正哭得眼前一片水光模糊看不清人影時,一樣黑乎乎的東西向我飛來,卻是一件猶帶着人體溫的披風,迎面将我兜了個嚴嚴實實。

我怔在當地一時忘記了哭泣,擡眼看去,龍隐的身影已穿過回廊,消失在了院外。

擦幹眼淚收拾收拾情緒,我又開始爬院牆回到我的小窩含香閣。

兩個小丫頭正在我房門前探頭探腦,她們不敢進屋吵我,只敢在外面晃悠着急。

我也不敢露面,身上披着件男人的衣裳,裙子還破了這麽一大塊,要是被這兩小丫頭看見,非吓得魂飛魄散把事情捅到太妃娘娘那裏去不可,怎麽辦呢?我急得團團轉。

院子門此時被人輕輕叩響了,一個清脆的宮女聲音叫道:“快開門,槿如姑姑來了!”

服侍我的宮女連忙前去開門,門甫打開,幾個宮女便捧着衣飾用物魚貫而入,槿如盈盈笑着說道:“太妃娘娘可疼愛你家姑娘呢,你們看這賞賜都特別地豐厚,快叫你家姑娘來領賞謝恩吧!”

趁着這人多混亂的當兒,我早已溜進了房間,快速地脫下了衣裙,從衣櫃裏找出一件織綿長裙換上,剛剛收拾停當,那兩個小宮女已前來敲房門,我鎮定地打開門,面上已堆疊了一臉的笑。

“辛苦槿如姑姑跑這一趟,珍兒,快去倒茶,請姑姑大廳裏上坐。”我扶着珠兒的手走将出來,親親熱熱地和槿如打着招呼。

槿如細細打量我的眼睛,眉眼裏透出舒心的笑,拉了我的手道:“聽太醫說起姑娘的眼睛大有起色,太妃娘娘歡喜得不得了,成堆的賞賜送往太醫院,太妃娘娘還叫我對姑娘說,且放寬心,在這宮中一切有她做主,定不能叫你白來這一趟。”

話已說得如此直白露骨,只差沒直接頒下皇後玉玺,我心裏打了個突,看來目前惟一的期望,只能是英明神武俊朗不凡的皇上對我這個“你容貌不過中上,氣質更不談,行為怪異語言粗俗”的女子提不起任何興趣了。

與槿如謙虛客套寒喧了幾句送她走後,我無聊地翻看着太妃娘娘的賞賜,無非是些錦鍛絲綢,金珠玉飾,小巧玩物,在一旁的珍兒和珠兒卻是異常興奮,看看這個,摸摸那個,一臉的豔羨之色。

我随手就賞了兩根金簪和兩件衣裳給她們,小丫頭喜得都快要跳起來,顫着手接過謝賞,忙不疊地在身上頭上比劃,到底還是猶露稚氣的小孩子,得了賞賜就高興得象在過年。

看着別人開心,自己的情緒也慢慢開朗起來。

第二日一早,我照例去榮華宮給太妃娘娘請安,說來也巧,聞聽皇上也是日日來給太妃娘娘請安,但我來皇宮也有七八天了,卻從未在榮華宮遇到皇上一次。

太妃娘娘的精神不錯,拉我到身邊坐好,絮絮問些可還住得慣之類的話,慈眉善目和藹可親。

閑話片刻,太妃忽然問槿如道:“皇上這段時間常宿于何人殿中?”

槿如垂眉回答道:“皇上仍是專寵淳美人,閑時也去安美人那裏坐坐,但從不曾留宿。”

太妃娘娘微點螓首道:“這就是了,昨日麗妃到哀家宮來,暗示淳美人占盡皇恩過于專寵,哀家本以為只是宮妃之間争風吃醋不加理會,但細細聽來淳美人卻狐媚惑主罔顧皇上龍體安康,正打算着召皇帝詢問詳情,今日一早竟風言風語聞得皇上廢了容妃的封號打入冷宮,連麗妃也被連降三級貶為婕妤,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心中雪亮,昨日的事曝光了,想不到龍隐這個大嘴巴堪比衛星傳播,竟然真的把這件事向皇上告了密。

面上卻有些不自在,朝太妃娘娘低聲說道:“既然娘娘有要事相商,可否容蘭萱告退?”

太妃點了點頭,我一步步退下,耳邊只聽得槿如說道:“奴婢也不深知,也許皇上是厭惡容妃和麗妃多言是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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