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總不可能是因為愛
這件事的影響很大, 還波及了燕廣和電視臺。醫院一樓大廳擺放了臺12寸的黑白電視,駱窈下樓打發時間的時候,注意到二套的臺呼已經重新制作過了。
不僅如此, 由裴峻負責的那檔節目也做出了調整, 三樓那個剛割了闌尾的大娘每回見了屏幕上的新主持人就誇:“真俊的小夥子啊!”
上一輩的傳統審美便是如此, 濃眉大眼國字臉,一聽說當過兵那更是女婿的上上選, 像紀亭衍這樣的清冷氣質, 人家要扶着眼鏡審視一番,然後問:“你是做什麽工作的?”
一聽是研究員, 立馬換了态度, 把他好一頓誇,畢竟誰家長輩不喜歡讀書好工作體面的後生呢?
“小夥子幾歲了?結婚了沒有啊?”
駱窈心想我這麽大一個活人您是能選擇性看不見不成?
歪過頭靠在紀亭衍的肩膀上,故意将聲音拖得又甜又膩:“阿衍哥哥,我什麽時候能出院呀?”
嗲過頭了,駱窈自己先打個哆嗦,然後感覺到男人的身體僵住,估計也被膩得不行,難為他還能配合自己秀恩愛。
“先做完下午的檢查好不好?”
其實駱窈只有些皮外傷, 稍微嚴重點的是砸牆造成的踝骨挫傷, 再加上紀亭衍和家裏人對她吸入了迷藥不放心, 非得讓她徹底養好才行。
駱窈讨厭悶在醫院,但不排斥這樣的關心, 于是擡頭親了他一下:“那午飯能換換口味嗎?”
“小姑娘忒不矜持!”大娘捂着割完闌尾的傷口處嘆息,選擇眼不見為淨。
紀亭衍面頰薄紅,輕聲哄道:“阿姨熬了湯,對你身體好, 等出院了我再帶你吃好吃的。”
薛家人對他倆談戀愛的事兒接受程度良好,畢竟紀亭衍不是什麽生人,一個大院住着知根知底,性子又沉穩,怕是只有駱窈欺負他的份兒。
饒是先前有所顧慮的駱淑慧也沒說半句挑剔,人家可是為了找到女兒忙活整整一晚上,然後又馬不停蹄地聯系醫生、安排病房、跑派出所,稍微得了空便跑過來探望,頭三天就沒合過眼。
駱淑慧本來就對他挺滿意的,唯一擔心的鄭敏年後已經搬離了家屬院。小夥子條件好還把女兒放在心上,丈母娘便越看越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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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窈對此結果抱以順其自然的态度。
她不是鐵石心腸,看紀亭衍請假幾天忙前忙後瘦了一圈更是心疼,糊弄遮掩的假話說不出口。
只能順其自然。
“好吧。”駱窈努嘴,“那你帶我出去曬太陽。”
電視有什麽好看的,如此春暖花開的好時光,當然要到外頭談情說愛……不是,呼吸呼吸新鮮空氣了。
駱窈腳上打了石膏,坐着輪椅又被抱到長凳上。正值春光最盛的時候,随着枝頭冒出鮮嫩的新芽,萬物複蘇,微風拂面,鳥語花香,紫外線照樣要防。
她可能是造型最別致的病人,但凡路過的都要投來同情的目光,心想多可憐的姑娘啊,肯定是傷了臉才不肯露面。
駱窈沒骨頭地貼着紀亭衍說話:“吃過午飯你早點回去休息,明天不是要上班嗎,好好睡一覺。”
“沒關系,陪你做完檢查再回去。”
“還沒關系?”駱窈捏了捏他的臉說,“臉色比我還差,下午檢查有奶奶在呢。”
紀亭衍聲音輕緩:“我不放心。”
那天晚上的情景,現在想起還萬分後怕。從焦躁不安到驚慌失措,然後強制讓自己鎮定不要手忙腳亂,可腦子能保持清醒,心髒卻由不得自己控制,揪心,狂跳,巨大的恐懼像一個黑洞,壓迫得幾乎喘不上氣。
抱着她的力道突然收緊,駱窈仿佛能感受到他的情緒,心跟着酸脹起來,她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人,有那麽一瞬間,覺得他們或許可以走得很遠。
前方的石子路有一對互相攙扶的老夫妻,駱窈對着他們發呆,突然想起以前有人問過她:你覺得是什麽支撐着兩個人走完一輩子呢?
她那會兒是怎麽回答的?
——總不可能是因為愛。
年輕時富有激情和沖動,總有一天會被生活搓磨出妥協,然後重新找到一個平衡點,或許是習慣或許是懶得折騰,又或許是更冷冰冰的利益相關,永恒的愛只存在在文學作品裏,而她對未來的信心不堪一擊。
駱窈張了張嘴,想問他你會永遠愛我嗎,然後無聲笑了下,沒問出口。
她的症結不在于他是否承諾。
……
檢查結果一切正常,不過腳踝的傷還要花時間靜養,第二天駱窈終于辦理了出院,薛宏明開車來接她,駱淑慧在家裏給她準備了一碗龍須面,裏面還炖了塊大豬蹄。
“二月二吃龍須,一年都能交好運。”
還一套一套的,駱窈用筷子戳了戳膠原蛋白滿滿的豬蹄:“那這又有什麽講究?”
“我知道!”薛峥舉手道,“是以形補形!”
小家夥剃了個光頭,頂着圓溜溜的腦袋像個小和尚,駱窈盤了盤,又揉揉他胖了一圈的肉臉:“好啊薛峥,敢說你姐的腳是豬蹄!”
“我木有!”
其他人很沒有同情心地笑出聲。
剛實習就請這麽長時間的假,駱窈真怕工作不保,于是慢慢挪到書桌前寫材料。裴家兩兄弟的案件還未公開審理,但在社會上已經引起了小範圍的讨論,駱窈先前提出的關于“性”的選題變得更為敏感,但不是個壞事,因為有關部門對其更為重視,有意向加強并聯合開展宣傳教育。
梁博新雖然讓她好好靜養不急着上班,但閑着也是閑着,沒錢束縛了她的興趣愛好,解決辦法也唯有賺錢。
下午薛峥放學回來,居然給她帶了兩顆大白兔奶糖,駱窈和他一人一個,小家夥坐在椅子上托腮作思考狀,然後說:“三姐,裴彥的爸爸和大伯都做了壞事兒,那裴彥會轉學嗎?”
駱窈摸摸他的頭:“三姐也不知道。”
裴傑和裴峻一旦定罪,裴彥的監護人應該是關系最近的姥姥姥爺一家,那家人在外省,想來也不太可能讓裴彥繼續留在這裏吧。
薛峥鼓了鼓腮幫子:“今天有個同學還打他了,說他爸爸那麽壞,他肯定也是個壞孩子。”
駱窈頓了下說:“他是不是壞孩子要看他自己有沒有做壞事兒。”
薛峥歪頭想了想:“他今天把學校的足球給扔臭水溝裏了。”
“所以你覺得他是壞孩子了嗎?”
薛峥搖頭:“老師罰他洗足球了,說知錯能改還是好孩子。”
“老師說得對,但不是所有事情都像洗足球這麽簡單。”
“什麽事兒啊?”
駱窈擡眉:“等二姐回來你問問她,她就是專門學這個的。”
晚上紀亭衍回了家屬院,薛家人為表達感謝邀請他留下來吃飯,想到如今紀科長一個人在家,自然不會讓他去食堂,也一并邀請來了。
傳呼機是瞞不住的,收了這麽貴重的東西,饒是紀亭衍将原因往他身上攬,駱窈仍然免不了一通數落,她撇撇嘴,在桌子下踩了一腳。
紀亭衍擡眼看她,給她夾了一塊排骨,低聲說道:“小心腳別用力。”
駱窈頓時沒了脾氣。
兩家的關系算是親上加親,老爺子也跟對待自己人似的不客氣,直接拿出架勢要試試紀亭衍的酒量。
“來阿衍,陪爺爺喝幾杯!”
“爸,別了,阿衍明天還得上班呢。”
“就幾杯!”
駱窈瞧着這熱情勁兒,在心裏嘆一口氣,如果讓他們知道自己和紀亭衍曾經“同居”過,怕是更剎不住車了。
不過話說回來,她還真挺想看看紀亭衍喝醉是什麽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