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正中間畫着一條歪歪扭扭的龍,線條簡單,筆調幼稚,不過仔細辨認,還是勉強能認出龍的各個部位。
桑田用線條和箭頭将它們一一圈出來做了标注。
“我畫的不是龍,而是一條虬。”她對周天解釋說,“畫的不是太好……就這麽看吧。”
“雖然龍是神祈身邊才有的靈獸,但它的力量太大,并不能直接被大幻靈術召喚出來。姜同最開始召喚出來的應該只是條青蛇。”
“青蛇?”周天問。
“嗯,”桑田點頭,拇指和食指比了個圈圈,“……最多這麽粗。”
看到周天咧了咧嘴角,桑田繼續說道:“如果沒有充足的靈氣,這樣的小蛇大概只能維持不到一個時辰就會消失;但如果靈力充足,那麽它就有機會進化成一人粗的巨蚺。”
“如此往複,巨蚺長出四足變成螭,螭擁有堅實的鱗片則為蛟。到蛟這一步,就不能再算是尋常能見到的生物了,而是半龍,出現時伴随雲氣,能夠禦水而行。”
桑田的語氣不自覺嚴肅起來,她指點着圖畫繼續道:“如果能長出角,那蛟就變成了虬,力量更加強大。而如果它能吸收足夠多的靈氣,能夠興雲布雨,就會是一條……”
“一條真龍?”周天問。
桑田嗯了一聲,大幅度地點頭。
一條能在天上飛行、呼風喚雨的真龍,甚至能與傳說中一樣,為己方帶來祥瑞……
僅是想着,就讓人不寒而栗。
這哪是足夠的靈氣,根本是要把雲夢澤的靈氣抽幹!
“上次相遇時,那條青虬半實半虛……”周天邊回憶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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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幻靈術召喚出來妖獸的特點,”桑田說,“但等它變成了真龍,就不再需要大幻靈術再次召喚,會完全變成實體。”
周天往椅背上一靠,直接道:“不行,這玩意不能留。”
桑田扁了扁嘴,拖過自己的筆記認真看起來。
“青虬的鱗片無比堅實,就算用最鋒利的矛也只能割出痕跡,無法刺穿。爪子上的尖趾比精鋼還硬,連眼睛也有翳膜保護。”
“只有新生出的角非常脆弱,是它唯一的弱點。”桑田猶猶豫豫地開了口,“但是它那麽大……”
一個人與它比起來,就像渺小無比的蟲蟻。除非真的有神靈眷顧,否則別說傷到它的角,就連活下來都很困難。
周天将手臂枕在頭後,長長呼出一口氣。
“我能控制雲夢澤的水與風,應該有一戰之力。”知道了自己的心意,他再不想對桑田瞞着什麽,“五成把握吧。”
“我總不能放着雲夢澤不管。”他自嘲地笑了笑說。
“雲夢澤的擺渡人,”桑田看着他,認真地問,“究竟是為了什麽呢?”
無論楚國還是越國,在曾經的歷史中都沒能成功占領雲夢澤。原本應該生在雲夢澤的可怖妖獸,在這裏也毫無痕跡。
“為了保護雲夢澤的和平與安寧,讓它富饒又繁榮。”周天的表情難得溫柔,他頓了頓,“我在雲夢澤長大,從小就在內湖,即使沒有現在這份力量,可能也會這麽做,只不過那樣多少會力不從心。”
是職責,也是心願。
桑田好像懂了。
她在歪歪扭扭的塗鴉上加了幾筆,努力為周天出謀劃策:“青虬的角越長越堅硬,如果要動手,最好對着新長出來的根部。”
“但是……”她擡起頭,“那條青虬半實半虛,你都碰不到它,那要怎麽傷到它啊?”
饒是周天,也足愣了一會兒。
“它沒有實體,卻能對水波造成影響,”他用指節抵着上唇思忖,“我的魚槍碰到它時雖然穿了過去,但是好像遇到了一些阻礙。”
“也許它再吸取一點靈氣後就會擁有能觸碰到的實體。”周天說,“可能是這樣,如果不是的話……”
“不,”桑田突然打斷他,搖頭道,“我覺得一定是這樣。”
周天擡了擡眉毛:“為什麽?”
“因為大幻靈咒是有時間限制的,”桑田說,“它召喚出來的妖獸再強,也只能在現世中活動十五天左右。在此期間如果不能擁有實體,就會再次消失,隔一段時間後才能再次召喚。”
“而如果獲得了實體,便能一直留在這裏,不斷地汲取靈氣——姜同找了雲夢澤這樣的好地方,又迫不及待地把青虬召喚出來,必定是想讓它在這裏就實體化,最終成龍!”
桑田掰着手指算了算:“算起來很大可能就是這兩天——你要不先試試?”
“試試可以,但上次我用靈氣團引了青虬過來,今次它大概率不會上鈎。”周天點了點頭,一本正經地問桑田,“你有什麽再把它引過來,或者找到它的辦法嗎?”
“你都能控制雲夢澤的風與水了,”桑田難以置信,直着眼神反問,“怎麽還能把它丢了?”
“你忘了,上次在白霧裏,”周天不自覺壓低聲音,“我沒帶綏汁草,自己都找不到路,還找它……”
桑田聽完,覺得頗有道理:“好像是哦。”
她用一根手指戳戳周天:“那怎麽辦啊?”
“要不挖個陷阱,”周天想了一會兒說,“找找青虬喜歡什麽?”
桑田長長嗯了一聲:“它喜歡……靈氣。”
紀琅睜開眼睛,看到一片蒼白。
過了許久,他才意識到,那是天空。
陽光無法透過厚厚的雲層,只能用這種形式,盡量播撒下被削弱後的慘淡光芒。
真是幸運,他還活着。
紀琅能聽到遠處鳥鳴啾啾,聞到泥土和草葉的濕氣,身下是堅硬硌人的石塊,渾身各處都疼痛難忍。
明明昏過去之前,已經摸到了自己露出來的內髒……
原本以為自己是必死的,原來傷沒有想象中那麽重嗎?
紀琅閉上眼睛,複又睜開,艱難地用右手撐着身子,擡頭去看肚腹上的傷口。
他倒吸一口涼氣。
這傷比他能想到的還重得多。
右邊小腹被一根尖利的石筍幾乎捅穿,陷進去足有兩寸,又有腸子流出來,破破爛爛,被戳成好幾截。
可奇異的是,雖然傷得極重,但這些傷口全部已經止血結痂,甚至隐隐有了愈合的傾向。
雖然長出的新肉幾乎和傷口一樣猙獰奇怪,但到底讓暫時活了下來。
如果能回去……不,只要他還有足夠的力氣,能夠找到工具,憑自己的力量就能把傷口縫好包紮。
但這是為什麽……
他仔細觀察,終于在傷口附近,看到了一些細小的藍色粉末。
在身子旁邊摸索,有瓷瓶的碎片。
紀琅如遭雷擊,片刻後他将頭靠回地面,苦笑起來。
這不是桑田送給自己的那瓶藥粉嗎?
桑田說它能治外傷,但他并沒有在意,只是一直随身收着。
如果不是倒地時瓷瓶恰好也摔碎,裏面的粉末大半灑在了傷口上……
那他就真的再活不到第二天了吧?
桑田救了他的命。
正在這時,紀琅忽然聽到叽叽啾啾的聲音,他偏過頭,看到小五從天上飛來,嘴裏銜着一條自己身子那麽大的魚。
在人看來,這不過是一條巴掌大的小魚,可小鳥卻頗為吃力,要努力撲扇翅膀才能不墜到地上。
落地後,看到紀琅醒來,小五高興地在他頭旁邊跳來跳去。接着想起自己的魚,反身銜着魚過來往他嘴裏喂。
“行啦行啦……”紀琅忙不疊用右手接下來,卻發現魚好像小了一些,不像是小五剛剛叼來的那條。
再一看,小五身邊小小的一堆小魚。
紀琅笑出了眼淚。
連小鳥都知恩圖報。
左胳膊完全斷了,這麽重的傷,不補充體力,他絕不可能走出這片樹林。
紀琅拿着小魚,深吸一口氣,閉着眼睛咬一塊進嘴裏。
頓時口腔裏充滿了帶着泥土味道的濃重腥氣,還有魚類陰涼的血,往他喉嚨裏流。
一點都不好吃,讓人想嘔吐。
紀琅面無表情地一點點咀嚼着,強迫自己把魚肉一口一口咽下去。
連着不知何時流出的眼淚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