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晉霄二十三年，正是國泰民安，歌舞升平之際。
但是沒有人比我更加明白太平盛世下的腐敗。
歷史的進程正朝着我知道的方向進行。
一年後，山西洪災，河堤潰壩，十萬大慶子民流離失所成為流民。
我雖頒布旨意命令山西大小官員用盡所有辦法救災，但是山高皇帝遠，兩個月後，流民沖擊臨汾，造成上千人死亡，瘟疫蔓延。
而被我派去料理善後的朝中重臣如蚌卻是中飽私囊，貪污銀款近百萬兩。
他雖是如妃的兄長，但是這事我沒有忍。
當年中秋，我在他的名字上畫了個圈，秋後問斬。
而如妃因為幹政被我一杯毒酒賜死，年幼的老三則被送到萬貴妃身邊與老二一起長大。
老臣見我雷厲風行，很快就收了心思，全部投入山西救災當中。
這一緩，就是兩年。
大慶國元氣大傷。
如今我已經重生，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找一個合适的人去山西監工修複河堤。
想到這，我立刻上書房召集朝中大臣，這事不能緩，而且一定要辦好。
待我派遣朝中大員去山西後，時間已經一晃月餘。
“皇上……”
Advertisement
崔福手裏捧來一個盤子，上面放着二十來塊牌子，而放在第一塊就是萬貴妃。
我放下碗筷，随意掃了一眼。
這一個月我都是在乾清宮獨自就寝的，我需要理清一些事情。
沒想這一個月還沒到，後宮那些女人就已經等不及了。
“皇上……”崔福又喚了一聲。
他這個月從萬貴妃那裏拿了不少好處，這會兒說什麽都要做出個樣子還她人情了。
我思量了一下，道: “就萬貴妃吧……”
我正好也有事情要問她……
關于小四的。
小四的生母是萬貴妃的旁支，當初為何會被打入冷宮的原因我依稀還記得，好像是和侍衛有染，證據确鑿。
後宮龌蹉的事情太多，皇後早逝後，鳳印我就交給了萬貴妃，後宮不管大小事務皆有她定奪。而小四生母那事是萬貴妃親自過來和我說的。
我看了眼崔福，他已經面露喜色讓門口候着的小太監報喜去了。
食用過晚飯後，我被一路簇擁着去了萬貴妃居住的景仁宮。
“皇上吉祥。”
我剛剛走到門口就看到了一早候着的萬貴妃，只見她薄粉敷面，身形婀娜的朝我跪拜。
我連忙将她拉了起來。
萬家是大慶國三代重臣，祖祖輩輩為了大慶的江山不知戰死了多少人，所以萬貴妃就算再錯，我都會睜眼閉眼随意她去。
我和她剛剛走進寝宮，迎面跑來一個面粉團子。
“父皇!”團子一路跌跌撞撞的沖進了我的懷裏。
我對于萬貴妃有添了幾分滿意。
尋常女子若是被皇帝翻牌，恐怕此時已經使勁渾身解數伺候于我，但是萬貴妃不一樣，她雖不似如妃傾國傾情，讨我歡喜，但是她卻是後宮最會揣摩聖意的女人。
想我所想。
彼時老二還是個五歲的孩子，被萬貴妃養得白白胖胖特別可愛。
我摸着他猶如饅頭似的臉蛋，莫名就想到了十七年後他慘死的時候。
老二是被火燒死的……屍身混在一群騎兵之中，沒有找到，而萬貴妃則是一根白绫自盡在了景仁宮門口。
我嘆息一聲。
“皇上是有心事?”萬貴妃坐在我的身側，體貼問道。
我點點頭，回道: “愛妃，我登基二十餘年，大慶幸得祖宗保佑國泰民安……”
“那皇上為何……”萬貴妃颦眉朝我望去。
我又嘆息一聲。
上輩子活了快四十年載，就算現在回到盛年之際，我這心也老了。
“朕聽聞喬貴儀病逝了……”我其實已經記不太得這個女人長什麽模樣了，她是小四的母親，但是不管活着還是死了都沒有入我的眼。
小四……
我垂下眼簾，也不知是恨還是怨。
懷裏的肉團子眨巴眨巴眼，突然伸出手按在我的眉心上。
“父皇不開心嗎?”
我的心情頓時好些了，點了下他額頭道: “父皇本來心情不好，但是見着你……心頭就舒服多了。”
我想……
我回來不止是為了大慶，還有為了你們……
朕的四個兒子。
一旁萬貴妃似乎沒有料到我會提到喬貴儀，她微微一怔後，也是嘆息一聲。不過見我父子和樂融融後也是眉心放寬，嘴角多了一絲笑意。
“皇上可是在擔心四皇子?”
我點點頭。
“皇上若是不介意……臣妾願意撫養四皇子，”萬貴妃一雙美目盈盈，語調柔情似水，“明兒年紀太小，身邊正是缺了一個伴，平日雖經常和太子玩鬧，但是太子馬上就要上南書房了……明兒也不便常去打擾，聽聞四皇子比明兒小一歲，想來他們應該會兄友弟恭相處得很好。”
我想的……她都說了。
我撫上她一雙白玉般的雙手，眼中帶了些喜意。
自從我将鳳印交給萬貴妃後，她越發大氣了。若不是我已立太子，怕往後争儲君之位兄弟相殘，我倒是願意将她名冊上寫上皇後兩字。
“愛妃，那辛苦你了。”
萬貴妃順勢靠在了我的肩頭。
崔福朝旁邊宮女使了個眼色，宮女低頭碎步上前将揉着眼睛困乏的老二給抱了下去。
一夜春風無限。
****
萬貴妃的動作很快，我聽聞第二天她就親自去冷宮接了小四回去。
那孩子今年只有五歲……
我突然興起了想要去見上一面的念頭。
小四年幼在冷宮長大，身份雖是皇子，但是卻受盡太監宮女的白眼……這是我的疏忽，也難怪他長大以後養成了眦睚必報的性子。
而且，還是暗地裏的。
我批完最後一道奏章，起身又去了景仁宮。
遠遠的，我就看到一個肉團子站在樹上往上張望。旁邊圍了一群神色緊張的太監宮女。
那棵是石榴樹。
冬天結果。
“皇上駕到……”
随着崔福尖利的嗓音，小團子第一個朝我奔了過來。
“父皇，石榴結果了……”
我将他抱起，慢步走到樹下。
“弟弟在幫我摘果子……”
我擡頭一看，枝葉茂盛的樹叢中看到哆哆嗦嗦的一個小人影，因為背光的關系，我眯了眯眼，只能看到一個輪廓。
是小四。
“大膽，誰準你們讓四皇子爬上去的?”我大怒。
這麽高的樹，若是不小心摔下來……斷腿斷腳那還是好的。
原本跪着的太監宮女更加不敢起來了。
崔福見我不悅，連忙指揮道: “都還愣着幹嘛還不快把四皇子救下來?”
院內忙成一團。
原本在內屋歇息的萬貴妃聽見外面吵鬧聲，也連忙趕了出來。
小團子大概是感覺到了事情的嚴重性，他乖乖坐在我懷裏，一句話都不敢說。
孩子還小，除了太子，我還從未在老二老三面前發過這樣大的火，我摸了摸老二的腦袋，沉住氣耐心問道: “弟弟怎麽爬上去的?”
“我們鬧着玩呢……”小團子委屈道。
“這麽高的樹你敢爬嗎?”我問道。
“不敢。”小團子低下頭。
“弟弟比你還小，若是你現在在樹上，你會害怕嗎?”我又問道。
小團子不說話了，轉頭看向那棵高高的石榴樹。
太監們搬來一個長梯，慢慢攀爬上去後小心翼翼将四皇子抱了下來。
好瘦……
我看着他，內心有些複雜。
這孩子今年才四歲，但是看着卻是兩三歲的身形，身上的衣服大概是穿着小團子的，寬寬大大。
“過來……”我朝他招了招手。
他看我的模樣似乎還有些愣愣的，不過也難怪，他還未記事的時候就跟着喬貴儀去了冷宮，自己父皇長什麽模樣自然不記得。
他搓了搓手，一雙黑漆漆的大眼睛看向了一旁的一個老太監。
老太監顫音道: “四皇子，皇上叫你呢……”
“過來。”我又喚了一聲。
他終于走過來了。
我将肉團子放下了，将他拉到了身前。
“父……父皇……”他歪着頭看着我。
這傻乎乎的模樣哪有十幾年後逼宮将我囚禁乾清宮的氣派……我心頭一頓，突然将他抱在了懷裏。
他臉上有塊污漬，我伸出手，崔福立刻遞了塊幹淨的帕子給我。
我将他擦幹淨後，道: “沒錯，我是你的父皇，你是我大慶國的四皇子，你娘既然已經病逝了，以後就在這好好生活吧……”
前塵如煙，我既然重新回來了，那大家一起好好過吧……
但願……
我不是婦人之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