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女星撞鬼案(14)
徐質被靳司魚推出車廂,原以為自己會從懸崖墜落。
然而,令她沒想到的是,看上去倒行在深淵高橋上的地鐵外圍,竟然有一面肉眼看不見的巨大屏障。此時,她,穆小涸,還有那個死去的曹某,東倒西歪地站在上方。
眼前的列車緩緩駛動,車廂裏的人影漸漸模糊,看似無休止地穿梭下去。
“怎麽回事?”
徐質走向穆小涸,她看得出穆小涸和靳司魚很親近。這種時候,第一反應就是問她原因。
然而穆小涸自己也驚魂未定,她死盯着男屍,好一會才意識到哪裏不對勁。
那男屍的脖子上怎麽有傷痕?他的胸口怎麽有血跡?
忽而狂風勁走,徐質拉着穆小涸的袖子倒退幾步,再看四周,就發現密集的人群從某處突然出現,四周乘客穿梭,就像是真正的地鐵站。
高牆上的黑色大風扇呼啦啦地吹着,空氣裏是淡淡的汗腥味和滾滾熱浪,而在他們的正前方,原本站這男屍的位置,竟然立着一個熟悉的背影。
“陳去錦?怎麽是你!”穆小涸急切地沖過去,下意識覺得現在的狀況和她脫不了關系,“這到底怎麽回事?我們頭兒呢?”
陳去錦回身看向地鐵,肢體僵硬得有點怪異,似乎也沒感覺到穆小涸的靠近,只是緊盯車軌的盡頭,一本正經在數數。
其實,陳去錦在組隊找□□的過程中,她就被男屍蠱惑了。那惡鬼十分狡猾,不僅冒充她的樣貌繼續做游戲,還預見到了她心裏的盤算。
在被靳司魚丢下車之前,她本來想打破電視屏幕,魚死網破來着,沒想到靳司魚竟然比她還狠,竟然算準了時機想孤注一擲?
“有危險。”穆小涸剛走近陳去錦,就看到她突然扭頭,說:“你們先回去吧,別辜負她一片好心。”
徐質還沒反應過來,就看到穆小涸的身形一抽,油畫似的散開在空氣裏。緊接着,她腳下一軟墜入混混沌沌的黑暗裏,萬籁俱寂只有時鐘滴滴答答的腳步聲,等光線漸興,徐質睜開眼,就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葉晴的小別墅。
“陳醫生呢?”徐質撐着桌角看了一圈,看到穆小涸紅着眼角盯着散落在地面的閉目童子的碎片,她的手指剛碰觸到地上的碎片,整個塑像都化作白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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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說,現在她們已經安全回到了現實,但具體是怎麽回來的,送她們離開的人又付出了什麽代價,她們一無所知。
穆小涸似乎沒有一絲意外,手指定在半空,沉思片刻突然自己笑了起來。
徐質下意識離穆小涸遠了些,盯着閉目童子散成土的地方,心裏慢慢浮起一抹恐懼。她突然想起,出來之前,穆小涸好像在陳去錦周邊做了什麽動作。她細細想着,心裏一驚,難道陳去錦沒有和她們一起回來,是穆小涸動的手腳?
徐質屏住呼吸,提起了十二分警惕,潛意識裏覺得,現在和穆小涸呆在一起,并不比和惡鬼在一起輕松。
她往沙發裏坐了坐,見穆小涸正在茶幾上用水畫什麽,徐徐開口道:“你也別太擔心了。既然靳大人知道怎麽送我們出來,也一定知道怎麽保自己平安。”
穆小涸只是狠狠地蘸着水在茶幾比劃,心裏疑惑着,都這麽多天過去了,齊鎖陽他們不可能沒找到這裏。到底出了什麽事?
有什麽事,在她的預料之外呢?
穆小涸施展了自己的定位術,卻探尋不到齊鎖陽的位置,感覺就像是他們憑空消失了。怎麽可能?哪有人能逃開她的追蹤,除了陳去錦那種特殊情況,根本不可能有其他方法了吧?
她有些自負地想,終于在黑暗中擡起了視線。
徐質見穆小涸不打理自己,就自顧自地查探四周。別墅裏原來存在的鬼不知道什麽時候,竟然都不見了。是因為怨念之境嗎?是和自己一樣,被強制吸入裏面去了麽?
她心想着,目光落在客廳的大擺鐘上。
——
三天前龐如意擒獲寄無名,立刻給好師弟報個了信。兩個人約好三天後小聚一頓。
“這次找到寄無名,真是多虧你。”龐如意可着勁給萬斐倒酒,“你這幾天都在忙什麽呢?好不容易上來一趟,約你吃個飯真是不容易。”
萬斐正沉浸在日晷兩位掌櫃猝死的噩耗裏,他的手都有點顫。他掂着筷子左右為難,最終還是忍着不安,繼續忽悠自己的親師兄,“多虧你幫我周旋,要不然我可能都成通-緝犯了。來,我給你倒一杯。”
他往後靠了靠,兩只手無意識開始打轉,“我最近在述職報告,打算麻煩你帶回去交給師父他老人家。所以才耽擱你逗留這麽久,真是抱歉。”
龐如意不疑有他,“都是兄弟,別見外。”他粗枝大葉慣了,凡事都習慣問萬斐,因此這次也是照常朝他抱怨,“寄無名雖然找到了,但頂多算我将功補過。反而是陳去錦,我這一天帶不回去,鬼帝那邊不好交差啊。”
萬斐就是為了這事來的,聽龐如意主動提起,立即挺直了後背。
“再怎麽說也是老一輩的神君,鬼帝都得讓三分的人物。即使現在是個廢物,咱們也不能做的太過。要我說,你把陳去錦的事情都歸咎到人間司頭上,反正鬼帝也看靳司魚不順眼,就算到時候有氣,也輪不到你頭上。”
龐如意雖然也曾因為陳去錦硬闖羅生醫院,但那是奉鬼帝的命令,借機查看靳司魚到底有異心。可現在突然就說,把陳去錦私逃的罪名按在人間司的頭上,龐如意潛意識裏覺得,這事不太地道。
畢竟,這兩件事性質可完全不一樣。
之前,萬斐在信裏說,撞破靳司魚和陳去錦密謀,鬼帝當時氣得不輕,可後來冷靜下來卻又吩咐他再來查探。雖然萬斐是他最信賴的師弟,但是懷疑是懷疑,定性是定性。人間司是地府機要單位,靳司魚的職位雖低,卻能撼動兩界大局,馬虎不得。
因此,龐如意在這件事上,只是點點頭,并不打算聽萬斐的。
萬斐此行的目的,是為了阻止龐如意追捕陳去錦,他一心想着邀功,哪裏意識到自己的傻師兄也存了心眼,仍舊絮絮叨叨地說:“你看那陳去錦,死了幾百年,突然活過來。一不回地府,二不去轉生,偏偏去找靳司魚。靳司魚是誰?手裏可捏着渡靈河!渡靈河是什麽?陳去錦的老本錢啊!你這會咋咋呼呼去抓人,打草驚蛇,懂不懂?”
“師兄,不是我說你。你這人就是急功近利,考慮的不長遠。我都說了,靳司魚和陳去錦肯定在密謀什麽,你耐心等等,咱們捉賊拿髒,再去上報鬼帝,到時候不光咱們體面,他老人家也高興不是?”
龐如意點頭,“還是你最懂師父的心思。”
起碼萬斐有句話說的是對的,如果真能拿到靳司魚的把柄,他老人家肯定開心到爆。畢竟,忘渡鬼帝和靳司魚不和,是人盡皆知的秘密。地府裏有的是拜高踩低的人,這些年靳司魚心裏沒怨恨過?萬斐不信,龐如意也不信。
于是,兩個人推杯換盞,到了晚上才分開。
龐如意回到住處,打開結界,打算把寄無名放出來透透氣,順便做做思想工作。結果陣法結界剛落地,寄無名的謾罵聲就碰得滿屋子都是。龐如意揉揉太陽穴,“冷靜,斯文,咱們能不能平心靜氣好好聊?”
隔着結界,龐如意看到裏面的寄無名叉着腰,口型說道:“我可去你媽。”
龐如意是個斯文人,也是個慢性子,當即就拉下臉來,“前輩,我除了把你召喚過來,也沒幹別的。您……您這都罵了我兩三天了,每句都不重樣的,您不累啊?”
從來可沒聽說,寄無名是個暴脾氣啊。
龐如意繼續揉腦袋,果然傳聞不可信。
傳聞還說,寄無名曾被詛咒過,真身化木,永世都不得離開地府呢。可現在,還不是在人間蹦跶得歡快,還學了不少人間髒話。
“你個狗腿!叛徒!狼心狗肺!”寄無名可着勁罵着,臉頰微微泛紅,“趕緊放老娘出去!”
陳去錦弱不拉幾的,留在那破地方,說不定還會遇到……
她咬咬牙,不敢繼續往下想,她越想越着急,“要是耽擱了老娘的事,我讓你們地府萬萬年沒有神木用!”
這可是揪住了龐如意的短處,地府在這塊還真得巴結着寄無名。
因此,龐如意語氣更軟和了,“我的祖宗,您偷跑出來,我也沒打算跟地府報告!只要你乖乖跟我回去,我一定不多一句嘴。”
“那你倒是帶我回去啊!”寄無名氣的發脹,只要龐如意能帶她回地府,沒了這個結界,誰還能攔得住她?
然而龐如意已經打定主意要好好盯着人間司,繼續尋找陳去錦,因此他笑眯眯地說:“委屈你一段時間,我辦點公事,晚點就帶你回去。”
“你能有什麽正經事。”寄無名皺着眉頭,抱着手臂,毫不客氣地說:“你們忘渡府這幾百年,除了挑撥是非,拉幫結派,還有什麽公事可辦的?”
人間事有人間司,地府事有老閻王,忘渡鬼帝就是個吃白飯還不要臉的老騙子。
說到這裏,龐如意立即謹慎起來,“祖宗!您可別亂說。”他糾結了一會,還是決定告訴寄無名真相。畢竟寄無名也算是地府老人兒,這種改天換地的大事早晚都會知道。
“你知道最近出了樁大事嗎?”他靠近結界,用手擋着嘴,悄悄說:“晁帛神君,她重生了。咱們鬼帝聽說她一醒過來就找人間司密謀造反,正着急上火呢!我這不是上來“請”那位老人家回去,好讓大夥安心嗎?”
寄無名:“呸!”
當年的事,別人不知道她還不清楚。一夥老不死的欺負倆孩子,還得逞了。也就幾百年而已,突然就黑白颠倒,是非不問?可別騙小孩。
寄無名了解龐如意,也知道這人心眼兒實在,頂多算是被擺弄。
但他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在人間,是附着在陳去錦的身上的,因此又平息了一些怒氣,假裝無恙道:“就你們還想抓晁帛?你們知道晁帛是怎麽活過來的嗎?你們知道晁帛現在的實力嗎?你們有能耐追蹤到她嗎?”
龐如意被寄無名戳到痛處,但還是裝着膽子說:“那晁帛現在叫陳去錦,一丁點法力都沒有。根本不足為患。”
他若有所思,突然看向寄無名,“寄前輩,你以前不是認識晁帛嗎?你要是願意幫我抓到她,我立刻給你松綁,你想在人間怎麽玩,我都招待着。”
寄無名反而不着急了,盤腿坐在結界深處慢悠悠地說:“我說你傻,你還真是傻到家。我勸你,仔仔細細看清楚,可別惹了不該惹的事兒,認錯了不該認錯的人。”她掀開眼皮,冷笑一聲,“你确定,那陳去錦,就是晁帛神君?有證據嗎?”
龐如意當即愣住了。
是啊,除了長相,好像的确沒有旁的可以确定身份的證據。
當初,他是怎麽認定陳去錦就是晁帛的呢?
龐如意揉揉腦袋,還不是因為她那張臉,一出現就在靳司魚面前。這麽多巧合,他怎麽可能懷疑她的身份。
“你還記得吧?晁帛可不怎麽喜歡靳司魚。”寄無名舉起手,漂亮的手指甲迎着燈光格外漂亮,“你好不容易重生,急着跑去見一個讨厭的人?”她呵地一聲,“有病吧這人。”
龐如意想起一段八卦,頃刻就被寄無名左右了看法,立即俯首帖耳過去,“那您看?”
“查,往死裏查。”寄無名目光一冷,“最近一年的新生魂魄裏,說不定能再找出一個晁帛呢。”
她說得篤定,龐如意幾乎覺得寄無名一定是知道了什麽才這麽暗示他。
“那前輩,您還想出來嗎?”
寄無名這麽幫他,龐如意有點過意不去。
寄無名這會反倒不想出去了,背過身坐着,揮了揮手,“滾吧小兔崽子,老娘要睡覺了。”
她躺着,眼睛沒閉。看着遠處的鏡子裏,自己虛弱飄渺的一縷魂魄。
這段時間和陳去錦共享魂魄久了,她都快不記得自己的樣子。
她撫向自己的臉,是啊,這幅摸樣,千百年就只她一個人看。現在忽然有了另外的人,可那個人卻從沒見到過。
陳去錦,陳去錦。晁帛,還是陳去錦?
寄無名突然想起一年前,她剛從地府偷跑出來,就看到被自己的添花造木術反噬得差點魂飛魄散的陳去錦。當時她只顧得上嘲諷和落井下石,并沒有察覺其中的怪異。直到有一天,她發現自己竟然可以聽到陳去錦的心聲。
她一直在調查自己被反噬的原因。
千百年的困頓,也只是困住她而已,怎麽可能蘇醒之後修為法力失去大半。一定是哪裏出了問題,或者是她自己出了問題。
陳去錦經常會這麽想,每次這麽想救會開始做夢。夢開始的地方是那個開辟了渡靈河的巨聊山,而每次記憶都會戛然而止,就像是被刀鋒利落切掉,斷的莫名其妙。
很多事情,陳去錦都記不清了,隐約有個印象,但是那些場景卻像是被人的記憶,模模糊糊,經不起推敲。于是,她開始悄悄調查,而自己就默默裝作不知道,看着她調查自己。
後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寄無名就發覺陳去錦不再調查了。偶爾問起來,她也好像什麽都不知道一樣。
直到葉晴的事件在網上發酵,陳去錦重新開始瞎捉摸。
寄無名躺在結界裏,活像個祖宗。哦不,她就是祖宗。
她殷勤盼望着,能從龐如意的調查中得到一些和自己的猜測完全不同的線索。
然而,事實并非她所願。
龐如意回來的很快,也很狼狽。他拖着沉重的步子,簡直失魂落魄,手裏捧着一本用神識做的書,連寄無名的名字都喊出來了:“這這……怎麽回事?一年前渡靈河決堤,人間出現了19個一模一樣的魂魄。”
他死盯着寄無名的後背,語速快而急,夾雜着恐懼和驚疑:“全是晁帛!全是晁帛!!全是晁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