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邵沉自然是沒得到林惟言關于這個問題的回答,兩人沒有待很久,邵沉就将林惟言送了回去。
兩個人站在他們婚房樓下,映着亮度恰到好處的燈光對望着,誰也沒有先走。
就在林惟言将要說話時,邵沉先開了口。
“惟言,”邵沉說,“對不起。”
林惟言看着他,“沉哥,你沒哪件事對不住我。”
“我們之間,”林惟言喉結動了動,繼續說,“本就兩不相欠。”
林惟言外套從車上下來後就一直拿在手上沒有穿,這會兒起了涼風,吹得衣着單薄的兩人心口發冷。
邵沉還是沒忍住問了一句,“以後還有機會嗎?”
關于什麽的機會,邵沉沒有明說,但林惟言知道。
人的情緒是不能承受太頻繁的回憶的,今晚一頓飯吃下來,林惟言重溫了最開始的歡喜,又被那年一盆冷水澆滅,多少話盤旋在嘴邊不吐不快。
從來沒跟邵沉交過心的林惟言,也變得不理智起來。
他定定地看着邵沉,也問了今晚上第一個問題,“再有一次的話,你還會不會要我跟你結婚才肯幫我?”
這個問題的答案只有兩個,會或者不會。
如果邵沉要走通往林惟言心裏的那道橋,那他必須毫不遲疑并且十分肯定的說不會,但邵沉猶豫了。
他知道自己卑劣,承認當時即便知道只有他會站出來幫林家,也仍舊說了那句話。
“對不起。”邵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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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邵沉的回答,林惟言只覺得心口豁開個口子,全身的血液都被凍透,流到他的指尖,讓他不住發抖。
林惟言說,“你可以騙我。”
說出這句話之前他沒經過任何思考,但說出後才發現,自己其實也什麽原則都不要。
他早就不再像十幾歲時一樣僅憑一言就相信什麽了,但他此時此刻很沖動,如果邵沉騙他,他也許真的會一床錦被蓋過也說不定。
邵沉嘴角動了動,開了口,“不管怎麽樣我都會幫你,但那句跟我結婚就算當時不作為條件,日後我也會說。”
當時說是條件交換,日後說就算攜恩圖報,不論哪樣都很不光彩。
“我知道我錯,”邵沉說,“但我只想要你。”
其實林惟言答應的那一瞬間,邵沉是有後悔的情緒在裏面的。
他完全可以借給林惟言錢,等林惟言一點一點的還,總歸他這輩子無論如何都離不開林惟言。
但日夜盼着的人見了點光亮,心裏的陰暗就無處遁形了。
邵沉不知道林惟言對他那從沒宣之于口的愛意,林惟言也不知道為什麽邵沉非要走這個極端。
他有時候甚至在想,如果邵沉當年不那麽做,他們之間會有別的結果也不一定。
可邵沉咬死了說,“再來多少遍,我還是一樣的答案。”
“你簡直不可理瑜。”林惟言說。
“我是不可理瑜,”邵沉靠近他一步,眼神死死盯着他,“但你也沒有給過我別的選擇。”
他們的車就停在樓下,林惟言後退一步靠到車上,邵沉一步步逼近,眼神前所未有帶了攻擊性。
這樣的邵沉林惟言沒有見過。
“你要什麽選擇?”林惟言問。
邵沉其實也不知道那算不算一種選擇,但他還是說,“我愛你,所以我也要你愛我。”
那年跟林惟言斷了聯系後,林惟言的新聯系方式連季陽都沒有給過,邵沉很想問,你當年為什麽?
但是話到嘴邊又說不出,無非就是老掉牙的“我愛你你不愛我”,他這些年手機號一直沒有換過,但凡林惟言喜歡他一點,他們也不會這麽多年都空在那。
他是可以大手一揮替林惟言還了錢,但是他偏不那麽做。
他不要做情聖,也不要發揚風格,他就想把林惟言綁在身邊,他愛了那麽多年,就是要一個結果。
林惟言低頭倚在車邊,沒答邵沉那句幾乎稱得上是歇斯底裏的“我要你愛我”。
隐在舊事裏的真相他不想再去探尋,藏在如今那句我愛你裏頭的情緒他也沒去琢磨。
林惟言低笑一聲,有些自嘲,“沉哥,你知道的,我一向自命清高。”
他說,“好感情我要,好名聲我也要,但丢尊嚴,我不要。”
“你可以說我立牌坊,”林惟言笑着說,“但我就是不要。”
他說這話時隐隐又帶了些多年沒對外展示過的賭氣和驕縱,一下子讓邵沉想起他翹掉軍訓時說的那句,“可是外面太熱了。”
邵沉也跟着笑了笑,嘴角的弧度很苦,眼睛裏也沒什麽溫度,“惟言,你不是商品,我也并沒有要你交換什麽。”
他說,“我這麽多年要的,只是一個回應。”
林惟言看着邵沉,忽然就想到了很多年前他和季陽的一次對話。
那時候晚自習兩人總是逃掉,也不往別處去,只是在操場吹風。
“你以後不要什麽事情都和邵沉說。”每次季陽說起邵沉,林惟言都會板着臉跟季陽說這句話。
操場的單杠很幹淨,兩人面對面坐着,季陽笑得有些壞,總是打趣,“你不是挺樂意的嗎?”
那時他怎麽回答的呢,他沒有生氣,也沒有反駁,而是在初秋的晚風裏偏過頭,聲音很小地說了聲,“那你随意。”
如今再想來,那句剛一出口就被風吹散的“那你随意”,似乎就是邵沉這個問題的回答。
林惟言看着邵沉,将手裏拿着的外套搭在肩上,第一次沒有回避。
“我給過的。”他說。
他話音剛落,邵沉就微微低下頭,湊了上來。
林惟言的嘴唇很濕,不像邵沉的一樣幹燥,邵沉壓着林惟言親吻着,将那些無處發洩的愛而不得碾碎,一寸寸逼着林惟言吞了下去。
林惟言被吻得有些站不穩,撐在車上的手用了些力道,指關節泛着白,勉強撐着主人不倒。
跟婚禮上哪個淺嘗辄止的頰邊吻不同,邵沉這次帶着些破釜沉舟的絕望,林惟言舌尖嘗到一點苦澀。
他沒給回應也沒躲,由着邵沉在他口腔裏亂撞,一直到邵沉退出去,他才擡眼看到邵沉有些紅的眼眶。
邵沉前言不搭後語,說來說去又說了從前。
邵沉說,“惟言,那年你走的時候,我是真的舍不得。”
夜裏的風漸漸變大,從兩人面頰間穿過,把剛才那個吻的熱度都帶走了。
林惟言一瞬間覺得這個世界的不公正實在太多,他不要丢尊嚴,但是一張卡就跟了人走,他要情投意合,要誓海盟山,卻也是硬生生被磋磨了這麽多年。
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邵沉覺得林惟言可能不會再說話後,林惟言才開口。
林惟言說,“沉哥,風大了,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