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別急,我在

溫柔鄉68

地牢裏。

大理寺卿親自帶着池珉走到了關押許明芳的地方。

頌朝的牢房裏, 都是幾個人合在一塊兒的,但因為許明芳身份地位特殊,所以例外的讓她自個兒住一個房間。

地牢的房間裏, 都是暗無天日。

一進去,一股濃重的潮濕味和血腥味撲鼻而來。

大理寺卿立刻點頭哈腰的遞了一條幹淨的手帕子給池珉。

卻被池珉金手一擡,拒絕了。

地牢裏響起了男人沉重的腳步聲, 一步一步的, 像是地獄修羅前來索命。

而地牢裏本就有些碎嘴的聲音,在聽見忽遠忽近的腳步聲傳來時,整個地牢裏的人都立刻噤聲。

一直走到了最裏頭。

池珉的腳步方才停下腳步, 那雙高精繡了金絲邊黑色靴子立在了一處牢房前。

牢房上的黑色杆子上, 有斑駁起皮的痕跡。

裏頭坐着一個女人, 盡管牢房裏髒亂不已,她卻依舊是保持着自己精致的容貌。

只是那雙透着衰老的眼眸,卻一直望着透着光進來的小窗子。

聽見了腳步聲。

她立刻轉頭,未施粉黛, 沒有任何珠釵相伴的許明芳早已失去了往日的雍容華貴。

從一個精致的貴鳳凰變成了一個落湯雞。

男人就立在過道的燭火下,身影高大,他的影子被燭火倒映出來,折過了鐵杆,将小小的牢房籠罩起來。

許明芳就坐在那裏。

在他的影子下。

擡起頭和他對視。

池珉居高臨下的注視着她, 少頃,緊抿的薄唇輕啓, “你找我?”

許明芳是一個很驕傲的人。

她嫁給了自己年幼時便愛慕不已的人, 男人位居高位, 是頌朝的攝政王, 她成了王妃。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她沒有良好的身世, 母家就是一個攤販。她只不過是有些美貌在身,她亦自命不凡,使了一點手段,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嫁過去後。

她的母家因為她的身份,得到了不少的方便,置辦了宅子,原本被人看不起的母家,此後去到哪裏,亦都被人尊重待之。

只是好景不長。

她以為的、幻想的、生下男孩兒力保自己王妃的位份,可卻不小心,喝下了太皇太後給的藥。

導致她不能生育。

後,她奉旨,将皇子池珉養在膝下,她心底有苦難言,盡管很想,但卻實在難以做到,真的将池珉視為己出。

畢竟,若不是因為池珉,她也不會喝下那個絕子藥。

可王爺,卻的的确确将池珉視為己出。

引導他、教導他、可其實,許明芳深知,王爺心底裏還是将池珉視為君主,将他擺放在一個臣子的位份上。

總之,不撼動到自己的位置。

王爺也沒有納妾娶別的女子,這樣她也心甘情願。

但是沒想到,一日上朝。

午時過後,她都沒有見到王爺下朝,派人前去打探,傳來的卻是王爺因替小皇帝處理政務,過度疲乏而離世。

連平日裏跟着的最衷心的奴仆也一道殒命。

許明芳崩潰之餘,也細細品出了其中的一些不對味,細究之下,她只認定,攝政王的死,并非過度疲勞。

她認定。

這定然是太皇太後的手筆,果然,她收到了太後的來信。

信中。

蘇清茗告訴許明芳,攝政王的死有蹊跷,是太皇太後賞賜了一杯毒酒,方才落得如此下場。

許明芳本就懷疑,如今看見來信,自然更加堅定了攝政王死沒那麽簡單。她将所有的怨氣都對着太皇太後。

攝政王雖對她沒有什麽愛,但是她确确實實是愛着王爺的。

心愛的人被陷害致死,她自然不會善罷甘休。

于是她找到了尚且年幼的池珉,一頓委屈的訴苦後,并且将攝政王的死,添油加醋的亂說一通給尚且沉浸在喪失父親的痛苦中,自然是聽信了許明芳的話。

于是答應了許明芳,自己成年後一定會替父親報仇。

許明芳從那時候開始,便暗中籌謀着一切,都在為日後的複仇做準備。

甚至為了能夠給池珉最大的支持,成功替自己複仇,還和太皇太後請旨,自己要去藩地,再也不如京。

此舉。

定然是随了太皇太後的意,所以她老人家貴手一擡,便将她放走了。

許明芳以為一切都會如自己所願,每一顆棋都是落在心滿意足的那一步。

池珉越長大,在京都的傳聞裏。便是愈發的陰鸷和冷漠。

這些個傳聞,可謂是每個都如許明芳的意。

她最是喜歡聽見別人把池珉說的愈發冷血,她便愈發的覺得稱心如意。于她而言,池珉是要做大事的,自然要有果斷的冷血。

可就在這時,卻突然發生了意外。

她聽見了池珉為了娶一個将軍府的大小姐為妻,不惜三番四次的去讨好南大将軍。

最終抱得美人歸的時候。

甚至還将侯府大改,而其目的,就是為了告訴那個女子,自個兒不會納妾,表明自己的決心。

此舉。

讓許明芳瞬間覺得壓着一口氣,想起了當年國師先生說的話。

果真。

池珉會為了一個女人,而放棄天下,放棄一切。

起初許明芳不信。

所以毀了自己的承諾,連夜踏上了趕往京都的馬車,原本要兩月的路途,愣是被她個把月便趕上了。

她不信邪。

不信一個女子,真的能具備如此的大的魅力,讓一個冷血的人動了心,還能讓他為她放棄天下不成?

可沒想到。

自個兒在牢房裏坐着,這幾日來,倒是把這些理的透透的了。

南枝的确是有這麽大的魅力。

能讓池珉這般冷血的人動情,便是一樁,極其了不得的事情。

思緒漸漸的收回。

她似自嘲,又似真的覺得自己很可笑那般,大笑了幾句後,道:“怎麽,如今,不過就是幾日的功夫,身為母親的我,竟不可再找我的好兒子了嗎?”

許明芳說話間,那份傲骨依舊存在。

她就這麽站了起來,身上華貴的衣裳早已被囚服給取代,寬松的褲腳套着她瘦弱的腳骨,她一步一步搖搖晃晃的走到了牢房的欄杆處,她兩只手抓住了欄杆。

上面脫離的鐵鏽夾雜着潮濕的味道,難聞的很。

她卻渾然不覺,一邊笑,一邊道:“我竟不知,你如今,如此的狠心。”

“我是你的母親,養你這麽多年,可我的結局,就是一個階下囚嗎?”她沒說生你,只說養你,看來,也是猜到了池珉已然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聞言,池珉亦只是伫立在原地,那雙陰鸷的眼眸,就這麽淡淡的睨着她,一言不發。

少頃。

見池珉像是誠然決心不再搭理她時,她心口一沉,拿出了最後一張死牌。

攝政王對池珉是真心。

池珉對攝政王的心,亦也是真的。

她不信,池珉能這麽放任攝政王就這般慘死了。

“那你父親呢,他就合該,因為撫養你,而被賜死嗎?”

她說起攝政王時。

那眼底的哀傷和壓抑就像是快要溢出眼底那般。

那種幾近絕望的神情。

池珉深有體會。

他眼眸微垂,沉吟片刻後,說道:“我今日便是想來告訴你這個的。”

否則,他都不會來這一趟。

“不管你信不信,殺害父親的,不是太皇太後。”

聞言,許明芳的眉頭微微蹙起。

她是不信的,但是池珉這人,素來不會去為了一個人,去說另一個人不好。

他這人話少。

但是每一句,都有每一句的道理。

許明芳心口一沉,“那...是誰?”

攝政王的死,居然還有別的人?

池珉就站在牢房的外頭,燭火在過道內,被風吹的忽明忽暗。

他的側臉剛毅,眼眸微垂,薄唇輕啓,說了三個字。

地牢中,響起了池珉離開的腳步聲,沒走幾步,牢裏的許明芳便喚住了他。

“珉兒,”她道。

和幼時那般,親昵的喚他。

池珉停下腳步,卻沒有應。

“我知,你心中是對我失望了,那夜我沒有去宮裏,”許明芳像是知道,這是與池珉的最後一次見面,說話都輕飄飄的,“不過我有件事情,想問你。”

“你是當真,一點兒都不想坐上那個位置嗎?”

過道內,響起了池珉漠然的嗓音,“我若是想,不需要動手。”

許明芳不解。

她想問,但是池珉卻不給她任何的機會,擡腳離開了。

她自個兒坐在地牢中,孤燈照下來,顯得無比落寞。

竹安堂。

池珉從地牢回來後,便伫立在月光下。

他擡起眼眸。

看向了竹安堂的主屋內的那塊牌匾。

為何他若是想要都不需要自己動手呢?

因為那塊牌匾後,早有太皇太後拟寫的聖旨,若是有朝一日,楚珺不作為,頌朝百姓民不聊生,那麽池珉可以憑聖旨取而代之。

他收回視線,卻看見不遠處,妻子挺着大肚子款款走向他。

那雙清冷的眼眸,頓時溢出了笑意

他張開手,等她入懷,嘴裏卻道:“慢些,別急,我在。”

一直在。

遠壽宮。

夜裏風更大,蟬鳴聲也擾的人心慌亂,蘇清茗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着。

這都幾日過去了。

派去刺殺邱舜的人,亦沒有一個準信。

人到底是死還是活。

遠壽宮原先是太皇太後住的,如今殿內處處都是佛像,香火味道異常好聞,可對蘇清茗來說,自個兒的貪心導致她心情煩悶,見什麽都覺得礙眼。

如今,更是看見佛像都說了幾句碎嘴的話。

“每日求神拜佛的,不還是早早的沒了命,”蘇清茗的話,在說誰,殿內的奴婢們心底都有數,可誰都不敢搭那一句嘴。

蘇清茗再次翻身的時候,便傳來了太監的聲音。

“皇上有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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