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不想讓弟弟知道自己撞上了他和父親的争吵,池慧文靜靜地站在門外,像一棵木頭,一動不動。一刻鐘後才打開了家門,假裝自己剛回來。

池慧武聽到開門聲,不用想也知道是誰,他專注地看着手機,沒給池慧文一個眼神。

池慧文放下包,換了鞋,看着打翻在地的煙灰缸和灑了一地的煙嘴,猶豫着要不要馬上收拾。

還是先擱着吧。

雨水打在褪了色的遮陽棚上,嘀嗒作響。

池慧文狀似漫不經心觑了眼池慧武,想與他說說話,醞釀了許久,才問:“你吃了嗎?”

在潇潇風雨掩映下,池慧文的聲音聽起來含糊而虛飄。

池慧武擡頭看向池慧文,眼裏寫滿意外。

姐弟倆向來不親近,如今突然被姐姐問候,池慧武頗不習慣,一時不知如何回應,索性置之不理吧,一貫如此。

弟弟的反應盡在池慧文意料之中。想起他在咖啡廳開朗地與同事說笑,又得知他并不讨厭自己,池慧文對他表現出來的漠然便沒覺得心塞了。

她想,不管弟弟出于什麽原因故意冷落自己,假以時日,她會知道原因,并化解姐弟之間的隔閡。

總歸,人心不是石頭做的。

池慧文轉身去了廚房,着手給自己做一碗面條飽腹。

今晚依舊在酒店值班,安曼青把值班房從13樓換到了21樓最角落的客房,方便随時留意泰國旅行團的動态。

吃了兩粒感冒藥,安曼青想早點休息,以免明天精神不濟,從而影響工作。剛躺下,手機嘀嘀響了兩聲。她坐起身,慵懶地靠在床頭,拿過床頭櫃上的手機,查看微信。

費麗:安總晚上好。(附一張猥瑣的偷窺動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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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泡:有事快曰。

費麗:我把您的微信推給池秘書,可以嗎?

氣泡:可以。

費麗:好的,我馬上讓她加您。(附一張卑微的跪安表情圖)

安曼青打着呵欠,盯着手機屏幕,等着池慧文發來好友申請。

手機屏幕黑了,她摁亮,黑了又摁亮,如此反複幾次,始終沒看見微信有消息進來。

安曼青眉目依稀漫上不耐煩的神色,把手機往枕頭邊一扔,随即關了燈,慢慢滑進被子裏。

黑暗裏,安曼青閉着眼睛,突然毫無睡意。

許久,她睜開眼,摸過手機,仍不見有消息進來,遂打開費麗的聊天界面,發了一個提刀小人的表情圖過去,附言:“你的明天沒有太陽!”

都怪費麗耽誤她進入夢鄉,安曼青不吓唬吓唬費麗,何以解氣。

然而,她不曾意識到,為什麽池慧文姍姍來遲的加好友申請會令她情緒波動。

費麗頭皮緊繃,看到安總發來的信息,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頭腦。

她哭喪着臉,在腦海中細細過濾了一遍今天的工作,反省不出任何問題,實在搞不懂安總為什麽又要找自己麻煩。難道是因為自己今天頂撞了安總?這事都翻篇了,現在來秋後算賬,未免太記仇了吧!

“啊”如履薄冰,不知道什麽時候又得罪了安總,費麗發出一聲惡龍咆哮,直呼安總的心思太難捉摸了。

在藥物作用下,安曼青沉沉睡去,費麗卻成功預定了一個輾轉難眠之夜。

吹幹頭發,池慧文把明天要穿的衣服從衣櫃裏取出來,整齊地疊放在椅子上。

她掀開被子,趴上床,想設置鬧鐘,這才發現費麗發了好幾條消息過來。

費麗:你加一下安總的微信,我把她的微信名片推給你。

費麗:加了嗎?

費麗:人呢?

費麗:幹嘛去了?

費麗:還不回我信息,墳頭信號不好是吧?

池慧文看完消息,點開氣泡的名片,沒來由地感到歡喜。按捺着激動的心情,她發了添加好友的請求,并附言:安總,我是池慧文。

抱着手機,池慧文巴巴等着安總通過自己的好友申請,沒顧上回複費麗。

等了幾分鐘,池慧文沒等來安總的消息,倒等來了費麗的電話。

“費麗。”池慧文接起電話,率先解釋道:“我剛剛在洗澡,才看到你的消息,正準備回複你呢。”

“加上安總了嗎?”費麗問。

“我加了她,但她還沒有通過。”

“行吧。”

池慧文聽着費麗蔫蔫的聲音從手機裏傳來,關心道:“你怎麽了?”

“沒怎麽,就是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我特地打電話給你,交代一下遺言。

明天安總可能會給我指派很多工作,你要早點睡,養足精神,明天好幫我分擔,不然,我會猝死在工作臺上。”

“啊?是安總說了明天會很忙嗎?”

“不,她說我見不到明天的太陽,我想,她多半會給我安排很多事情做吧,我先和你打個招呼,你要随時做好支援我的準備。”費麗倒是會盤算,任務沒接到,先想好退路。

“她真這樣說的?”池慧文顯然不信,但瞧安總像個不茍言笑的人,怎會說這樣的玩笑話。

“廢話,我還能瞎說。本來還想讓你幫我探探安總的口風,是不是嫌我的工作能力不夠出色,她才說這話來恐吓我。既然她還沒加你,就算了吧。”

“你這樣的工作能力還叫不夠出色,那我豈不是要被安總嫌棄死,我看你是來恐吓我的吧?”

“哈哈哈是我妄自菲薄了,不過你很有自知之明,哈哈哈”費麗不經誇,笑得猖狂。

“挂了,我要睡了。”池慧文氣結。

“睡吧睡吧,明天見。”

挂了線,池慧文立馬查看微信,依舊沒有消息。

她抿抿唇,心想,安總可能睡了,沒看到自己的好友申請吧。

睡覺,明天醒來,安總可能就躺在自己的通訊錄裏了。

池慧文如此想着,心情愉悅地關了燈,蓋好薄被,赴周公的約會。

早晨五點,老天爺發了很大的脾氣,呼嘯的狂風宛如雄獅怒吼,整座城市都瑟瑟發抖。

海浪洶湧,一浪高過一浪,奮勇地打在堤岸上,分裂成細碎的水花,飛濺到海濱路面,隐蔽在積起的雨水中。

安曼青拉開窗簾,望着窗外蓋頂的烏雲,恍惚以為夜幕正低垂。她看了看手機,确認時值早上,随後才打開微信。

通訊錄亮着一條信息,安曼青微不可見揚了揚嘴角,毫不猶豫通過了池慧文的好友申請。

穿好外套,任窗外風雨交加,安曼青只覺神清氣爽。

她拉開門,直奔一樓前廳部,臺風開始登陸,她要坐陣總機親自指揮應急工作。

鬧鐘響起,一聲比一聲急促,很不悅耳的旋律,等同噪音。池慧文不舍得睜眼,只強撐開一條縫隙,關了鬧鈴。

她抻了抻懶腰,模糊的風雨聲逐漸清晰起來,把她的神思從睡夢中拉回現實。

池慧文倏地張開雙眼,清醒過來,第一件事便是拿起手機,打開微信。

如她所願,氣泡已然成為她的微信好友,她看着氣泡的水墨畫頭像,情不自禁笑了起來。

不知為何,哪怕天氣極端還要出門上班,池慧文的心情卻相當舒暢。

母親死後,她鮮少感受到快樂,更不用說對生活充滿期待,對工作充滿熱忱,對未來充滿希望。而今天,在這個風雨飄搖的日子裏,池慧文恍如新生。

那是本該屬于她這個年紀的,鮮活的、旺盛的、青蔥的生命力,在沉寂多年後,悄悄地複蘇。

街道上的積水已沒過腳踝,水面上漂浮着樹枝和殘葉,還有其餘零碎的垃圾。

海濱路旁的鳳凰木,在勁風肆虐下東倒西歪,有的被攔腰折斷,有的被連根拔起,有的依舊挺拔。

放眼望去,倒下的護欄橫亘在路中央,陪伴它的還有不知打哪刮來的燈牌、自行車、垃圾桶、還有一把大交椅。

被譽為環島綢帶的海濱路,如畫美景已不複,入目皆一片狼藉。

池慧文站在地鐵口,風呼呼地往裏灌,幾欲讓她站不穩。她脫了鞋,卷起褲管,把鞋子提在手裏。

地鐵口正對面就是安庭大酒店,池慧文心一橫,冒雨沖了出去。

安曼青披着雨衣,想巡查一下酒店外圍的情況,生怕宋泰南工作不仔細,重要關頭出纰漏,不親自檢查放不下心。

一走出大堂,池慧文趟着水蹒跚過馬路的嬌弱身影赫然映入安曼青眼簾。

安曼青霎時皺起眉,心一下被提了起來,她解開雨披,二話不說迎了上去。

池慧文一心顧着腳下的路,沒有留意到迎面向她走近的人,直到眼下出現兩條大長腿,她才驚訝擡起頭。

“安總?”池慧文的聲音散在風裏,聽不真切。

安曼青的突然出現令池慧文很吃驚,然而她還來不及說些什麽,安曼青果斷地撐起雨披,将她攏進懷裏,為她規避了風雨。

安總身上有股淡淡的馨香,新雨披有股淡淡的塑膠味,兩種味道混合在鹹腥的海風裏,直灌口鼻,那一刻,池慧文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得厲害,是前所未有的快。

她下意識摁住心口,似乎擔心被安總發現自己過急的心跳,臉卻藏不住她的異樣情緒,羞答答地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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