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明月不谙離別苦
今夜憐星也過來了。邀月冷眼看她,憐星如往常那般低眉順眼,嘴角并不帶笑,邀月卻可以從中看出小心與讨好。
“姐姐,我有些口訣不懂。”
很好,這次的借口是口訣不懂。
這借口倒可以常用,不必再像上回那樣,明明是清冷的冬夜,居然說怕打雷。
邀月面無表情地點點頭,衣袖一掃,桌子上擺着的針盒便消失不見了,憐星若無其事地在她面前坐下,好像什麽也沒看到。
“哪句不懂?”邀月也假裝看不到她的眼神,直接發問。
“這裏,這裏。”憐星拿出移花接玉的功法,攤在桌面,伸出手指,細長的指尖劃過兩行字。
邀月見那赫然是入門修行的調息口訣,便是一貫冷淡的臉也不由得抽了一下,略一沉吟,幹脆從頭講解:“本門武功,是從四書五經化來,首推為《易》,天地之道,貴乎自然,順其天道,以為自勉……”
這些道理,憐星自然是知道的,卻耐心聽着邀月講解,邀月說得興起,在桌上比劃來比劃去,竟就地打坐起來。憐星見她心情甚好,也松了一口氣,悄悄地過去,從邀月的廣袖裏将針盒拿出來,收好,自己也預備坐下調息。
可惜才動一動,心上卻傳來一陣劇痛。
好像有一只無形的手捏住了心髒,用力擠壓。四肢百骸僵硬冰冷,內息不受控制地亂竄,幾要震碎經脈。
憐星張大嘴,想要出聲,卻一點聲息也無法發出。
邀月察覺到她的異常,猛然睜眼站起,一步跨過來,伸手握住她的手臂。
“星兒,你怎麽了?”情急之中,邀月叫出多年未曾叫出的昵稱。
憐星想說話,卻一句話都說不出口,邀月見她眼神渙散,不住抽搐,像極了多年前母親去世時的神情,忍不住退後一步,馬上又伸手拉住她。
憐星噴出一口鮮血,灑在邀月潔白的衣襟上,綻開如寒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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邀月好像全身的血液都被凍住了一般,手足冰冷,勉強扶住憐星,給她灌輸內力,護住她的經脈,一面打橫将她抱起,放在自己的床上。
古樸的拔步大床,暗色木雕盤踞其上,彰顯出主人的高貴身份。
邀月向來很喜歡自己的床。然而此刻這張床卻好像一個張大嘴的野獸,随時可以化出實體,擇人而噬,吞噬她的憐星。
邀月手一抖,煩躁地捶了一下床頭。
醫奴很快過來,給憐星看視調養,屋內人來人往,卻不敢發出半點聲息。
邀月在正屋踱來踱去,偶爾低頭看見衣衫上滿布的鮮血,頓時連全身都顫抖起來,憐星吐血那一刻的影像在眼前揮之不去,勾得她越發暴躁,突然又看見殿外有一株梅花,雖然是春季,梅花倒還開着,紅豔豔的,煞是喜人。
邀月隔空揮掌,那一株梅花整個倒下,花瓣紛紛飄落,好像下了一場夢幻雨,邀月緊抿嘴唇,定定看着那一地鮮紅,喚來紫荊:“以後宮中不許種梅花!”
紫荊淡定地應了,退出的時候,邀月又叫住她:“江湖上有哪些有名的郎中?”不等紫荊回答,又甩下一句:“都叫過來!”連等紫荊應聲都不及,展袖一推,紫荊已經被平平送出殿外了。
好在憐星的傷情次日便穩定了,不然整個移花宮的殿宇,大約有一半要被大宮主毀掉。
邀月聽醫奴說憐星好轉,自己又親自查探一番,确信無礙,方許她們去旁邊值守,自己坐在一側,不知想些什麽。
明玉功屬性陰寒,憐星緊蹙眉頭,深咬朱唇,面色青紫,尤自無法抑制周身溢出的冷氣。
邀月在一旁看着便覺得冷,起身将被子一床床壓上去,又命人送來無數火盆炭盆,殿中侍女皆熱得滿頭大汗,憐星卻還是抖個不住。邀月見這模樣,難得地生出憐惜之情,長嘆一聲,伸手握住憐星的手,灌注內力,幫她調理。
憐星一碰到她的手,又情不自禁地打個冷戰。“邀月。”她哆哆嗦嗦地喚出這兩個字,面目變得猙獰。“邀月。”她反複地喚着,喚得邀月的心都軟了,空着的左手伸出,輕輕撫上她的頭發。好像自從七歲以後,自己便再也沒有這麽溫柔地待過她。
憐星突然哭了起來,哭得聲嘶竭力,眼睛雖然閉着,眼淚卻好像洪水一般湧出。邀月冷硬的心也柔軟下來,揉揉憐星的頂發,摟住她,輕拍她的背,然而憐星哆嗦着推開了她。
“邀月,我恨你,我恨你。”憐星閉着眼,一邊流淚一邊反複呢喃,邀月僵硬地收回自己的手,感覺自己的心正在一點一點地沉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