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添花造木案(10)

熟睡中的陳去錦,再次陷入異常循環的夢境。

從那次流星雨落,她真正意義上算個魂魄起,困意總是在某些特定的時段朝她襲來。而每次睡着,總會想起同一段陳舊的往事。

陳去錦仔細琢磨過,這種異常肯定不是神木那破玩意帶來的。但是礙于寄無名的面子,每次對方開啓炫耀模式,她都悶頭不語真善人。

夢境不算很難熬,不過是她往昔歲月裏略微濃墨重彩的其中一件而已。

千年前。

在十殿閻羅的推動下,天庭和地府各成一套天條體系。自此,地府與人間,人間與天庭之間的統治再無瓜葛。當時的陳去錦,雖只是北陰酆都大帝座下的弟子,但已然成了地府名望一流的晁帛神君。

神君受萬鬼敬仰,卻一心想要創造新的人間秩序。說難聽點,就是挑戰地府傳統派系的權威。

因此,她一意孤行,上了巨聊山。

巨聊山上,新秩序應運而生已久,只等待一個有緣人。

它飄渺的聲音響徹天地,問:“人世間浩蕩。卿何德?何能?何故?何求?欲做開天辟地頭一人。”

時間過去那麽久,鬼還記得當時說了什麽?只不過它的這一番質問,卻數千年來以來一直盤桓她心底。只因,她為着這句話獻祭了自己的骨肉,以做了新秩序——也就是渡靈河,栖于人間的容器。

那個時候,它還說了一句話。

“神賜自在,願還新生。”

自那之後,天地間再無亘古秩序之神。而巨聊山也因此倒塌,到現在都是一眼望不到邊際的無名山脈。

這夢,有什麽玄機呢?

混沌中,陳去錦坐在塵埃裏,悠閑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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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到底不是許多年前的晁帛,她為這人間地府做了太多該做或者不該做的義舉。這次重新“活”過來,她心裏其實,只裝着一件事。

自她這樣想,夢境就開始褪去,直至她睜開眼,此時耳畔已經是難以控制的混亂。

陳去錦剛将頭探出靳司魚的袖口,就看到一堆人類,殺紅了眼朝着他們壓迫過來,他們手上有各色各樣的工具,随便一件就能把在這世界裏的靳司魚,砍得粉碎。

她想念寄無名了。

寄無名大概是唯一一個,身處怨念之境,還不會被影響法力的存在了。

誰讓寄無名是天地間僅存的無名草呢?地府造蔭臺是她的家,地府的各位大佬們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裏呵護。如果人間司和日晷那些組織,知道寄無名的身份,大概會把頭磕在地上以求饒恕吧?

畢竟是鬼魂們賴以在人間生存的寄生神木。在這個年代,總是要比她這種毫無用處的老神仙要讨人喜歡。

陳去錦把頭收回來,随着靳司魚劇烈的躲閃和防守,一個踉跄跌坐在平面。

算了。陳去錦幹脆躺平了,舒舒服服地打了個哈欠,朝着靳司魚埋怨道:“你找個安靜的地兒躲起來不行嗎?你東倒西歪得弄得我都沒法睡覺。”

靳司魚臉色如常,只是嘴角不自然地抽了抽。正巧又有兩個女人朝她撲過來,她旋身一跳,直接翻過高牆,感覺到對手的呼吸漸漸遠去,她才靠着厚壁長舒一口氣。

“前輩。不如和那位客人聯絡一下?”

靳司魚也大概猜到了寄無名的身份,卻不拆穿,“畢竟,她和前輩共用ID,如果她回來,也許我們的速度能更快一點。”

這是幾個意思?陳去錦突然有點小委屈,“你是在嫌棄我沒用嗎?”

在怨念之境裏,除了天生靈體的無名草魄,包括F組在內的所有人,其實都算是廢物吧?

可靳司魚卻沉默着,沒把話說得這麽直白。畢竟,這位前輩的脾氣她是知道的,這樣的話千萬不能當着她的面說,要不然最後難堪的肯定是自己。

前車之鑒,她記得牢牢的,幾百年也不敢忘。

“死魚?”

靳司魚:“……”幾百年了,還這麽叫嗎?

“前輩,當務之急是先找到最關鍵的NPC。”她直起身子,朝前走了幾步,若有所思地補充說:“還有F3。”

在陳去錦睡着期間,靳司魚和其他人交換了意見,大家一致認為,女鬼的怨念之境是因為她的死亡。而死亡的原因就是那句“她是個喜歡幫助別人的女孩”。

靳司魚和F3一組,F5、F7一組,尉左樓一組,三隊人馬分頭行動,尋找需要幫助的NPC。本來,一切都進行的很順利。但就在剛剛,她突然被一群人類玩家擠入弄堂,再逃脫開就發現F3不見了。

在這種地方丢失隊友,實在算不上好事。靳司魚忍不住加快了腳步。再次直奔下一個目标NPC,正此時,陳去錦突然說:“靳司魚!往右拐。”

靳司魚下意識跟着她的指示拐進了一條小路,旁邊是花團錦簇的園區,籬笆上滿是鮮豔欲滴的紅薔薇。

“往前150米。”陳去錦的聲音響亮,鋒利。

靳司魚也被帶的緊張起來,“你發現什麽了?”

“過馬路,右轉。”

陳去錦突然正色道:“看到沒?”

她忽然想到靳司魚是看不到的,正想自己查看,靳司魚的袖口卻突然被緊緊攥住。

“怎麽了?”

靳司魚的身體有些顫抖,可是動作卻沒有絲毫遲疑。

她半跪在地上,用手朝着花根深處探去,殘存的熱量指引着她,一把就抓住了一只手臂。她輕輕地拉了一下,又一下,突然露出來的猙獰屍體,讓園子裏的雀鳥猛地蹿起,翅膀撲打在靳司魚的臉上,空氣裏除了潮濕的泥濘味,就是血腥氣。

“F3?”靳司魚試探着喊。

黑暗中的陳去錦忽而一顫,很顯然,她也沒料到死者竟然是F3。

“她魂魄還在嗎?”只要魂魄還在,最多不過是痛一點,回去重新做個身體也就是了。可是靳司魚卻咬緊牙關,再也不肯說話。

天色突然暗下來,高塔上的四個畫像,驀然滅了一幅。

“那個是什麽?”蠻力掙開靳司魚袖口的陳去錦,蹲在屍體的側面,突然發現F3的手裏,緊緊地攥着一枚一分錢硬幣。

普通,沾着她的血跡。

陳去錦突然轉頭看靳司魚,“悲傷最沒用了。現在最要緊的,是找到NPC,才不辜負她的犧牲。”

靳司魚也清楚,F3兇多吉少。

自責毫無用處,那她能做的就是盡力去保全,其他人的安全。

“你進來。”她擡頭,袖子露出來。

陳去錦卻搖搖頭,自顧自地朝前面跑了。

靳司魚站在原地,忍不住喊:“別離我那麽遠,我感受不到。”你的存在。

她雖然是F組異能權限最大的,但是兩項異能都很雞肋。也許正因為雞肋,所以才免于空間、環境的限制。

其中一項,就是強大的感知力。

只要是活人,或者是使用了神木的鬼魂,她都能感覺到對方的方位和一切細微的變動。

陳去錦并不知道地府在給予人間司龐大權力的同時,也限制了他們諸多自由,此時隔着一條街道看着靳司魚,突然說不上來是什麽情緒。原本的責怪和失望,也漸漸疏散開,化作一句:“早說嘛。”

她總能在任何時候,都給人雲淡風輕的感覺。靳司魚随着陳去錦的拉扯跟上去,兩個人直接走到了一個攤位面前。

“老板,買東西。”陳去錦攤開手裏的硬幣試探。

世界裏的NPC全是女鬼記憶裏的活人,他們沒有神智,只是機械地重複着某些動作和臺詞。

此時,老板擡起眼皮,看了眼硬幣,直接出言驅趕:“快去去去!一分錢還想買東西?你當我這是賣破爛的!”他自己嘀嘀咕咕半天,頭再也沒擡。

“老板,這種一分錢的硬幣,現在還有人用?”陳去錦似乎是纏上了老板,死活要問出點線索。

老板仍舊沒擡頭,陳去錦突然朝靳司魚伸手,“你身上有現金嗎?給我。”

靳司魚直接把錢包掏出來,陳去錦接過去,只抽了一張五十的,遞給了老板,“來盒煙。找零錢,最好是硬幣的那種。”

老板的動作突然快了起來,忙不疊就捧着煙和零錢堆在了櫃臺上,眉開眼笑地說:“歡迎下次再來。”

整個世界只開了少許商鋪,而這一條街道上,這種煙酒店,只有三家。陳去錦用同樣的辦法,換來了一大堆的硬幣。

“我困了,你負責把這些硬幣檢查一遍,看和……”她掠過某個名字,将那枚單獨的硬幣放在靳司魚的手心,“看看他們有沒有什麽區別。”

她說完就閉上了眼睛,自覺地飄進了靳司魚的袖子裏。

靳司魚蹲在街邊的水泥地上,腦海裏閃過F3,又閃過陳去錦模糊的臉,突然覺得心亂如麻。

“你還能堅持多久?”

按理說,以陳去錦的傷勢,早該是失去意識的狀态。可在她得知F3出事後,一路的殷勤,好似個正常人。靳司魚不确定她是真的恢複了一定的力量,還是在勉強自己。

總之,她絲毫不希望自己身邊的人,再死掉一個。

陳去錦的聲音輕輕地飄出來,很困倦的樣子,“快數吧。我睡會。”

夜裏的街道安靜極了,全無聲響。

于是,靳司魚翻看硬幣的動靜就非常大。

很快,就吸引了一些幸存的人類。

他們是7號樓上僅存的人了,帶頭的男人,正是剛開始攻擊F3的白皙男子。他帶頭,後面跟着13個人類,快走到靳司魚面前的時候,突然激動地大叫:“就是她!只要殺了她,我們就能離開!”

其他人麻木的臉上終于有了一絲雀躍。

靳司魚不用深思,就知道這13個人壓根不懂游戲規則,也沒拿到什麽線索,全被眼前這個白皙男子哄騙着,為他離開鋪路。

“一命換一命。你們根本不可能全部離開。”陳去錦的聲音響徹街道,比女鬼還要讓他們恐懼。

但那白皙男人卻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狂躁不安地咆哮:“聽啊!他們和那東西一夥的!這些神仙!他們一向不把我們當生命!大家不要聽他們胡說!只要殺掉他們,一定能活着回去!那個女人想要的,其實是他們的命!這些事情,根本和我們沒有關系!”

被兇靈和随機死亡折磨了一整天的人們,一個個開始動搖。

是啊,他們都是本本分分的老實人,他們是人民教師,是退休幹部,是當紅偶像,是幾個孩子的媽媽……經歷這無妄之災,全都是這些神仙害的!

他們不約而同想起來剛進來的時候,崔敏對他們說的話。

“這是一個找兇手的游戲,地府的神仙将和你們一起變成玩家,如果他們比你們先找到兇手,那你們就輸咯。輸了的人,就可以去死了。”

“是你們連累了我們。”

不知誰喊了一聲,棍棒從遠處丢過來,砸在靳司魚的額頭。

她的額頭流血了。

大家突然發現,原來“女鬼”口中的這些神仙,根本沒有殺死他們的力量,所有人的情緒徹底沸騰起來。

“他們和我們一樣的!”

“殺了他!我們就能離開。”

靳司魚目不轉睛地翻找着硬幣,突然想到,也許F3也是被這些人活活折磨死的?畢竟F組被地府限制,只要對凡人起殺心,或者主動攻擊,就會被撤去一切能量,形同廢人。

白皙男子號令一聲,所有人都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兇惡面孔,朝着正在數硬幣的女人厮打過去。

疼痛,咒罵,厮打,劇烈的喘-息聲中,靳司魚手指突然一頓。

這枚硬幣好像和其他的不太一樣?陳去錦似乎也感應到了,用盡自己最後的氣力,将毆打靳司魚的人類立時撐開。硬幣正對皎皎月光,突然迸發出一股巨大的純淨的力量,仿佛要将整個世界都洗滌一遍。

屋頂的F5和F7感覺到這股氣息,同時頓住腳步。

這股力量,他們曾見過無數次。在古墓裏,在審訊室裏,在停屍房裏……在F3的手心裏。這就是F3一直很嫌棄的她的異能——淨化。

是熟悉的人的氣息啊。

可是……為什麽他們會覺得悲傷?仿佛力量的背後是無窮無盡的遺憾和絕望。

遠處的高塔上,男人擦拭眼角的濕潤。他俯瞰整個“世界”,眸色漸漸暗沉,如淪陷地獄。

“一切,剛開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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