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被壓死

拍戲時用的棚景倒塌了。

轟的一聲。

棚景外的人甚至來不及喊一聲小心,或快跑。夏步只來得及擡起頭,看到散架的巨物向自己砸來。

夏步被壓在了廢墟中。

夏步從沒想過自己人生會以這種毫無意義的方式結束。大學畢業後,因為外形出色被星探相中,入圈三年,仍然在只有幾句臺詞的小角色上打轉。夏步知道像自己一樣,被別人構造出一個星光四射的夢境而入行,實則卻只能摸爬打滾默默無聞的小藝人多如繁星。

但就算那樣,現在自己卻要為這演藝事業真正意義上的獻身了。真是可笑而又可悲。

圍觀者圍在了一邊,有場務,有演員,有導演。他們或尖叫了起來,或捂住了嘴,有的情緒激動地打起了電話。但是沒有人嘗試扒開廢墟将夏步從底下救出來。

算了,就算那麽做了也只是白費力氣。

夏步思緒游離中想到了另一場意外事故,那場改變自己一生命運的車禍。

如果沒有那場車禍的話,自己一定也不會淪落到現在這種境地。如果沒有那場車禍的話,自己的人生會在一開始就邁上一條多麽全然不同的完滿之路啊。

啊,真是不甘心啊。

夏步這樣痛苦地想着,阖上了眼。

這,這裏是哪裏?這是什麽情況?

夏步睜開眼發現自己竟然漂浮在半空中,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魂游體外嗎?但是這個場景是怎麽回事?并不是自己被壓在廢墟下的那場意外事故,而是另一場意外事故。

那輛車,難道是?......

夏步看到一輛車翻天倒在了馬路邊,而被壓在車下的兩人竟和自己在照片中看過的年輕的父母一模一樣。

夏步看着父母被壓在車下頭破血流的模樣心裏一陣糾痛。視線轉到另一輛車上,卻出現了一個更令夏步震驚的畫面。

另一輛被撞傷了的車的駕駛座上的人竟是萬光財團的當家,也是SVO電視臺的臺長紀宸。只是更年輕的模樣,看起來還不過二十歲左右。

夏步之所以能一眼就認出紀宸,是因為自己正在拍的那部戲正是SVO臺的臺慶劇,前幾天拍戲時跟自己一樣也是出演一個小角色的朋友還拿着一本影視雜志給他看過。

雜志上刊登了小編對這部戲的探班報道,以及小編對作為臺長的紀宸的電話采訪。

除了高度評價了紀宸的生平外,還刊登了繼承年輕時的照片博眼球。也算是為這部群星打造的臺慶劇造勢。

夏步知道自己沒有認錯人,因為車上的一個搖頭小擺件上印有萬光的Logo。就在夏步剛認出了紀宸時,卻見紀宸一踩油門,超速地逃逸了事發現場。

那個人,那個毀了自己一生的人,紀宸。

那些有錢有勢以君子之稱的名流,楚楚衣冠下果然都是一副肮髒卑鄙的內在。

夏步在心裏深深地烙印上了這個名字。

夏步胸悶難受,仿佛在七竅中被灌入了鉛一樣難受。夏步看着被壓在車下痛苦的父母們,鮮血沿着翻倒的車身流淌出來,他卻無力搭救。又仿佛被壓在車下的是自己,和父母們承受這一樣的痛苦。也可能這是自己被壓在廢墟下時的真實痛苦。

夏步聽到車內傳出嬰兒哇哇啼哭的聲音,夏步仿佛和嬰兒時的自己心靈相通着,又一次感受了一遍被壓在車下承受着親人生命流逝的絕望感。只是這一次,是有記憶的一次承載。

難道這就是命嗎?夏步掉下眼淚來,當初九死一生的自己到頭來竟然還是和父母們一樣死于毫無意義的死法。

不是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的嗎?

“喂,夏步,夏步,醒醒。我們都要走啦,再不醒,就要留你一人在宿舍睡懶覺了。”尹流拍了拍夏步的臉,想要叫醒夏步,可別在校最後一天了還出洋相。

眼淚淌下來流到了尹流的手上。

“哇,你搞什麽,做什麽傷心的噩夢了嗎?”尹流吓得從夏步的床邊站起。

夏步睜開了眼,仿佛從冰涼徹骨的湖底裏撈起來一般,連呼吸都能感到讓心肺疼痛的水汽。好像剛剛撕心裂肺聲嘶力竭淚如雨下地大哭過一頓。

“夢?”夏步抹了把臉上的濕濕的液體,都流到了嘴巴裏。

夏步從床上坐起來,轉了轉頭四下張望了一下。

這裏是,大學的宿舍?

難道那些痛苦發生過的一切,只是自己做的一場噩夢?

徹底真實的感覺讓夏步知道這不可能。但是自己為什麽會躺在大學宿舍裏,尹流?好久沒見尹流了,他為什麽會還一副大學生模樣的打扮?

“夏步,你睡呆啦?”尹流推了推夏步,“快起床吧,大家都走光了。待會兒宿舍老師要來檢查房間的,趕快收拾鋪蓋走人吧,別最後一天了還被罵一頓啊。”

最後一天?在大學的最後一天?

“昨晚,我們喝多了?”夏步回憶畢業那天晚上和舍友們一起喝的散夥宴,問道。

“是啊,你小子平時酒量不是挺好的嗎?怎麽這次......啊,我知道了,你不會是夢到要和我們散夥了所以在夢裏偷偷地哭吧。哇,真丢人呀。”尹流玩笑道。

“怎麽可能。”夏步從床上下來。

真的是在大學的最後一天,難道自己這是,重生了?夏步轉念一想,有了一個更好的驗證方法。

尹流見叫醒了夏步,任務完成就要走。

“你小子慢慢搞吧,我可先走啦。”

“等等。”夏步叫住了尹流。

“還有什麽事嗎?我的大少爺。”

夏步突然想到尹流後來是進了SOV電視臺所在的總部大樓工作的,現在正好利用這一條關系線,以後也許能派上用處。

如果現在不叫住尹流的話,夏步記得畢業三年內,只有一次在SOV電視臺的總部大樓剛好碰到才照過面。除此之外就再無聯系過。

大學四年裏嬉鬧玩笑的同學,等畢業後大多也不過是各奔東西,自顧不暇。

“那個,我請你吃飯吧。作為你叫醒我的答謝。”夏步說道。

尹流聽了這話倒是很高興,原本也不是特意留下來要叫夏步,只是他剛好動作磨蹭,變成了其他舍友中最後一個走的。

“那敢情好啊,走呗。我們去哪吃?”

“你先等我會兒,我洗漱收拾下。”夏步說道,沒記錯的話,大致東西昨晚就已經收拾好了。

夏步重新感受着初出校園的陽光,刺眼而炎熱,卻充滿了未知的希望。

尹流的家離學校不遠,夏步跟着先回了尹流家,把東西都先往尹流家裏放了放,說下午找房子去租。

然後看了看覺得時間差不多了,就帶尹流往自己心裏早就決定好的那家蒼蠅店走去。

如果自己沒算錯的話,過一會兒就會遇到在路邊轉悠的星探,看到自己後喜出望外地遞給自己名片,然後跟自己天花亂墜地說上一通。

只可惜,三年後的自己并沒有讓他喜出望外,而是讓他大失所望了吧。

夏步走着,果不其然地遇到了星探。

“這位小哥,”星探叫住了夏步,上下打量了一番後道,“有沒有興趣來當藝人?你的相貌和身材就是放在我們這圈子裏,也是不可多得的啊。不做藝人可就太可惜了。”

星探說着遞給了夏步一場名片。

“考慮好了給我電話。”星探說道,“我們公司會給你量身打造全方位的包裝。”

夏步沒有當面拒絕星探,但這一次他不會像上一次那樣天真地接受了。該星探所在的不過是一家小公司,自己進了根本不會有任何出頭的機會。但夏步仍然是禮貌地接受了星探的名片,沒有當面拒絕他,即便是個小人物,夏步也盡量不去得罪。

“哇,好厲害,剛才那個是星探?”剛才在夏步身邊裝着冷靜沒插話打擾的尹流,走開了一段路後激動地說道。

“嗯。”

“你小子,我就知道你會有發光的時候的,沒想到那麽快!今天可真是你的好日子,待會兒可要好好請我一頓啊。”尹流說道。

“我不會去的。”夏步淡淡地說道。

“什麽?這麽好的機會,你不會還沒找到工作嗎?畢業第一天就有工作主動找上門,那麽好的事。”尹流驚訝道,竟然有人天上掉餡餅還扔掉的?

“大概不适合我吧,太虛了,還是找點腳踏實地的工作好。”夏步讪讪道。自然不會把拒絕的真正原因跟他人說。

“真是沒有野心的家夥。”尹流拍了拍夏步的背,也不好再說什麽,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選擇。但仿佛是自己失去了這麽個大好機會一般,尹流還是不甘心地扯了下夏步的臉,“真是白瞎了你這張臉哦。”

夏步淺笑了下,拍掉尹流的手,不說什麽。

星探的事正如自己經歷過的一模一樣,果然自己是重生了。

這天晚上,夏步打了個電話到姨媽家裏。

手機裏傳來小狗的汪汪聲。

夏步決定先和姨媽寒暄幾句,再進入正題。

“你買了小狗嗎?姨媽。”

“是啊,今天去花鳥市場,一個沒忍住,買了條小金毛,哈哈。怎樣,光聽聲音就很可愛吧。”

夏步記得三年後姨媽家的金毛長得什麽樣,又憨又高大,倒是十分惹人喜愛。

“叫什麽名呢?”小金,夏步在心裏回答了自己,那是現在還就17歲的表弟取得名。

“叫小金,你弟弟給取的名。”姨媽說道。

一切如夏步所知道的,重生的感覺又一次讓夏步切實地體會到了。

“我畢業了,姨媽。”

“啊呀,恭喜,那你怎麽沒回家呢?姨媽給你做頓好吃的呀。”姨媽說道,她已有兩個子女,對夏步的事自然記得沒那麽清楚,也沒那麽在意。

“和同學們一起聚餐呢。”夏步編造道。

“對對,也是,以後和同學們就不常見了,是該好好一起吃一頓。你啊,終于要入社會了。時間過得真快,姨媽還記得你小時候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樣子呢,哈哈。”姨媽說笑道,“找到工作了嗎?有什麽要姨媽幫忙的別客氣直說啊。”

“還沒。”夏步頓了頓,進入正題,“姨媽,我想問下,我小時候那場車禍,是真的一直沒找到肇事司機嗎?”

“怎麽突然問起這個?”姨媽以為是夏步和同學們酒喝多了又要分別一時觸景傷情吧,“這是我有什麽好瞞你的呢,那殺千刀的要早能找到,我能不跟你說嗎?你不知道我們當時費了多大的力,尋找線索和目擊證人,可那荒郊野外的,哪那麽容易?不像現在,那條路上當時連個攝像頭都沒!”姨媽說道動情處,幾乎要泫然泣下。

“嗯......”夏步聲音喑啞地應了一聲。

“你也別太在意了,哎,這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人生啊,還是要靠自己走出來的。”姨媽總結道,“你要生活上有什麽困難的,跟姨媽說,姨媽也是媽,一樣給你關照照顧。”

“知道了,我會的。”夏步換了話題,又和姨媽聊了幾句,挂了手機。

人生啊,還是要靠自己走出來的。這句話回響在夏步耳邊。會的,我會靠自己走出來。夏步切齒道。

夏步握緊了拳,眼前又浮現出那場在自己嬰兒時就改變了自己一生的車禍。紀宸,這個名字,我會要他付出畢生的代價。夏步心裏的算盤開始運轉。

次日,夏步就去了SOV電視臺樓外蹲守。那是他唯一知道的紀宸會去的地方。SOV是紀宸二十年前不憑靠家族,親手打造的商業無線電視臺,一路走來,碩果累累,就像是一個讓他自豪的親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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