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見雲橫波猶豫,第九子眼睛完成月牙:“沒事的。”

雲橫波嘗試着接過“魚須”。

那只似于非魚似獸非獸的東西大概被第九子打怕了,嗚咽着吐了個泡泡,完全不敢亂動。

第九子噔噔噔跑回偏殿叼來自己最喜歡的墊子,樂颠颠就要往魚獸上爬。

畫堂春重重咳了一聲。

夙厭逢身邊的大魔一有什麽不好當衆言說的話,就會咳一聲,并用無數根骨頭終于讓從不會看人臉色的第九子明白了:“我咳了哦,咳了就是要說悄悄話”。

第九子獸耳豎起來,疑惑地走過去,聽畫堂春的悄悄話。

畫堂春看着已經開始玩魚須的雲橫波,眼神冰冷:“仔細盯好她。”

第九子乖乖點頭:“好。”

畫堂春摸摸第九子的耳朵,又将一個小玉牌挂在第九子脖子上。

玉質晶瑩,第九子第一反應就是想咬一口。

“別咬。”畫堂春道,“若她有異樣後再咬。”

第九子歪頭:“異樣?”

“比如和邊孤舟密謀要謀害尊上之類的。”

第九子眼神一兇,直接将玉牌叼在嘴裏,含含糊糊道:“殺邊孤舟!”

畫堂春忙道:“別,明日就是瑞雪祭典,邊孤舟煉的法器奇詭精致,尊上留着他有大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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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子氣勢不減,兇兇地點頭,不知道有沒有明白,叼着玉牌就走了。

畫堂春産生了一絲憂慮。

這狗只會殺人,他……靠得住嗎?

但事已至此也沒辦法,飄渺中那種鬼地方畫堂春根本不想靠近,也只有第九子心智如稚子,才不怕那個姓邊的小怪物。

一想起邊孤舟那個鬼氣森森的樣子,畫堂春打了個寒顫,難得有些怕了。

第九子完全不知道“怕”字怎麽寫,身形矯健竄上魚獸寬闊的背上,将墊子鋪好,眼巴巴對雲橫波道:“坐吧。”

雲橫波沒有靈力,正在猶豫怎麽上那兩三米的背。

第九子又是一腳踹過去,魚獸凄慘哭了一聲,将巨大的鱗片一片片翻過來,搭成一條通往後背VIP座椅的梯子。

雲橫波:“……”

雲橫波對系統道:“不好,快控制住我,我的好感度穩不住了……”

系統:“?”

面對又會兇人護主又貼心還不拆家的第九子,雲橫波一直引以為傲的好感度自制力差點瓦解,好險控制住了。

雲橫波面不改色,撩着衣擺踩着鱗片臺階上了魚獸後背,坐在墊子上。

第九子迎風而立,黑衣獵獵,從雲橫波坐着的姿勢看去,顯得他身形高大偉岸。

偉岸少年叼着玉牌,一甩魚須。

“走。”

魚獸猛地展開十幾米長的寬大翅膀,一邊猛甩魚尾一邊緩緩離地,撲扇翅膀直沖雲霄。

雲橫波活了這麽大,雲霄飛車、海盜船這種刺激的項目只在視頻中見過,沒想到人生第一次體驗到這種失重的恐懼感,竟是在魚背上。

天空還在下着冰涼的雪瓣,因魚獸疾沖而上的沖勢打在臉上,帶着一股微弱的疼意。

魚獸已飛了數百米,下方的魔宮倏地縮小,放眼望去,只能瞧見隐在大雪中的雪白天地。

雲橫波本以為自己會害怕,但将視線往下看去,卻只覺得一陣暢快。

原來自由自在、不受約束地活着,是這樣的感覺。

雲橫波突然大笑出來。

并不是她夜半三更時那滲人的“哈、哈、哈、哈!”,而是發自內心的歡喜和放縱。

等做完了任務,她一定要無拘無束走遍這個世界各個角落。

第九子好奇地看着大笑着的雲橫波,不明白為什麽她看起來很開心,臉上卻有水痕。

是融化的雪水嗎?

第九子沒多想,手随意一勒魚須,魚獸用力沖破頭頂密布的雲層,撥雲見日似的沖了上去。

飄渺中正在魔宮最上方,是一座漂浮在空中的孤島。

不知道是飄渺中本就人少,還是魚獸的落腳地太過偏遠,周圍只有被雲掩蓋的亂石廢墟,根本不見人影。

第九子跳下來,滿臉不高興,耳朵都耷拉下來了。

“不是說來找邊孤舟嗎,這哪兒?”

他嘴裏還叼着玉牌,說話顯得含糊又可愛,但魚獸卻吓得瑟瑟發抖,拼命搖腦袋,不知是什麽意思。

第九子卻聽懂了,伸腳踹它:“可怕?他可怕還是我可怕?我活啃了你。”

魚獸眼淚啪嗒啪嗒地流。

雲橫波從魚背上下來,聞言沉默好一會:“系統,邊孤舟這麽可怕,咱能換個人嗎?”

系統嗫嚅道:“但束靈紋特殊,用蠻力的話連化神期都無法強行毀壞。”

兩人說話的功夫,第九子一腳将魚獸踹下飄渺中,轉過來又是乖狗狗的樣子,差點都要搖尾巴了:“我帶你去吧。”

雲橫波心直接軟下來,頓時覺得有狗狗自己就不害怕了。

飄渺中就像是哪處的遺跡,廢墟遍地,苔藓爬滿半破損的石柱,雲霧缭繞過去,倒顯得幾分衰敗蕭瑟的古韻來。

第九子邊走邊在那小聲嘟嘟囔囔,雲橫波離得近,隐約聽到他在說什麽:

“邊孤舟,死。”

“吃了邊孤舟。”

雲橫波問道:“你不喜歡邊孤舟?”

“嗯!”第九子重重一點腦袋,差點把玉牌給甩下去,他忙不疊叼緊了,含糊道,“他傷過主人,很可惡。”

雲橫波“嘶”了一聲。

能傷到大反派大魔頭的,該會是什麽神人?!

雲橫波更覺得這個任務很難完成,越來越想躺平。

“不是、不是!”第九子說完也覺得不對,急忙找補,想要為自己主人正名,“主人修為滔天,才不會被他傷到,是他的……”

他說着,突然整個人一竄三米高,龇着牙發出低沉的怒吼,像是應激了似的。

“嗚!——就是那個!”

雲橫波順勢望去,就見一個衣衫褴褛的人正背對着他們在不遠處的一片雲霧裏若隐若現。

本來她并沒有看出什麽異樣,但背對着他們掃地的人腦袋毫無征兆地往後一旋,硬生生轉了好幾圈才停住,保持一個臉朝的姿勢,詭異地盯着他們。

那張臉面無表情,一只眼睛竟然塞着一顆漆黑的石頭球,閃着詭異的光芒。

雲橫波:“!”

雲橫波被吓住了,第一反應是找系統。

但沒想到系統比她還慫 :“啊啊啊吓死我了!”

雲橫波:“……”

小廢物。

她繼而轉向第九子找尋安全感。

只是之前還見魚踹魚的第九子竟然直接炸了毛,一下竄到雲橫波身後,死死抓着她的衣服,不敢出來。

雲橫波:“……”

行吧,她倒是最大膽的。

詭異的“倒轉臉”并沒有要做什麽奇怪的事,只是保持着那滲人的姿勢,繼續反手掃着地。

雲橫波深吸一口氣,默念兩遍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才嘗試着往前走了幾步。

離得近,雲橫波這才看出來端倪。

那并不是人,而是一個栩栩如生的木頭傀儡。

傀儡也不知是用什麽為源動力,年久失修,bug衆多,時不時轉轉木頭腦袋,還會拿着掃把劈石頭。

雲橫波拍了拍傀儡的臉,對第九子道:“沒事,就是個木頭人。”

第九子的腦子根本無法理解木頭人為什麽會動,看向雲橫波的眼神簡直像是在看神祇,光芒差點要閃瞎雲橫波的眼。

【系統提示:第九子對宿主雲橫波好感度:150!】

【他覺得你特別汪!】

雲橫波再次拼命克制好感度,省得自己被可愛死。

兩人一路往前走,又見到幾個木頭人。

這些傀儡奇形怪狀,男女老少都有,但最奇怪的是,它們全部都少了一只眼睛,用了各式各樣的琉璃球塞在眼眶中。

雲橫波将地上一顆掉落的玻璃球撿起來,仔細看了看,并沒有瞧出什麽異樣。

這時,兩人終于到了邊孤舟的住處。

和雲橫波設想的“煉器宗師”的住處不同。

面前是一座用無數靈木搭成的閣樓,高高懸在雲霧中,兩只巨大的木頭翅膀垂在兩邊,好似在雲海邊休憩的鳥兒,下一瞬就能展翅高飛。

這閣樓太精致了,在一片廢墟古跡中完全格格不入。

雲橫波仰着頭,險些看呆了。

這是需要仰望的機械大佬啊。

但第九子完全不理解機械的浪漫,也不想仰望邊孤舟,見狀氣勢洶洶地上去,一腳踹在支撐着閣樓的一根柱子上。

“吱呀——”

整個閣樓在雲海中搖搖晃晃兩下,看着随時都能倒地。

雲橫波趕忙道:“冷靜!”

邊孤舟連你主人大魔頭都能傷到,更何況是你?

雲橫波正喊着“狗哥算了算了”,耳邊傳來一串機關密密麻麻運轉的聲音——好像還是從腳下傳來的?

腳下?

雲橫波一愣,還沒意識到什麽,第九子突然猛地竄起,洶湧的魔氣鋪天蓋地席卷。

“锵锵锵”幾聲脆響。

地上突然落了一堆玄鐵利箭,鋒利的箭尖全都撞扁。

如果第九子沒有用魔氣抵擋,恐怕雲橫波現在都被射成篩子了。

寒光微閃。

兇厲的魔氣像是硝煙般在第九子掌心凝聚,轉瞬化為一柄數米的狼牙長刀。

“找死!”

第九子身形纖瘦似少年,手持長刀,眉目如鋒劍,整個人像是被激怒的兇獸,全無在雲橫波面前的乖巧。

他死死咬着玉牌,好像下一瞬就能用小尖牙咬碎。

閣樓上有人縱身躍下,砰的一聲重重落在地上,将幾根柱子支撐着的閣樓再次震得搖搖欲墜。

那依然是一個木頭傀儡,只是這只傀儡比外面那些年久失修的要精致得多,“他”身形如松,一身白衣言笑晏晏,打之前還和第九子像模像樣拱了拱手。

簡直和人一模一樣。

雲橫波幽幽道:“這……不會要打起來了吧?”

系統:“……應該吧。”

下一秒,第九子和傀儡好似離弦的箭,帶着鋪天蓋地的煞氣直直沖撞上去。

這一下可謂是驚天動地,連飄渺中的雲海都翻湧起來,直沖天邊。

雲橫波趕忙找尋蔽身處,省得兩人神仙打架把自己一個小小凡人給波及了。

系統趕忙道:“左邊——對,看到沒有,那有個小木屋,快躲進去!”

雲橫波撒腿就往旁邊一個破破爛爛的小木屋裏跑,完全不管裏面有什麽,直接悶頭沖了進去。

在她進去的同時,外面傳來刺耳的靈力碰撞聲。

但凡雲橫波再晚半秒,就得真的“躺平”了。

雲橫波扒着門一陣後怕。

那只是一個傀儡就能和夙厭逢的狗打個五五開,那邊孤舟本人該多逆天啊?

雲橫波越想越覺得後怕,對系統道:“還是算了,邊孤舟有點可怕,他對我這個師妹又恨之入骨,我們試試別的辦法吧,再不濟放棄這個任務好了。”

系統也覺得為難。

就在這時,雲橫波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

這是個狹窄的小木屋,地上全都是廢木屑,不知閑置了多久,只需要一轉身就能将整個房間看全。

可雲橫波卻感覺有一股寒意緩慢爬上後背,讓她渾身僵硬,完全不敢回頭。

“系統……”雲橫波吞了吞口水,“你看看我後面……是什麽東西?”

系統哆哆嗦嗦道:“我我我我不敢……”

雲橫波:“……?”

那到底要你何用啊?

雲橫波深吸一口氣,覺得伸頭一刀縮頭也一刀,緩慢地轉身。

對身後的恐懼和好奇席卷渾身,好像有一只大手在随着她回身的動作一點點攥緊心髒,只是兩秒功夫,雲橫波感覺自己轉了兩個世紀。

終于,她的視線看全小木屋。

并沒有讓她覺得恐懼的東西,而是一個衣衫精致的漂亮傀儡站在那,歪着腦袋看他。

如果說外面和第九子打得不可開交的傀儡有80%像人,那面前的傀儡就是妥妥的100%——如果不是他左眼的珠子,雲橫波幾乎都要把他當成人了。

傀儡一襲黑袍,墨發垂至腳踝,看着像是個精致的娃娃。

他左眼的珠子并不像外面那些傀儡似的随随便便塞個石頭就敷衍了事,而是打磨得光滑漂亮,嚴絲合縫,長長濃密的羽睫微微垂下,像是一只真正的人眼。

雲橫波大大松了一口氣。

“吓到我了。”

她一路見了太多傀儡,此時也不害怕,甚至走過去湊到傀儡面前左右看了看,還捏了捏傀儡俊美的臉。

“哎。”雲橫波新奇地對系統說,“邊孤舟不愧是機械大佬,這傀儡做的和真的一樣,這手感、這呼吸、還有這……”

雲橫波捏着捏着就不對勁了,臉上的笑容一點點消失。

“傀儡”本來稱得上是漂亮的義眼像是真的一般,冰冷、鬼氣森森,帶着一種好像地獄黃泉的寒意,直勾勾盯着雲橫波。

雲橫波猛地将手收回,輕輕吸了一口氣。

……她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

下一瞬,那漂亮的傀儡微微傾身上前,一绺長發從肩頭垂下,随風輕輕一飄,帶着一股淡淡的木香。

那雙眼睛目不轉睛看着雲橫波,邊孤舟吐字如冰。

“小師妹,好久不見。”

雲橫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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