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二天,周天在湖面劃着船,心情說不太上來。

雲夢太陽一出來就在船艙頂上趴着睡着了,整只貓舒舒服服地蜷成一團,時不時在夢裏哼唧幾聲。

桑田一開始還有些擔心它會掉下來,後來見雲夢睡得安穩,便逐漸轉移注意力,俯下身子去觸摸水面,眼睛亮晶晶。

“這是什麽啊?”桑田問。

周天去看,桑田手裏抓着一把細細有小絨毛的水草:“狐尾藻。”

“剛剛岸邊的呢?”

“是水芹。”

“這個呢!”

“剛剛下面游過去的?草魚,很常見。”

“還有水鳥!”

周天順着桑田的目光向遠處望去。“是群蒼鷺,”他說,“不太常見,你運氣好。”

“哇!真的嗎?”桑田說。

她自小在楚國王都長大,從未見過這樣的大澤風物,看什麽都新鮮得很,一路上都在笑,臉上還有兩個圓圓的酒窩。

周天其實劃船劃得有些郁卒——他本可以讓船自己走,為了不被桑田發現異樣,只能拿着槳自己劃船。

可這個時候,他也控制不住自己偷偷去瞥兩眼桑田,然後裝作自然地把頭扭到一邊去。

雲夢澤一貫漲水是湖,退水為洲,又大得驚人。四月的水位開始漲起來了,卻又沒那麽高,他們才走出短短一段距離,原先的小島剛從視線中消失,眼前便又有大片充滿綠色的洲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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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水草生長的時候,狐尾藻和野菱厚厚地堆在湖面上,更遠處的淺水處有挺直的大片香蒲。

“我們要去哪啊?”桑田坐在船頭,擺着腿問周天。

“再往這個方向走一天,有一片青草湖,”周天向前點點下巴,“然後前面還有幾個島,十幾天下來就能繞內湖一圈。”

“前面找塊地方停下來,”他說,眼睛掃着前方尋找能落腳的地方,“找點吃的,你有什麽喜歡吃的魚嗎?”

“我嗎?”桑田問,“都可以,看你能抓到什麽樣的了!”

周天似乎心情不錯,笑了笑剛想說話,下一刻整個身子突然繃了起來,神色凝重地看着遠方的水面。

桑田不知所以地嗯了一聲,跟着他去看那片水面,一圈圈漣漪正從水面上散開,卻再不見什麽其他東西。

被周天的緊張所感染,桑田說話的聲音也不自覺低了下來:“是魚嗎?”

周天很慢地搖了搖頭:“也許是。”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他只希望別第一天就遇上這種東西。

水下面的那玩意最好真的是條魚。

“不會是怪物吧?”桑田小聲問。

二人對視,一時間沒有人說話,片刻後周天認真道:“不會,你放心。”

說完周天俯身進了船艙,桑田則繼續睜大眼睛看着遠處的水面。

那似乎真的是一條魚,在它躍起的時候,桑田能看到那些銀色鱗片反射出的微光。

周天從船艙裏出來的時候手裏拿了一根快有人高的長杆,末端鋒利的尖刃上有幾個倒鈎,下面連了一條盤在長杆上的鎖鏈。

桑田見過刀槍棍棒,卻沒見過這種看起來有點邪門的東西:“這是什麽?”

“魚槍。”周天揚了揚手裏的東西,“我改造了一下。”

這時他也注意到了遠處的大魚,向桑田比了個手勢。

“到我身後,”他說,“我們過去看看。”

桑田立刻照做,在周天身後,看着他非常慢地将小船向有波瀾的那片水面劃去。

“雲夢澤裏很多魚塊頭都不小,”周天說,“也許只是一只鯉魚,或者草魚什麽的。”

但不知為何,桑田心裏總有些不祥的預感,她總覺得,遠處那東西……好像并不只是一條魚。

手裏偷偷握緊一個從楚國帶來的防身的指環,桑田眼睛都不敢多眨一下,同時又不忘記提醒周天:“你小心一點,這個世界上有很多怪物的。”

“嗯?是嗎?”周天的聲音聽起來很緊張。

桑田扒着他的手臂,從他身後向前看:“我從書上看到過。”

“那應該怎麽辦?”周天聽起來依舊緊張。

桑田:“你……要不去和它搏鬥?”

周天詫異地回了下頭:“那你呢?”

桑田:“當你身後堅實的靠山,貼心的小助手。”

周天一瞬間語塞了一下,然而再沒有時間給他們對話,遠處的大魚好像終于察覺到了小船,突然調轉方向,閃電一般向二人游來。

桑田:“它好像過來了……”

幾乎在眨眼之間,遠處的大魚就離二人不足丈遠,劃開的水浪推着不大的船向後走,又能看到它露出水面的幾根尖利長刺。

說時遲那時快,周天将桑田向後一推,右手抓起魚槍就往下刺。

桑田完全沒有看清周天的動作,幻影一般的速度後只有魚□□入血肉的聲音。

下一刻水面濺起幾人高的浪花,被刺中的大魚疼痛難耐地在水中翻滾。

“啊!”桑田驚呼了一聲。她根本站不穩,向後趔趄了幾步勉強,勉強扶着船艙才能去看周天。

周天腳像紮了根一樣站在船頭,手裏緊緊抓着魚槍。

大魚在水中拼命撲騰,為了能紮得更牢,周天俯下身将魚槍又下刺了幾尺。露出水面的魚身尖刺在他胳膊上劃出了長長的口子,可周天就像渾然不覺一般擰着手腕把控魚槍的角度。

他顯然十分娴熟,魚槍來來回回轉了幾個角度,居然刺得更深。一人長的魚槍幾乎全部沒入水中,留在他手裏的只能堪堪抓住。

魚已經拖着小船走了好幾丈遠,周天卻像是鐵鑄的一般沒有一點兒不穩,擡手居然将魚槍和魚一起拉上來一截。

桑田在楚國見過不少儀式複雜的巫術和祭祀場面,也見過神奇的靈獸和祥瑞,卻從沒見過這麽直接暴力又不講絲毫美感的手法,一時間抓着船艙看呆了,大腦裏全是震驚的空白。

但……周天好像還挺厲害的?

足有一刻鐘之後,大魚的動作才慢慢停下來。周天用船舷當支點,壓着魚槍的末端一點點把魚拖上來。

那是一條足有半人長的大魚,身體上下都長着一尺多長的鋒利尖刺。

周天的魚槍從它的脊背斜刺進去,傷口因為大魚的掙紮被擴得很大,但因為倒鈎的存在,一直沒有被掙開。

更神奇的是,也不知道周天是怎麽操作的,魚槍上的鎖鏈竟繞着大魚結結實實纏了好幾圈。即使它能掙脫倒鈎,怕是也會被鎖鏈纏死在水裏。

這鎖鏈之前好像沒有這麽長?桑田在心裏嘀咕了一句,卻更關心被抓上來的大魚。

“這是什麽魚?”她蹙起眉問,“怎麽這麽……”

她找不到合适的詞語來描述,只能用手比劃了一下尖刺的樣子。

“呃……”周天剛撕了幾個布條把隔壁上的傷口湊合綁了綁,一時也說不出什麽。

這魚明顯是異變過的,他當然不知道這是啥。

“這個……”周天說,“雲夢澤特有的品種,你沒見過也是正常的。”

“挺好吃的。”他補充了一句。

桑田将信将疑地看了大魚幾眼,确定它真的死透了後才敢靠近,帶着點新奇又小心翼翼戳了戳它。

“這是什麽?”她問,“這個白白的圓圓的東西?”

“白白圓圓的?”周天順着桑田的目光看過去,在大魚的幾根尖刺中間,赫然夾着一個饅頭大小的白色圓球。

戳上去很有彈性,就像冷掉的糯米團子,桑田剛想說話,擡頭卻看到周天猛地撲過來。

周天比她高半個頭還要多,她猝不及防被直接撲倒在船板上。剎那間天旋地轉,唯一能感覺到的是周天用手墊了一下她的後腦勺,視線和身前都被男人堵得死死的。

“小心,”周天從唇縫裏擠出一句話,“它要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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