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荷包
溫柔鄉56
致遠侯府, 庭栀堂。
院內的栀子花已然帶着些許的花香,香氣四溢,沿着敞開的屋門鑽了進來。
屋內的屏風上描繪着一副絕美的山水畫。
開了春後冰雪漸漸消融, 池珉早已吩咐人将院子重新規整了一番,庭栀堂的大院子內,置辦了一個秋千, 旁側還有一個涼亭。
涼亭內, 四周都挂上了淡竹色的紗帳,裏面陳設的像是一個禪室。
上面擺放了一副茶具。
這裏冬暖夏涼,周圍挖了小小的湖。
圍繞着涼亭的四周, 看上去, 屬實是一片好天地。
南枝如今就坐在涼亭內。
纖細的玉指正輕輕的撥弄着女紅, 蔥白的小手緊攥着布匹,指尖帶着尖細的針線,穿來穿去。
她的身側,站着時青和夏荷。
南枝的女紅是極其厲害的, 時青自幼便瞧多了,但是每每看見南枝刺繡的時候,心中不免又多了幾分驚豔。
反觀夏荷。
第一次見到南枝繡女紅,她只落一針,她便驚呼不已, “夫人,早聽說南大将軍府的小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是京都第一才女, 卻沒想到夫人的女紅居然也那麽好, 真是讓我開了眼界。”
夏荷性子随心慣了, 也向來不喜歡巴結奉承誰, 她說的話,倒是由心的贊美。
而後,便纏着南枝道:“夫人,也給我秀個荷包吧。”
抵不過夏荷的糾纏,南枝輕笑着,便點頭答應。
不一會兒,庭栀堂門口站了一個府內的小厮,因規矩,小厮們沒有吩咐不可入內,于是只能站在院門口。
“夫人,侯爺在宮裏出事了。”小厮低聲道。
南枝拿着針線的手,一頓,刺傷了自己的指腹,滲出了一點紅色的鮮血,她輕輕的嘶了一聲,卻也無暇顧及這點兒傷。
自從今日池珉被召入宮。
她便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她輕抿了下唇,有些緊張的道:“進來回話。”
小厮走了進來,進了涼亭,跪在地上,低着頭回話。
“回夫人的話,侯爺今日被召入宮,宮中人傳話,說是聖上大怒,要求侯爺禁足侯府,晚些馬車便回來了,小的先和夫人打個招呼。”
南枝略微沉思了一下,猜測或許是謀反的事情方才如此。
她抿了抿唇,倏地有些不知所措,她只是知道池珉企圖謀反,但是見宮中的人沒有任何的反應,她以為此事便了了,沒想到,這才是開始。
時青:“夫人——”
南枝搖了搖頭,輕聲道;“我知道。”
蔥白的小手攥着手帕輕輕的擦掉了指腹上的鮮血。
小厮這番目的,她略微想了一下倒也知道了,估摸着是覺得這件事不怎麽光彩,怕她多問,如今能少一個人問,便少問些。
也顧及一下池珉的面子和思緒。
“你退下吧,”南枝輕聲道,而後繼續垂眸,柔眸看着女紅,慢慢的繡着。
只是上面的圖案,被她靈活的女紅,變成了一個荷包大小的樣式。
她功夫很深,一下便将小巧的荷包秀好了。
待她認真的觀摩時,卻因看的太過于入迷,故而忽略了身後響起了沉沉的腳步聲,連何時男人站在她的身後,她也未可知。
男人身上還穿着上朝的朝服。
頭上帶着一頂黑色的官帽,那張臉上依舊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完全沒有一點兒被禁足的樣子,甚至因為看見南枝此刻俏皮的模樣,眼底都是微不可見的笑意和柔情。
他就這麽站在她的身後,像是将嬌小的她保護着。
時青和夏荷早已看見了侯爺,卻在池珉的暗示下,兩人皆未有出聲。
蔥白的小手拿着荷包,秀氣的眉頭微微蹙起,輕聲問道:“你說侯爺會喜歡這個荷包嘛?”
此時,聽見這話。
兩人還未回答,身後的男人倒是先按捺不住了,低聲道:“這是送我的?”
昨個夜裏她裝睡,沒有正面兒的談話。
如今聽見男人溫潤的聲音,她心底一緊,喃喃的動了動粉唇,小腦袋轉過去一看,男人站在她的身後,逆着光看着她。
南枝一雙柔眸有些不可思議。
她沒料到男人今日下了朝會來庭栀堂,她尋思着,估摸也是挽上尋個借口來用晚膳。
“侯...侯爺,”南枝喃喃的低喚。
經過昨夜的裝睡,兩人之間似乎沒了那日的劍拔弩張,加之方才小厮說的那些話,南枝倒是沒有再繼續給池珉增添壓力。
她這副樣子像是在主動示好。
池珉的心口一軟,指腹摩挲了幾下,喉結滾動,繼而又道:“這是,給我的?”
他視線看向南枝緊緊攥住的荷包。
“嗯,”南枝站起身,微微隆起的小腹吸引了池珉的視線,她聲音溫柔的道:“這裏是我親手繡的,保佑侯爺一切順心,順利。”
池珉劍眉微微蹙起,心裏宛如明鏡似的。
她能說出這些話,估摸着也是聽見了今日宮中的事情,池珉并未多解釋什麽,骨節分明的大手接過了荷包。
荷包很小。
可小女人的手也很小,荷包在她手中,足夠她一個手巴掌那麽大,而在他手中握着,荷包倒顯得小巧。
池珉看着小荷包。
上面繡了精細的竹節,池珉仔細看了看,低聲道:“為何要繡竹節?”
“竹節有傲骨,不屈不委,做自己。”
小女人的聲音本溫柔,可說出這句話時,那種铿锵的态度和堅韌的眼神,讓他的心口一熱。
她就這麽站在院子中,穿着一身與他顏色相仿的淡竹色的襦裙,那張芙蓉面上笑意淡淡。
她總是能讓他感到安定和歲月靜好。
在世人都誤解他的時候,在他成了百姓們中逆臣的形象時,只有她。
只有自己的妻子,他從未和她解釋過什麽,可她卻毫無怨言的站在自己這裏。
她不愧是他選的妻。
他突然覺着這一切都值得了,哪怕被世人誤解,只要她明白他,懂他,他便覺得一切都是小事。
他只要她快樂。
平安。
宮中。
遠壽宮內,原先太皇太後還在的時候,這裏的陳設一切都樸素低調。
可如今,太後蘇清茗搬進來後,這裏的一切都是浮誇至極,所見之處都是價值不菲的寶物。
她戴着假甲的手端起一杯茶,慢悠悠的抿了一口後,那雙蒼老的眼眸往跪在殿內的男人看去,瞥了一眼。
“如今,你打算如何?”蘇清茗問道。
跪在殿內的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華服,他擡起頭,映入臉龐的赫然是邱舜。
他低聲道:“太後,如今他已被禁足,和邊疆那邊斷了聯系,估摸着短時間內不會掀起什麽大的波瀾。”
“禁足也是皇帝的意思,”蘇清茗不耐的蹙眉,“他這人聰明狡猾,你又知,這個禁足不是他故意設局,讓皇上下令的?”
邱舜的眉頭微微蹙起,心中細想,卻又道不至于。
可轉念一想。
池珉是那麽聰明的一人,年紀尚輕,但是多次率兵打仗都能凱旋。
自從謀反開始,便沒有刻意瞞着壓着,一切似乎都格外的高調,也不害怕畏懼任何的流言蜚語。
這一切,似乎有些讓人捉摸不定。
邱舜微微蹙起眼眸,低聲道:“太後的意思是?”
“我給你選擇,”蘇清茗沉聲道:“要麽,你讓池珉放棄謀反,自此離開京都,回到自己的藩地,此生無召不得入京,要麽,你将他殺了。”
殺了池珉,和讓池珉放棄謀反一樣難。
靖康侯府雖然不理朝廷之事,但是其中的利害關系,他心底明鏡似的。
若是這次,他真的做成了這件事,那麽靖康侯府往後的榮耀不必多說。
可若是沒有做成,那麽池珉定然也不會饒了他...
等等!
邱舜的眼眸瞬間瞪大。
如今是池珉有求于他。
他若是趁機,拿這個理由作為交換,是不是又會不一樣?
思及此,邱舜低聲笑了笑,“請太後放心,我自有辦法。”
蘇清茗笑了。
這一切的事情似乎都往自己設想的那些好的方向發展,只要池珉除掉了,她便再也沒有任何的對手。
楚珺。
不過就是一個為情所困的傀儡罷了,屆時,她自有辦法應對。
致遠侯府,竹安堂內。
夜深人靜,清風徐過,月悄悄的躲進了雲層,将光亮掩蓋在了烏雲下。
南枝走到了院門口,借着燈籠的燭火。往裏面一瞧,只見書房內還亮着燈。
心中便知道,池珉還在處理公務。
自從那日之後,兩人似乎都将納妾的事情抛下不談,感情又和之前那般親近。
南枝見燭火亮着,也沒有猶豫,跨過了門檻便往裏面走去。
此時的樹梢早已不像冬日那般光禿禿,四處都是冒着尖尖芽的綠蔭。
她踩着繡花鞋,腳步輕慢的往裏走。
不一會兒,人未到,倒是聽見了書房內傳來了一個男人的聲音。
聽聲音,不像是京都裏的人。
倒像是...藩地的口音。
“所以說,主子,這次的禁足,是你故意為之,就是為了...”那人問。
池珉沉沉的嗯了聲。
“的确,我自有我的安排,”池珉沉吟了片刻後,道:“一切都按計劃,不變。”
南枝垂眸。
腳步一頓,心中思緒萬千...倒是怎麽也沒想到,這禁足,也是池珉設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