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這一晚, 林以檸睡得不太踏實，失眠到淩晨三點，之後夢境繁複卻又模糊不清, 等她迷迷糊糊醒來的時候, 已經是早上十點了。

她躺在床上，想起昨晚的事。

男色惑人，還好她足夠理智和清醒。

藏在心裏那麽多年的秘密，不能也不敢輕易交付。

晏析今天要值班, 別墅裏沒有其他人, 林以檸推開房間的門，發現寧崽正乖乖卧在門口。看見她，親昵地蹭上來。

她穿着寬大的過膝睡裙, 慢慢吞吞蹭下樓，寧崽一路尾随, 走到廚房門口, 便見流理臺上還溫著牛奶。

李嫂要今晚才回來, 牛奶是誰熱的, 不言而喻。

林以檸走上前，發現恒溫的杯墊下面還壓著一張便簽。

白色卡紙上只兩個字：早安

筆走游龍, 力透紙背。

烏黑的瞳仁一點點漾出笑, 林以檸彎起唇角, 淺淺的小梨渦若隐若現。

初春的陽光照進來，薄薄光霧裏, 窗邊的一捧橘色薔薇花沾了露水, 枝葉盈盈, 開得正盛。

一連幾天, 林以檸都沒在家裏看到晏析, 他大約很忙，日常早出晚歸。林以檸這兩天睡眠也不太好，常常過了淩晨，聽到門外熟悉的腳步聲，繼而是隔壁的關門聲。

初五一過，晏老太太也從老家回來了。今年過年晚，春節長假接近尾聲的時候，京市的各個高校也陸續開學。

林以檸提前兩天去學校報到，寝室已經分配好，标準的四人間。她拖着箱子進來的時候，寝室裏只有一個人。

「hello，你是林以檸吧。」女孩子梳着娃娃頭，臉型圓潤，像企鵝號裏自帶的一款頭像。

「我叫方丹丹，臨床二班，我們一個班哦。」

林以檸彎起眼，「你好，林以檸。」

方丹丹、陸晶晶，她似乎和ABB的女孩子特別有緣分。

方丹丹是個北方姑娘，自來熟性格，張嘴就是段子，不消片刻，就已經開始和林以檸分享她從老家帶來的松仁和榛子。

林以檸一邊收拾箱子，一邊聽方丹丹講醫學院的八卦，門外傳來一道清麗的女聲：「好的，我知道了，拜拜。」

女生走進來，模樣清秀，身材高挑。林以檸在交換生名單裏看到過她的名字和基本信息，也知道兩人被安排在了同一間寝室。

祝晴，海大來的交換生。

齊衍在海大念醫學博士，他們算是同門。

海市距離蘇市不過一個小時的動車，兩地的風土人情也相近，再加上齊衍的原因，林以檸對祝晴生出天然的親近感。

還有一個空床，方丹丹說之前住着一個學姐，今年到國外去交流了。

晚飯過後，方丹丹帶林以檸和祝晴去逛校園，經過醫學院教務大樓的時候，方丹丹指著宣傳欄裏的照片給她倆科普：「這個人，我必須隆重的給你們介紹一下，京大校草，我們醫學院之光——晏析學長。」

隔着玻璃，林以檸看着照片上英隽的男生，這大約還是兩年前的照片，和現在的晏析又有點不太一樣。

祝丹琳也看過去，肯定的評價道：「看起來就很優秀的一個人。」

方丹丹得意的揚起下巴，「那可不，我們醫學院四年專業成績第一，是陳教授的得意門生，陳教授你們知道嗎？特別苛刻的一老頭，晏析學長是他帶的第一個本科生。不過你們肯定不知道一件事。」

「什麽？」祝晴好奇，林以檸也望過來。

「這麽優秀的晏析學長，四年的綜合測評都只剛剛及格。」

「剛剛及格？」林以檸多少有點意外。

綜合測評涵蓋了專業成績和素質拓展，按照他出色的專業成績，素質拓展到底是有多糟糕，才會被拉平成及格。

「嗯，他很少參加學校活動，操行分基本為零，還日常被記晚歸，他們輔導員常說，自己這幾年頭發越來越少，就是被他氣的。」

林以檸莞爾，但大約可以想像，他那樣的人，是能幹出這種事情的。

「這麽離經叛道？」祝晴問。

「對呀。有一次我去找我們導員請假，剛好聽見輔導員讓他在新生開學典禮上發言，你們知道他怎麽說嗎？」

方丹丹微頓，繼而耷拉下眼皮，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模仿著晏析當時懶散冷漠的語氣：「不去，我要睡覺。」

林以檸想像著晏析當時的樣子，笑出聲。

開學前一天，京大組織這一學期所有的交換生開會，偌大的會議室幾乎被填滿。林以檸和祝晴來的時候，只剩下第一排的三個空位。

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祝晴挪到了最裏面，林以檸坐在中間，留了邊上的位置給其他晚到的同學。

片刻，會議開始，教務處的老師上來就是客套的歡迎詞，洋洋灑灑說了十分鐘。

祝晴就坐在講話桌的正前方，低着頭悄悄給林以檸發信息。

【我終于知道為什麽沒人坐在這裏了】

【他口水已經第十二次噴到我頭發上了！！！】

林以檸抿著唇，想笑又不敢笑，末了，還很不厚道的往旁邊的空位挪了挪。

看來，這個位置是不會有人坐了。

沒過一會兒，臺上終于換了個人講話，校領導聲如洪鐘，精神飽滿，正在慷慨陳詞，指點江山。

忽的，會議室的門被推開，一道颀長的身影走進來。

黑色棒球服和長褲，內裏一件白T恤，非常休閑的裝扮。男人雙手抄在褲包裏，眼皮耷拉着，

沒什麽精神。

可即便一身的懶憊，他走進來的一瞬，還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會議室裏有剎那的鴉雀無聲，連正在講話的校領導都微愣了一下。

晏析擡眸，薄唇勾出淺笑，「您繼續。」

不太正經的嗓音，散漫又頑劣。

校領導：「……」

唯一的空位就在林以檸身邊，那是之前所有學生最不願意坐的位置。現在好幾個女生都眼巴巴望過來，顯然是後悔了。

林以檸也沒想到晏析會突然出現在這裏，方丹丹昨天還在說，他不喜歡參加這些活動，曾推掉了開學典禮上的發言。

晏析卻已經在她身邊落座，長腿曲在桌下逼仄的空間裏，懶洋洋地靠進椅子裏。

林以檸的視線幾乎沒從他身上挪開，直到男人倏然側眸，唇角笑意未減，「領導講話呢，好好聽著。」

他聲音壓得很低，沾著薄笑的字清晰落進了林以檸的耳中。她烏亮的眸子有一瞬的怔忡，旋即察覺到他眼底的惡劣，還有明顯的紅血絲。

林以檸驀地轉頭，視線直直落在面前的講臺上。

身側，晏析極輕地笑了聲，林以檸蜷起手指，如坐針氈。

身邊人的存在感太強，淡淡的薄荷味萦繞在鼻息間，讓她想要去忽略都不行。半晌，林以檸又硬著頭皮往祝晴的身邊挪了挪。

手機屏幕倏然亮起。

晏析：【躲什麽？】

林以檸慌忙将手機屏幕倒扣，這種感覺過分暧昧，有種在衆目睽睽之下「偷.情」的錯覺。

而事實上，她也的确躲了他好幾天，這個認知，讓林以檸越發心虛。

好在，片刻之後，臺上又換了一個新的老師，開始部署交換生這一學期一些具體的工作。林以檸拿起筆，逐條仔細地記下。

她寫得一手很漂亮的字，娟秀幹淨，工整得像是印刷在了筆記本上。祝晴探過頭，有點驚訝，又越過林以檸，瞟向她左手邊的晏析。

「好了，以上就是這學期大家需要格外注意和準備的事項。下面，請我們京大傑出的學生代表，上臺發言。」

無數目光交彙在講臺上，大家都在等著這位傑出的學生代表，可卻遲遲沒有人上臺。身邊，祝晴推了下林以檸，讓她看講臺。

林以檸擡眼，才發現老師正在瘋狂沖她使眼色——推一推你身邊的同學，讓他別睡了。

林以檸轉頭，才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晏析已經睡着了。男人合著眼，眼睫纖長，呼吸平緩，讓人不忍心叫醒。

他最近幾天一定很累吧，她剛剛在他眼底看到了很明顯的紅血絲。

猶豫了一瞬，林以檸還是伸出手指，在桌下輕輕戳了下身邊的人。

指尖驀地被攥住，原本還熟睡的男人倏然睜開眼，茶黑的眸子有一霎的懵然，旋即清明浮上。

林以檸的注意力卻都落在了被他攥緊的手指上，男人的掌心溫熱，方才被攥住的一瞬，她敏感的察覺到他微重的力道，像是想要拼命抓住什麽就要逝去的東西。

他睡得并不踏實。

指尖被松開，晏析起身，收了身上的散漫和倦怠，走上講臺。

男人身形修長，唇角勾起極淺的弧度，他低頭去夠麥克風，聲線還是一貫的沉磁：「歡迎大家來到京大。願你們在這裏，學有所長，學有所用。謝謝大家。」

簡單的三句話，說完，晏析微微弓了下背，走下講臺。

臺下的學生還有點懵。

這就沒了？

大家面面相觑，眼中似乎還傳遞出另一個信號——我們還沒聽夠啊。

控場的老師顯然也沒想到晏析的發言居然這麽短，随即快步走上講臺，硬著頭皮接道：「對，希望大家在這裏，學有所長，學有……嗯，所用！」

慷慨激昂的「所用」兩個字落下，一室鴉雀無聲，莫名尴尬。

不知是哪個高情商同學率先鼓掌，緊接着整個會議室掌聲雷動，老師微笑地沖大家點點頭，從容走下臺。

一場交換生開學動員會完美落幕。

從會議室出來，林以檸便聽到走廊上有人在議論晏析。

「聽說是醫學院的。」

「什麽聽說，京大校草你都不知道嗎？臨床大五，叫晏析。」

「靠，你居然打聽得這麽清楚。」

「那當然咯，不過我挺意外，他今天會來發言，我聽說他這人挺不喜歡這種場合的。」

「我不管，我要發朋友圈，饞死我學校那群小妖精。」

……

祝晴挽著林以檸的手臂，也有點興奮和意外，「沒想到晏析學長會來，他本人可比照片上還帥。」

林以檸也不清楚他為什麽會來，明明已經累到合眼就睡着。

方才會議結束，他被校領導喊住，還一臉的不耐。

祝晴戳了戳林以檸的手臂，「以檸，你們是不是認識？」

「啊？」林以檸回神，眸中壓著驚詫。

寄住在晏家這件事，她還沒打算和新室友分享。

祝晴笑眯眯地看着她，「我剛剛看他坐你旁邊，你們不是在說話？」

「沒……」林以檸下意識否認，随即又很堅定地搖頭，「不認識。」

「哦。」祝晴顯然有點失望。

林以檸低下眼睫。

她不想欺騙祝晴，只是還不知道要怎麽說這件事。

「晏析！」

祝晴壓著聲音尖叫，林以檸倏然擡眼，便見晏析正倚在牆邊，一條長腿屈起，踩着身後深紅色的牆磚。

他指間捏著一個銀色的打火機，修長手指将打火機有一搭沒一搭地旋著圈。

她們剛剛經過一個轉角，那她剛才的話，他是不是也聽到了。

林以檸有些無措地看向幾步之外的晏析，男人薄薄的唇抿著，茶黑的眸子凝著薄光，似乎還匿著點笑。

晏析的視線落在她身上，手中旋著的打火機被捏住，拇指的指腹輕輕摩挲著帽上的祖母綠寶石。

林以檸緊張地蜷起手指，生怕他會直接戳穿她。

她覺得自己好像他手中的那只打火機，正在被他輕松拿捏和掌控。

半晌，晏析低下眼，從褲包裏摸出手機，修長手指在屏幕上輕點，像是在發消息。

還好。

林以檸輕舒了口氣。

驀地，手機振動。

晏析重新擡眼。

林以檸幾乎一瞬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看手機。

男人的視線灼灼，帶著點不容她拒絕的意味。

祝晴捏着她的手臂，不停的想要晃，顯然已經很克制了。林以檸錯開兩人交疊的視線，慢吞吞地摸出手機。

屏幕上亮着綠色的小氣泡。

晏析：【沒良心】

林以檸：「……」

他果然還是聽到了。

注意到屏幕上的備注，林以檸慌忙點開設置，将晏析的備注改成了「003」。

003：【晚上有空麽】

林以檸心尖微動，面上卻淡定。

【明天要上課】

開學的第一天，她想早點休息，用最好的狀态去迎接京大的學習生活。

晏析倚在牆邊低着眼，棒球服的袖口微微滑上去一小截，露出分明的腕骨。

不知道屏幕上有什麽有趣的事情，他端着手機，唇角微微勾了下。

回字形走廊的對面，有女聲在壓著聲音尖叫。

祝晴也看到了他薄唇微勾的一瞬，湊在林以檸耳邊，「這男的也太勾人了吧。」

林以檸緊緊抿著唇，不敢洩露半點心緒。

捏在手裏的手機又輕輕振了一下，她解鎖屏幕，看到了來自「003」的新消息。

003：【想什麽呢】

003：【要送你回來】

一剎那，林以檸耳尖燒紅。她什麽都沒想，明明是他在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她擡眼，和晏析有一瞬的視線相接，男人複又低下眼，唇角勾著淺笑，散滿的，還帶著點痞壞。

手機屏幕亮了一下，林以檸垂眼。

003：【林以檸，你臉紅什麽？】

作者有話說：

小劇場之關于雙标——

別人的開學典禮：不去，我要睡覺

老婆的開學典禮：困成狗我也要上臺發言

析哥：抱歉，除了我老婆，其他人都是別人[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